钱达满不在意:“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不是说了,你母亲对他多有照拂,许是赏赐的多,他只送一家就赚够了。”
“哎,菜来了,快吃饭吧,都饿了一天了。”
众人都在吃东西,唯有林望舒看着桌面上的饭菜,迟迟没有动筷。
顾砚良给她端了盘开胃的点心。
“多少吃点吧,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撑住。”
一切答案,都将在明日知晓。
林望舒却犹豫迟疑,今昨两日的场景不断在脑海中变幻,一幕幕快速闪过。
她捂着头,久久无法入睡。
第二日天刚微亮,她就起身了。
本以为她已经起来的很早了,却发现顾砚良比她更早。
顾砚良穿着黑色的披风,衣角被风微微吹起,身后站着的是无精打采的钱达和一众差役。
差役们此时正抓着王氏。
见到林望舒,王氏的眼中并无波动,只静静地看着她。
林望舒很擅长察言观色,可此时,王氏眼中的情绪复杂,像是解脱,又像是愧疚,复杂的让她分辨不出。
顾砚良对林望舒点了点头。
“林小姐早,既然醒了,就跟我们来吧,切记,莫要喧哗。”
林望舒握紧了手帕,对顾砚良点了点头。
她静静跟在王氏的身后,难以想象,之前那个光鲜亮丽的王氏,会变得这么狼狈。
他们带着王氏一路到了问心阁。
说是问心阁,其实就是专门用来审问犯人的牢狱。
王氏被押着跪下,钱达朗声问道。
“王氏你可知罪?”
微弱的光线照在王氏的脸上,让王氏原本圆润温和的脸庞,竟多了几分棱角。
王氏不解抬头。
“大人说的话民妇听不懂。”
王氏扯着手上的镣铐,漫不经心的拨弄着,将锁链弄的哗哗响。
“大人们抓我来,什么话都不说就让我认罪,还戴上了这锁链,莫非是结不了案子,所以想要屈打成招?”
王氏斜着眼看向林望舒。
“我这好女儿给了你们多少银两,你们才和她串通一气,想要害我?”
钱达见王氏这样子,开口道。
“嘴真够硬的,我们既然抓你来,自然是有了证据!”
他审视着王氏的表情,“我们抓到了王管事,王管事说是你让他烧了厨房,借着众人去厨房救火的机会,你指使他人给林景和下了迷药,扮成银珠的样子杀人,伪造出一场厉鬼杀人的大戏,又借着烧死林小姐的机会,趁机将人放走,我说的对吧。”
王氏不在拨弄手中的铁链,缓缓垂下手。
“我的确是指使王管事放火了,但我可没有杀人啊。”
顾砚良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吹气,用余光看向王氏。
顾砚良鸦羽般的睫毛微垂,温声开口。
“我们既然带你来,自然发现了你串通他人的证据,银珠的衣袖上留下了一对男人的脚印,且留有白色杜鹃花的花泥,白色杜鹃花您应该不陌生吧。”
王氏露出一瞬间的惊愕。
“怎么会?”
她很快镇定下来。
“白色杜鹃花多了,怎么就认定是我的那株?”
顾砚良放下手中的茶盏,面不改色道。
“因为白色杜鹃花颜色高洁,价格昂贵,且大多生长在高山之上,采摘困难又危险,普通人买不起,所以城中很少有人专门去养,只有山上才有,而山上的杜鹃花,此时已经落了,你的却还开着。”
王氏沉默,良久无言。
钱达趁机补充。
“我们查到你因林景之故,屡遭折辱,好不容易遇到倾心之人,又因林景和被迫分离,你恨极了林景和,所以联合他人,杀了林景行!”
王氏的目光空洞的望着地面,良久忽然发出一阵阵笑声。
她的肩膀剧烈的抖动着,笑容久久不散。
“不愧是大理寺,我做的这么隐秘还是被你们发现了,不错,银珠和林景和的确都是我杀的。”
她目光凌厉的看向林望舒,眼中的恨意浓烈。
“我被林景和抛弃,被世人羞辱,好不容易找到了所爱之人,林景和偏偏又来提亲,害我与情郎分离,我恨林景和入骨,却还要做出一副温顺大度的样子接纳银珠,对银珠好就算了,就连林望舒这个野种我要要细心呵护!”
她声嘶力竭的控诉着林景和对她的不公,模样癫狂。
“你们知不知道我的一双儿女都叫什么?我的女儿一个叫二娘,一个叫三娘,我的儿子叫兰君,凭什么我的儿女连个像样的名字都不配有,只能做地上的杂草,而她林望舒就是天上的明月,高高在上,一尘不染!”
室内一片安静,众人忍不住看向林望舒。
虽然知道林景和真正喜欢的是银珠,但林景和这心偏的未免太明显了。
顾砚良平静的望着王氏,目光中带着审视:“所以你杀了林景和?”
这个理由看似荒唐,但积年累月下来的矛盾,杀人也不足为奇。
王氏揉了揉眼,哽咽道。
“我原也没想杀人,只是心中不忿,和林景和吵了一架,我心情郁结想一个人在院子里散心,恰好遇到银珠,银珠她发现我心情低落,自以为体贴的安慰我,却不知我有多么的恨她。”
王氏的眼泪落下来。
“我一时冲动,就捂住了她的口鼻,我对她说,她若是敢反抗,我就杀了林望舒,银珠便不挣扎了,我也记不清我悟了她多久,反正她没挣扎过,我怕她不死,就多捂了她一会儿,等我松开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王氏啜泣着,许久才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和鼻涕,不再哭泣,声音冷硬许多。
“林景和担心银珠的死会败坏林家的名声,耽误了林家的生意,所以不许人报官,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偷偷的查,他很快就发现了异样,质问我是不是杀了银珠,我害怕极了,打发了林景和以后 ,便雇了个杀手,杀了林景和。”
她垂眸,咬牙道。
“许是那杀手和我商议如何杀死林景和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杜鹃花瓣,才害的我暴露,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见那杜鹃花好看便留在屋里。”
王氏的悔恨可不似作假,她是真的后悔没有将那杜鹃花处理好。
顾砚良的指尖轻轻在腿上敲打。
“你说你雇佣了杀手,杀死了林景和,那杀手是谁?”
王氏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那杀手是忽然出现在我面前的,他黑衣蒙面,我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我当时害怕极了,见到他就像是溺水之人抓到浮木一般,不愿意放开,我担心问的多了激怒他,才没敢事事问清楚,而且对方是杀手,万一激怒他,他把我杀了怎么办?”
顾砚良微微点头,漆黑的眼眸深深望着王氏。
“你找的这杀手真是厉害啊,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做这么多的事情,腿脚够利索的。”
王氏低头。
“杀手嘛,自然利索。”
“既然这么利索,又是杀手,应该经验丰富才对,为何在杀人的时候用了迷药?”
面对顾砚良的追问,王氏仍低着头。
“我只负责给钱,帮忙将人引开,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顾砚良点了点头,将纸笔向前推了推。
“听闻您在闺阁中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妨将那刺客的大致模样画出来,胖瘦、高矮、衣裳的颜色都要写下来。”
王氏拿过纸笔,思索良久才将那人的样子画了出来。
此人身高九尺,身材肥胖,穿着一身黑,蒙着面。
顾砚良不在多言,起身离开。
林望舒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看向王氏。
“我娘身上的杜鹃花泥是刺客从你的房中沾染的,那菜叶也是吗?”
王氏吞吞吐吐道。
“是。”
林望舒点了点头:“你的房中根本就没有青菜,青菜都在厨房,那刺客是如何沾染上的?”
王氏毫不犹豫的说道:“我之前要了些菜叶喂兔子。”
林望舒垂首轻笑:“我知道了。”
她转过身,衣摆溅起地上的灰尘,在空中飞舞,一身白衣在阳光下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她很美,也很温柔,深邃的眉眼与银珠十分相似。
王氏忍不住叫住了她。
“望舒,对不住,我当时一时糊涂杀了你小娘,我死后,我的一半嫁妆都给你做为补偿。”
林望舒微微侧首。
她的余光看见王氏的脸颊有清泪垂下。
问心阁内光线昏暗,让人的心情不自觉压抑。
自问心阁出来,林望舒才发现此时日光正盛,阳光温暖和煦。
顾砚良正站在不远处等着她。
林望舒忍不住问道。
“大人觉得,王氏真的是凶手吗?”
顾砚良垂眸看向她。
“林小姐以为呢?”
林望舒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出门前我看见王氏哭了,若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她是出于嫉恨才杀了我娘,为何要哭呢?她该觉得快意才是啊。”
她没有错过王氏脸上的愧疚。
杀人者会愧疚吗?
她看向顾砚良手中的画像,伸出素白的指尖。
“大人可否将画像借我看看?”
顾砚良将画像递给她,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林小姐仅凭王氏的眼泪,就猜测她不是凶手?我一直觉得林小姐是一个细致入微,十分谨慎的人,没想到也有这么感情用事的时候。”
林望舒认真的看着画像,轻声说道。
“除了感觉以外,还有三件事让我觉得这其中有蹊跷。”
“第一,大人之前说过,我娘衣袖上的脚印深浅不一,那人应当是个跛子,今日却对王氏说那杀手行动利索,王氏并未否认,她在说谎。”
“第二,就是这幅画像,杀手杀人定然是越不引人注意越好,胖到画上这个程度,是个人都会注意到他,哪里做的了杀手!显然她又一次说了谎。”
“第三,我刚刚问她娘亲衣袖上的菜叶是哪来的,她说是白日喂了兔子,可能有残留的菜叶被杀手踩到了,事实上,我娘的衣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菜叶。”
王氏说了谎,很多。
这让林望舒开始怀疑王氏今日之言。
几分真?几分假?又或是全部都是假话?
顾砚良伸手将画像取回。
他看着画像,扯了扯唇角。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犯人说谎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我不怕她说谎,我只怕她什么都不肯说。”
顾砚良语气坚定。
“人在说谎的时候会很紧张,话就会格外的多,王氏的谎言远不止这三点,你爹娘的死一定与她有关,但她杀人的理由绝对不会是因为妒忌,或许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没有被我们发现。”
林望舒看着画像,微微点头。
“她……在袒护那个凶手。”
顾砚良举起画像,轻笑道。
“谎言背后便是真相,就就是一个极佳的线索。”
他将画像塞到了赶来的钱达怀里。
“去找吧,找一个身形消瘦,身高不足九尺,长相极具特点,让人一见便能过目不忘之人,此人是个男子,身子不好,跛脚,与王氏私交甚密,”
“总之按照画像相反的方向找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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