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岳淮对眼前的女子不是没有动心过。站在眼前的顾凯楠与多年前相比,更添了几许成熟女性的魅力,更何况她从来美丽,而且是一种无可比拟的冲突之美——那具端方贤淑,温婉可人的躯体里住着一个刚毅不折,果敢勇猛的灵魂。

当邱志礼将顾凯楠推到面前时,他亦是惊喜的。

只是在选择□□人和好刃之间,岳淮选择了后者。

像顾凯楠这样的女子,能引为红颜便是幸事。他细心教导栽培的同时,越发觉得这朵带刺的玫瑰绽放得越鲜艳,那身上的刺儿就会越尖锐。

如果拥有这朵玫瑰的代价是刺伤自己,岳淮宁可将她置于更华丽的平台,供人观赏。

这些年,顾凯楠的聪颖远超过自己的想象,而她对自己的用情也越超过自己的预计。她爱他,他不是不知道。他亦想爱她。只是,像他这样的人,情爱早已不是全部。

这是一次成功的博弈。顾凯楠终于用美丽与才华,成为一柄助他所向披靡的好刃。而只要她还拘泥于儿女情长,那终究还是会留在自己的身边。

「我要走了。」今日,她装扮的果然像一朵娇艳的玫瑰。蔷薇色柔软的羊绒大衣,隐约勾勒出曼妙的曲线。她微启的红唇娇艳欲滴,远胜过从前相识的那些女人。岳淮有一种一亲芳泽的冲动,只是,现在到底是迟了。

「路上保重。」他绅士地轻轻抱了抱她,「愿你前程似锦。」

「你也是。」顾凯楠意味深长地笑着。初见时像慌张小鹿的眸子里,已经懂得如何盛满不言而喻的意味。

岳淮从胸口掏出一个表盒,「也许,我该把它还给你。」

顾凯楠沉吟一会,接过了表盒,刚想开口,他对她摇了摇头。

「那条项链你留着。这些年你付出的远比我付出得多。这次,就让我比你多一点,哪怕只是一份礼物。」

顾凯楠轻轻咬了一下舌尖,逼回眼里的氤氲,「还是你狡猾。」

「再回来,希望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当然会有的。」她拨了拨长发,「毕竟世通愿意有更多的伙伴。」

机场再次传来登机的广播声。顾凯楠踮起脚尖,在岳淮的面颊上轻轻一吻,「保重。」

他终究没有伸手拉住她。

既然明知道是不适合在一起一辈子的人,又何必为了一时感的怀而做一个错误的决定呢?

岳淮抬手轻触自己的面颊,目送她窈窕远去的背影。或许,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顾凯楠坐在座位上,望着手里的表盒。

方才有一瞬间,她以为岳淮会拉她入怀,会像所有电视剧里的桥段一样,将她紧紧搂住,诉尽衷肠。

然后呢?

他们会怎么样?

确定心意,相携一生吗?

不,那样的话,就不是岳淮和顾凯楠了。

她低下头,忍不住轻笑了起来。只是唇角才刚刚扬起,手中的表盒上就湿了一个细小的圆点。然后是两个,三个……

凯楠知道,岳淮没有拉住她是对的。

如果他们真的走上爱人之路,结局也一定是分崩离析。

毕竟,他们何其相似。一样自私,一样精于算计,一样将更大的利益前置于爱情。这样的人适合做同事,战友,朋友,知己……可以是任何一种关系,却唯独不能成为爱人。

顾凯楠虽然不认为爱情是生活的全部,可如若要爱一个人,就绝不希望这份感情里充斥着利用与算计。

飞机终于开始起飞了。她心中的委屈与遗憾也总算哭尽。

顾凯楠打开手提包里的化妆镜,小心翼翼地补妆来掩盖方才的泪痕。她心中暗道:再爱也不过如此。所逝去的东西,不过就是几滴眼泪就可以悼念的。

她看向机窗。即使没有打开遮阳板,她一样知道一窗之隔的无垠碧空才是未来。

杜熙走进办公室,却没有想到罗宸站在那里。

「这么早,找我有事?」她放下包,心中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你可以帮我先料理下公司的事吗?」罗宸欲言又止,「目前公司开发的项目都已经进入正轨,融资合作也都签约了,不会太辛苦。而且,我不会去太久。」

「是……为了白流云的事情吗」她不该问这个问题的。话音才落,杜熙就有些后悔。如果不问,她依旧可以假装他是为了公事离开。可现在,她要等一个什么答案——是他的一个谎言,还是一句真话?

「嗯,流云的父亲已经出来了,我要安顿好她们父女。」罗宸上前一步,握住她的肩,「但我很快就会回来。阿熙,相信我。这次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杜熙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想要说些什么,但那些话却堵在胸口。从前,她的沉默是不想罗宸为难,但今天才意识到,这种默默的压抑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把心意告诉罗宸。

杜熙有些害怕。她忽然意识到,爱着罗宸为他压抑所有的杜熙,早已不是自己喜欢的杜熙来。

「好,你去吧。」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是没能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但是罗宸,等你这次回来,我想放个长假,可以吗?」

「好,当然好。」罗宸松了口气笑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着你一起放假。」

「……」杜熙别过头。她知道,自己终于是累了。这一刻,即使给他一个假装微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杜熙不知道罗宸什么时候会走。大概还是无法忍受看着他离开,她独自来到楼下的咖啡馆。

咖啡的香气并不能冲淡心中的郁结,倒是口中弥漫的苦涩像极了此刻的心情。

杜熙握着杯子,肩头微微颤抖。

从相识至今,他们两个人当中会先行离开的,一直都是罗宸。可从前可以忍耐的事情,为什么逐渐变得无法忍受了?是因为看到顾凯楠对岳淮对决绝?还是因为,她终于等到了自己忍耐的极限?

其实,她从未奢望过罗宸回头。

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一直在消耗对他的渴望。其实,她也曾幻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更好的人会牵着她的手,将她拽里这个泥潭。但而今才明白,能够拯救她的从来都只有自己。

杜熙想,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店里突然响起了一首熟悉的旋律。

「Say something I\'m giving up on you

I\'m sorry that I Couldn\'t get to you

Anywhere I Would have followed you

Say something I\'m giving up on you

And I will swallow my pride

You’re the one that I love

And I\'m saying goodbye

Say something I\'m giving up on you

I’m sorry that I Couldn\'t get to you

Anywhere I Would have followed you

Say something I\'m giving up on you

Say something I\'m giving up on you

Say something」

曾几何时,杜熙也渴望罗宸能对她说些什么。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在她费劲全力也追不上他的脚步的时候,在他一次次离开,而她只能忍受压抑和违心祝福的时候……

可是爱他,是她的选择。

罗宸从未承诺过什么,更未让她坚持过什么。

她又如何能奢求罗宸对她说什么不要「give up」的话呢?

而今,罗宸似乎打算说些什么,但个中滋味却早已变了。

杜熙咀嚼着歌词,咽下口中苦涩的液体。恍惚间,好像听见心里传来一个碎裂的声音。

从前的羁绊,终究会「give up you」。

而「say something」也会变得再无意义了吧。

罗烨看着手机的陌生来电,犹豫了一会,还是接通了电话。

「请问是罗烨先生吗?」话筒里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是我,您是哪位?」

「这里是DIO酒庄,我是酒庄的负责人。是这样的,您的朋友好像喝多了,现在醉得不省人事,我们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好找出她的手机,联系通话记录里的第一个人。」这个妩媚的女声微顿了顿,「上面标注的正是罗烨先生。」

「第一个通话记录?」罗烨蹙眉想到,几个小时他只给杜熙打过电话询问罗宸和白流云的事儿。「我是杜熙的朋友,请问您的酒庄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好的,我一会通过她的微信把地址定位发给您。罗先生不用担心,杜小姐是我们这里的常客,我们会照顾好她的。」

罗烨也没有想到,这座城市的郊外竟然隐匿着一座酒庄。虽然这是座没有产地只有储藏的酒庄,在外人看来更像是一个隐秘的私人会所。

罗烨走下楼梯,推门而入,果然看到一位风情万种的女子正微笑相迎。

「您好,罗先生,我是Abby,这里的负责人。」

罗烨轻轻握了一下对方的手,忙不迭地问,「阿熙在哪里?」

「她醉得厉害,我安排了一间休息室,请跟我来吧。」Abby引着罗烨往更深处走去,一边解释道,「杜小姐很少会喝得这么多。她来的第一天,就跟我订了一瓶烈酒说,如果有一天准备放下心里的烦恼,就要来这里把这瓶酒喝完。昨晚,她一个人就真的把那瓶喝完了。」她面露愧色,「真抱歉,虽然这是杜小姐个人的意愿,但我们还是应该提前注意到这种状况。」

罗烨跟着Abby走进休息室。这与寻常高级酒店的客房并无二致。杜熙披散着长发,睡在雪白的被褥中,衬得绯色的双颊更加艳红。她眉头紧皱,双眸紧闭,也不知是沉溺在痛苦的睡梦中,还是饮酒过多的反应。

「谢谢,」罗烨回头,「我这就带她回去。」

「罗先生不用着急,」Abby对这样的事情早就见怪不怪,「您可以在这里稍作休息,等杜小姐小睡片刻,清醒些再走也没关系。」她又嘱咐了侍应生准备了热蜂蜜水和一杯咖啡,「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吩咐我们。」说完便退了出去。

望着床上的杜熙,罗烨有些感慨。相识这些许年,他从未见杜熙这样饮醉失态过。倒是自己在年少时与白流云争吵曾大醉过一回。那个时候,他既不能醉着酒就回了罗家,也正跟罗宸势不两立,便只能在最后一丝意识还清醒的时候求助杜熙。

那时候是杜熙扛着他回了杜家照顾了一宿。也正因为那夜是宿在杜家,罗父罗母倒没有为他的荒唐生气,反而还很高兴的样子。

罗烨苦笑着想,看来当年欠下的,今日是要还给她了。

正思索着,床上的杜熙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声,并伸手在脸上胡乱地挥动着。罗烨上前,将她遮在面颊上的长发重新拨到一边。没有脸上的瘙痒感,杜熙不悦的表情慢慢转为平和。罗烨将她伸出外面的手再次放回被褥中,坐在床边细细地看她。

从认识到今天,罗烨未曾那么仔细地看过杜熙。她从小就很美,而且性子可爱,罗烨虽知道这些,却一直不想正视她的任何一个优点。因为,罗家上下都是那么喜欢杜熙,,每个人都在期待他和杜熙的成长,并且可以顺理成章地结为连理。

罗烨讨厌这种被安排的感觉。他觉得人生的未来,应该由自己选择,而不是父母将自以为最好的交到他手中。为此,他拒绝承认杜熙也是个可爱的姑娘,他更喜欢和她打闹,争吵,像对永远也凑不到一块儿去的冤家。

这种叛逆到了青春期就更变本加厉。他遇到了白流云——一个同样可爱美丽的女孩。不,和杜熙比,白流云的美更张扬明媚,而她的身世更惹人心疼。最重要,罗母不喜欢白流云的身世,她将白流云和罗宸一样视为家族的耻辱。而这种厌恶感更刺激了罗烨的好胜心——他要得到白流云,打破母亲在杜熙身上所有的奢望。他要自己掌控一切。

只是,这场爱不止纠缠住了他们,还有罗宸。罗烨勇猛无惧的激情在和罗宸的撕扯中感到心力憔悴。

对于罗宸,他一直心有愧疚。罗宸是个好哥哥,即使在母亲冰冷苛责的对待下,他依旧没有失了做哥哥的本分。相反,是他夺走了罗宸在罗家所有的温暖与父爱。而今,为了证明自己的反抗精神,他还抢走了哥哥最爱的女孩。

和白流云在一起,罗烨有过快乐,也有过苦涩与愧疚。每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他总想起还有杜熙可以倾诉。那是儿时的伙伴,是像亲妹妹一样存在……罗烨一次次这样告诉自己,也一次次将杜熙当作情绪的垃圾桶。他没有发现,其实在他们的三角关系中,杜熙早已遍体凌伤。他没有读懂的无端沉默,是杜熙哭不出来的眼泪。

直到有一天,罗烨看到杜熙用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罗宸离开时才意识到,原来罗家兄弟在她心里,远不止是青梅竹马般的存在。

此后,罗烨便很少再找杜熙诉苦。

最后一次,便是在大醉后在杜家借宿一宿。

在朦胧的醉意中,罗烨感到一双温软的手和一块暖烘烘毛巾。那是杜熙的手,还是杜家其他人的,他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爱着罗宸的杜熙,是自己更不想靠近的人。

「罗宸……」杜熙又在睡梦中呓语。

罗烨勾起一丝苦涩的笑,心道,「你的梦,大概也只有罗宸能入。」

他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到原来的位置,呷了一口桌上微冷的咖啡。

今夜竟是无眠。

杜熙在混沌的睡梦中被门铃吵醒。她捂着头,挣扎着坐起身。头部针刺般的疼痛折磨着每一根神经。

昨天,大概是喝多了。

Abby提醒得没错,那酒果然厉害,明明入口柔和温顺,但几杯下肚后,小腹中却像燃起一团火将所有的意识消耗殆尽。

杜熙还来不及醒神,门铃又再次响了起来,一声声放大了宿醉后的痛觉。

「你怎么来了?」

在开门的一刹那,杜熙以为自己的酒劲儿还没有过去。莫不是睡了一晚,越来越糊涂了?

「你昨晚喝多了吧!胃有难受吗?」站在门口的罗宸举起了手中装满食品的袋子,「我来给你做碗粥,喝了舒服点。」

没有等杜熙回神,罗宸已经擦肩而过,走进了屋内。杜熙呆呆地站在原地,努力回忆昨晚的一切。

在DIO酒庄,开了一瓶当初跟Abby订的好酒,打算一醉方休,彻底放下。但然后呢?她是怎么回家的?这段空白的记忆让她无法拼凑出罗宸会出现的原因。

等等,昨天在迷糊中,似乎有一个人一直在照顾她。难道是……杜熙回头,看着罗宸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又迅速否定了这个荒唐的猜测。

这么多年,她太熟悉罗宸的气息。如果昨晚罗宸真的照顾一宿,她不该丝毫印象都没有。

可……又要怎么解释此刻这一切?

「还不进来吗?」罗宸已经围好了围裙,侧身问道,「外面挺冷的,你才醒别吹感冒了。」

杜熙灰头土脸地关上门走回房间。她有太多的疑惑,却又觉得头脑混沌。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决定洗漱干净再来追究。

杜熙再次回到客厅的时候,罗宸正耐心地把一只只剥好虾壳,剔除虾线的新鲜虾子放进锅内,小心慢煮。他一边忙着手里的工作,一边问,「鲜虾粥,可以吗?」

「什么都好,可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说……」话到嘴边,杜熙还是咽了回去。她生怕问出口,就会压不住心头那腔酸涩,坏了此刻的气氛。

罗宸看着杜熙闷不做声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杜熙抬头,没好气地问,「你突然说要离开一段时间,可这才一天,你又回来说要做粥……我能不一肚子问号吗?」

「是我不好。」罗宸笑着柔声道,「之前跟你说要离开,就跟你说过不会离开太久。」

「……」可那是为了白流云,杜熙心想,她实在对罗宸这句「不会离开太久」没有信心。「可现在才一天,事儿这么快就解决了?」

「嗯,昨天阿烨来找我了。」

「阿烨?」她瞪大眼睛,「为什么?」

「白叔叔已经出来了,这次我本来就是为了帮流云和白叔叔找个新住处安置,所以才告诉你不会太久。不过,昨天阿烨突然给了我电话,他希望后续的事儿可以由他来处理。」

「他还是放不下白流云。」

「毕竟,他们爱得那么深过。」罗宸不置可否,「而且白叔叔的事儿,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所以希望对白家负责到底。」

「那你就这么把白流云的事儿卖给阿烨了?」杜熙不满道。她依稀记得离开罗家的白流云有多决绝,「她不就是因为不想见到阿烨,才一个人回国的?」

「我跟她提了。其实,阿烨也让我跟流云说清楚。不然后续的事儿他不好安排。」

「白流云接受了?」

「她开始很抗拒。倒是白叔叔劝了流云。他说起吗工程事故这件事,不能全怪阿烨。他只是把他的同学引荐过来,但对后续的工程合作并不知情。白叔叔说,这件事如果不是急功近利,希望用建筑传统行业加入科技概念为白氏建设上市造势,提高估值的话,他也不会在没有足够的评估下贸然启用新的建材供货商。白叔叔觉得自己有更大的责任,所以让流云不要再责怪阿烨了。」

「嗯。」杜熙点头,「白叔叔还是像以前那么通情达理。」

「其实,白叔叔也看得出,流云还爱着阿烨。只是因为……白叔叔的事儿,才不肯见他。」

「那你怎么办?」杜熙不安地看着他。

「我?」罗宸陡然明白罗烨昨天话里的意思。

「阿熙一直在压抑自己。她明明醉得那么厉害,还哭着说讨厌自己。她说她讨厌让你感觉到压力的自己。她讨厌因为爱你而变得扭曲善妒的自己。她还说这样的自己绝不可以再出现在你面前。阿宸,她从小到大满心满眼的都是你。可你呢,一直自苦无人真心待你。那阿熙的真心又算什么?」

「我,并没有想过要和流云在一起。」他突然回身非常认真地看着她,深色的瞳仁仿佛要笼罩住她全部的缩影。

「可是……你那么爱她。现在,明明可以……」杜熙被深情的眼神看得有些局促。

「粥好了。」罗宸打断了杜熙的话,「快去坐着,我把粥端来。」

杜熙搅动着眼前热气腾腾的粥水,而罗宸则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坐在她对面。杜熙看着桌上的酒瓶,赫然发现与昨天她在DIO喝的一模一样。

「你怎么会有这瓶酒?」杜熙记得Abby说过,这酒并不好订。

「大概是缘分,我也是无意中买到的。」罗宸淡淡一笑,「酒庄的老板娘开始不肯卖。她说只有伤心到极处的人,才配喝这瓶酒。我告诉她,如果现在还来得及的话,我想帮那女孩儿喝光她的伤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手里的粥太烫,杜熙只觉得脸颊被氤氲的热蒸气熏得发烫。

「我是在年少时爱过她。但那时候,我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而我可以名正言顺的关系也只有她。」罗宸怕这番解释会伤到杜熙,不由停了下来瞧向她的反应。幸而杜熙只是微微垂下眼帘,不作声色,「既然有了她,我就不会再奢求别人。那个时候,我以为阿烨会和你在一起……几乎所有人的人都认定了你们才是门当户对,所以当他说要和流云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不能冷静克制了。毕竟,整个罗家都是他的。而我和流云先确定关系,他又怎么可以突然放下你就……那个时候,我是真的不服气。」

「……」过去的一幕幕仿佛如走马灯一样闪过杜熙的脑海中。白流云曾是罗宸眼里的光,也是他后来因愤恨而燃尽自己的火。杜熙一直知道,白流云于他而言是刻骨铭心的烙痕,而自己从不该奢望去取而代之。

「你知道吗,流云曾对我说,我根本没有爱过她。她说我从来不了解她想什么,也不在乎她想什么,我只是想要一段名正言顺而且彼此笃定的关系罢了。最初分开的时候,我不懂她的意思,把这些话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我一直觉得那就是流云想要离开的借口,可后来才发现和流云在一起的时候,我好像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她开心就好。在那段关系里,我很卑微,也毫无主见。即使你认为的那些付出,也不过是因为我太害怕失去她,失去这唯一的’爱’。你知道的,从小到大我最缺爱,所以才会那么执迷不悟,不肯放手好不容易得到的感情。」

「既然如此,那现在……又何必放弃?」

罗宸微微勾起唇角,终是拿起酒杯,将琥珀色的液体吞下,又倒了一杯,「这些年我想通一些事情,却又被另一些事困住了。从前的自己分不清爱和偏执的区别,而现在的我是分不清习爱和习惯的区别。」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丝绒盒,里面正是那枚杜熙在罗宸办公室抽屉发现的戒指。「你生日的那天,我想送的其实是这个。这些年你一直在我身边,与其说是你放不下我,但实际上是我更离不开你。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的事儿,我第一个想分享的,也就只有你。」他指着杜熙面前的虾子粥道,「刚才我去超市买材料的时候,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做好了选择。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远比想象的还要了解你。」

「……」杜熙低下头,继续小口喝着粥。心头的酸涩、甜蜜亦如滚烫的粥水上下翻滚。

「我知道,你委屈。在美国的时候,我没有搞清楚对你的依赖是什么。回国创业后,我越发不敢跟你说清楚这些感受。阿熙,你能相信我是真的害怕吗?我……我怕自己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我怕我们真的在一起后,反而会让你失望。阿熙……我怕如果分手,你会彻底离开我……」罗宸合拢双手,微微颤抖,「我知道这种话,很自私,也很可笑……可是我真的害怕。你生日那天,我想跟你求婚。但流云突然出现,好像又让我想起了从前的可笑与偏执。阿熙,我不是那么好的人。我从小缺爱,以至于面对感情都是扭曲的。而你不一样——我一直骗自己,只要你遇到了更好的人,我就放手……但,真的发现你要走的时候,我又办不到了。」

杜熙诧异地看着罗宸染红的眼尾。他微醺的眸色中浮现的不安与惶恐,是何曾相似——那是年少时被罗家孤立时候的表情,也是知道白流云义无反顾舍选择罗烨时候的表情……

「罗宸……」杜熙强忍住落泪的冲动,深呼吸着,「谢谢你,终于肯跟我说出心里话,现在我也想跟你说些我的。」

罗宸抬起脸,点了点头。

「也许很多人都觉得这些年,我为你蹉跎了自己,但其实不是那样的。小时候,我确实因为太爱你,放弃了很多,甚至把自己的人生都按你的轨迹去规划。但慢慢地,我发现除了能陪着你,其实也没有失去自己。念书也好,留学也罢,甚至包括回国陪你创业,我一直都有自己的目标,也学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尤其是事业上,我收获了很多成就感,也认识了不少重要的朋友……罗宸,我爱你,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我所做的一切,我所选的路,都应该是自己去负责。你没有蹉跎我!」

「那你……为什么想离开?」

罗烨的话又响起在耳边,「我总觉得,阿熙这一次是真的想要放弃了。阿宸,你会后悔吗?」

「我不是可怜自己得不到你的回应,而是我……觉得自己变得不再像自己了。」杜熙终于没有忍住,颤抖着双唇,落下泪来。「尤其是白流云出现,我才明白,在你心中最重要的已经不是今天的白流云,而是那个一直活在你记忆中的女孩。那个年少的白流云,连她自己都不能替代,更何况是我?」杜熙抹去泪水,「当我发现这些时,心里有绝望,有不甘,还有嫉妒。大概是这些年流云的离开,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改变了初衷。我在无意识中开始对你有了期待,甚至奢望成为你心里的唯一……最近我一直在问自己,从前的杜熙去哪里了?明明是自己选择陪在你身边,如果得不到回应,难道就是你的错吗?罗宸,我很害怕……很害怕现在的自己,我讨厌这个杜熙……不希望最后因为爱你而变成一个怨妇……我不能让这样的杜熙留在你身边。」

「那就嫉妒吧。」罗宸饮下最后一口酒,走到杜熙面前,单膝下跪。他伸出手轻轻抚去她面颊上的泪痕,「阿熙,想抱怨的话就抱怨,嫉妒、不甘都不需要压抑……就算这些情绪很丑陋也无所谓……我不要你再压抑自己,做一个只有理性的杜熙。」

「……罗宸。」

他捉起她的指尖吻在嘴边,「阿熙,我也是丑陋的,甚至一直因为害怕失去而那么自私地对你……可你却从未放弃过我。开始爱一个人或许只需要一点美好,可连对方的丑陋狭隘也包容的话,那才是更长远甚久的爱。阿熙,我是个不懂爱的人,这些都是你教我的。」

「你……是认真的?」杜熙婆娑泪眼,觉得一切有些恍惚。

「认真的。」罗宸试探着将戒指重新从丝绒盒子里取出来,「也许,流云的影子没有彻底消失。但今后,我只想在乎你一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你已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失去你的痛苦相当于是一种凌迟。」他故作委屈地问,「你真的要对我处以极刑吗?」

「你太狡猾了!」杜熙破涕为笑,但微微挣扎了下,还是任凭罗宸将那枚款式简单却意义深重的戒指套到了她的无名指上。

「阿熙,我爱你。」罗宸俯身,将她的芬芳化在了自己的口中。而随之席卷而上的激情仿佛是被压抑太久的火山瞬间澎湃而出。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最信赖的搭档,也是旗鼓相当的对手与爱侣。

夏洛洛没有想到,回家住还不到一个月,严秋就要离开家。当严秋当着全家人面宣布,接受研究所的外派工作,决定一去三年的时候,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尤其是严母,几乎用不安的神色悄悄观望着洛洛的情绪。

「既然你都做决定了,那就好好加油吧。」夏洛洛抬起头,对严秋露出了如往日般阳光的笑容,「至于家里,就放心交给我吧。」她一手挽住父亲,一手挽住严母,「我长大了,可以照顾好家里。」

「洛洛……」严母勉强压抑住哭腔,转头看着儿子,「阿秋,一定要去吗?」

「阿姨,好男儿志在四方!」洛洛打断了严秋的回答,「而且外派也是一种锻炼,说明研究所很看重他。」说这,她又俏皮地撅起嘴,「阿姨,难道你不放心我会照顾好你们吗?」

「阿姨不是这个意思。」严母看了丈夫一眼,夏父却躲过了这道眼神。毕竟,严秋已经是一个成年人,可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更何况,女儿洛洛也支持他的决定,便更不好再说什么。

夏父眼前的端起酒杯,「阿秋,祝你前程光明。」

严秋微微蹙眉。他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却没想到毫无用武之地,便只能闷闷点头端起酒杯,「谢谢叔叔。」

晚饭结束后,洛洛抢着洗碗。严母没有阻拦,而是悄悄拉着严秋走进了房间。

「阿秋,你和洛洛到底是怎么回事?」严母开门见山,「我以为洛洛这次回来,你们已经和好了,怎么突然又……」

「妈,我和洛洛没什么,这次外派也和洛洛没有关系。」严秋极力解释。

「你少骗我,我是你妈!」严母不满意地给了儿子一个白眼,「你喜欢洛洛,洛洛也喜欢你——你以为我和洛洛爸爸老了,就看不出来了?」

「妈!」

「我知道,这件事虽然乱,但也不能怪你们。毕竟我和洛洛爸再婚的时候,你们都是十几二十情窦初开的年纪。长期相处会生感情也是很正常的。」严母说着,拉住儿子的手,「幸好,你和洛洛都是好孩子,就算有感情,也都没有做逾矩的事情。而且我和洛洛爸都看得出,其实你们都在压抑自己。这件事要真怪起来,反而是我们老一代人结合得太草率,没有为你们考虑过。」

「妈,你别这么说。」严秋好声安慰,「其实,我和洛洛都还没有到可以成熟处理感情的年纪。这一次外派,我是真的自己想去,而不是为了逃避什么。」他叹了口气,「您说得对,之前洛洛离家出走,确实是为了……为了逃避我交女朋友这件事。但现在经历了这么多,我们也对对方坦诚了不少。我是喜欢洛洛。是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喜欢。洛洛也说喜欢我。可是……她还那么年轻,她迄今为止可以接触到异性屈指可数,我不希望因为家庭原因,让洛洛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而误会了自己的择偶标准。这对洛洛不公平,也对我不公平。妈,这次外派的工作,真的是我研究领域想做的事情。同时,我也想给洛洛三年自由的空间。如果回来,她愿意还选择我,我就不会再顾虑我们家庭的情况,会跟叔叔好好坦白,认认真真追求洛洛。」

严母看着儿子认真的表情,忽然发现他是真的成熟长大了,即使面对感情也开始有了担当与责任。而更出乎意料的是,这些年,她和丈夫选择忽视和逃避的儿女问题,却已经因他们的成长而获得更理性的解决,严母觉得有些惭愧,「儿子,妈妈感到很抱歉。如果可以早点跟你谈谈的话,或许你不会这么压抑自己。」

「妈,你和叔叔已经做得很好了。」他微笑道,「其实我最开始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洛洛的时候,会有一种羞耻感……这件事我怕被你和叔叔发现,我怕你们责怪我对自己的妹妹动坏心思……但幸好,你们宽容地选择让我们自己去解决,我真的很感激。」严秋反手握住母亲的手,「其实,我很感熙你和叔叔可以再婚。你不但让我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家,也让我能够认识洛洛这么好的女孩儿。妈,以后也要相信我和洛洛会处理好一切的。不管洛洛会不会做什么选择,我们都是一家人。」

夏父站在门外,眼眶有些潮湿。他回头看着在房内戴着耳机的女儿,心中不由感叹:有些故事的发展远超出自己的想象,但,如果结局是好的,那又何妨呢?

严秋出发的那天,夏洛洛正好赶上加班。虽然有些失落,但他还是在和家人道别后,转身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坐在车厢里,严秋几次打开和洛洛的对话界面,输入栏里的文字删改了一遍又一遍,终究没有发出自己想说的话。

「一路顺风。」

在仓促间,倒是洛洛发来一条信息。

「未来三年,不是只有我要去认识外面的世界,你也是。」

紧接着发来第二条信息。

「相爱是两个人的事情,选择也是。你让我认清自己的心,我也要你认清你的。」

然后是第三条。

「三年后的选择,会是我们各自的心甘情愿。我再对你说爱你的时候,请不要再逃避了。」

「好,我答应你。」

严秋在按完发送键后,终于放下忐忑的心,微笑着凝视车窗外倒退的风景。

在陌生的国度呆了一个多月,顾凯楠总算慢慢适应了工作的新节奏。起初,她以为只身一人在海外会感到孤单。但忙碌的新生活几乎占据了所有的时间,只是在偶尔闲暇时,还会收到杜熙的关心。凯楠发现,人虽然作为一种群居动物,但似乎并不真的需要有很多人围绕。有时候,一个真心的问候或者一段交心的对谈就足以填满空虚。

夜深人静时,顾凯楠也会想起岳淮,并突发奇想地点开他的朋友圈。不过,他是个不爱炫耀生活的人。每每望着空白的界面与熟悉的头像,也只能失望地关掉手机。

这些日子,岳淮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失了联系。因此,当此刻接通这个来自国内的陌生号码时,顾凯楠丝毫没有心理准备。

「凯楠,是我。」不需要指名道姓,她当然知道他是谁。

「岳……总……好久不见。」顾凯楠平息了下瞬间乱了的心率,「您还好吗?」

「还好,你呢,还习惯吗?」岳淮的声音有些低沉,话语里的寒暄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

「岳总……你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顾凯楠听出了蹊跷。

「……今天,你哥哥找到了我。」

「我哥?」顾凯楠惶恐地惊呼,「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能找到……」

「他应该也是费了很大的心思才找到的,不过他只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岳淮叹息了一口气,「你母亲……去世了。」

「……」顾凯楠觉得岳淮低沉的声音变得刺耳。是哥哥又想着什么法子要骗钱吗?「我哥,还跟你说了什么?他没开口问你要钱吧。」

「没有。他只是希望有人可以把你母亲去世的消息传递给你。」岳淮微微迟疑,「我,虽然不太清楚你家里的情况,不过,你还是和家里联系下比较好。」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以后无论我哥跟你提任何要求,都不要答应他。我家里的事……很复杂。我不想牵扯外人。」

「……」这一刻,岳淮才明白和顾凯楠之间的距离,早已比想象中的还要远,「凯楠。」

「……还有什么事吗?」

「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可以找我。」他终于说出了一直没有开口的话。

「谢谢。」她终究还是挂断了后面所有的可能。

母亲去世了?怎么会突然就去世了呢?顾凯楠依稀记得最后一次通电话的内容正是母亲讨要医药费的内容。虽然,当下她拒绝了要求,但事后在杜熙的劝解下,明明也汇了一些钱过去。难道这些钱不够看病吗?

这个消息总感觉像是一个阴谋。顾凯楠摇了摇头,仍不敢相信哥哥的只字片语。在仅存的回忆中,家人只与金钱有关。她没有丝任何与温暖或者爱有关的回忆。而这些隔阂随着自己在大城市独立后更化成了一堵不可严说的墙。

家人于顾凯楠而言,好像只剩下欺瞒,榨取与阴谋。

如今她身在海外,大可以对此事置之不理,可内心总有一丝丝的声音在敲击最深处的柔软。

他们——毕竟都是家人。

她看了看时间,从一本破旧的笔记本里翻出了家里的电话。她一遍遍地跟自己说,如果是阴谋的话,就借此断了关系。反正家人什么的——早就名存实亡。

「喂?」

是父亲熟悉的声音。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凭一个简单的字,顾凯楠仿佛就看到了面容苍老的父亲。

「是我,凯楠。」她用乡音回答。

「阿楠,是阿楠。」老父亲音调不高,带着颤抖,「你怎么才打来,怎么才打来!你妈走了,你才晓得打来!」一声声的哭腔是真的委屈,真的埋怨。这一刻,顾凯楠才相信,哥哥找岳淮的话没有假。

「妈,怎么了?」

「病死了,心脏病发了……」老父亲太过悲痛,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地述说着那天母亲发病的情景。大雨,家中无人。老母亲在厨房忙碌着父亲和哥哥的晚餐,突然间就发病了。父亲回家的时候,母亲的身体已经凉透了。他仓皇失措地用大厚被子裹着母亲的身躯,依然捂不热。

父亲说话的时候,哭得像个孩子,不容顾凯楠插一句嘴,只有埋怨和哭诉。

「你这个娃子怎么这么绝情。你妈妈问你要钱治病,你就是不肯给。5000,每个月就给家里5000,你的心是被狗吃咯。」

一句句诛心的疼痛,换做以前,顾凯楠早已决绝地断了联系。可如今,妈妈走了。她就像是全家的罪人一样,必须接受父亲所有的指责漫骂。

「阿爸,你在说啥。」电话好像被突然回家的哥哥接了过来。「阿楠,是你吗?」

「是我……哥……」她早已泣不成声地跪在床边,「妈走了……」

「阿楠,你别哭……这事儿不怪你,怪我!」哥哥在那头,软声地安慰她,「这事儿怪我。其实,你打来的钱,阿妈一直舍不得拿去看病。她心脏不好的事儿已经拖了几年了。医院也让她做个搭桥手术。但支架太贵,她舍不得。」哥哥说着也啜泣了起来,「这两年,你一直给家里寄钱,其实日子过得还好。但我……我总觉得自己没用。前两年赌钱,让家里背了债。这两年好不容易还清了,我是想好好做人的。所以,我才买了车想拉货……但是没想到,会出车祸……撞了人。」

「所以,妈之前问我要钱,是你真的出了事儿?」

「要赔人医疗费……不然,人家就说要我坐牢。阿楠,别怪妈妈一直问你要钱,其实,她是知道你在外面的难处的。只不过,是我太混,害了妈妈,也害了你……」哥哥啜泣着,「阿楠,你不要恨爸妈,不要恨家里。真的要恨,就恨我这个没用的哥哥。其实,小时候你有念书的天分,是阿妈一直跟爸刚着让你念下去。她不完全是为了让你赚钱养家,她是真的希望你可以走出这个穷地方,有更好的生活。阿妈走的时候,我们谁也不在她身边。但是我从她房里翻出了好几件毛衣。那都是为你织的……这些年你不回家,她把这些织好的没处寄的毛衣就放在箱子里,等着你回来。」

「……我,我马上买回来的机票……」

「阿楠,我听你老板说你在国外进修,那是多难得的机会,要好好珍惜,不要急着回来。阿妈的后事,我和爸爸已经料理好了。我之所以回去城里想办法找你,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再把家当作一个不敢回来的地方。」哥哥叹息着,「今后,你不要再给家里钱了。我会照顾好爸爸。」

「哥,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信任妈的话……我太自私了。」

「阿楠,你要好好活着,开开心心地活着,要和从前的生活完全不一样地活着。」哥哥呜咽着,「顾家亏欠你的,没有办法偿好好还你。今后,就只有让你没有负担,像个人一样地活着……」

哥哥后来的声音已经渐渐变得模糊。顾凯楠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啜泣声。那是为没有能最后见上一面,甚至没有能好好说一句话的母亲而哭。那是为对家人一直谨慎到神经质的自己而哭。那是为用母亲的生命而换取自由的哥哥而哭。那是为电话那头不知是真心还是心痛,一直骂咧咧的父亲而哭。

顾凯楠一直抹,一直抹,但泪水却像是从心底的源头涌出一般没有尽头。这些眼泪就好像是她这些年所有计较的利益,所有获得的成功,所有防备的疑惑所化成的。

如果眼泪真的把它们流干的话……那她究竟还能剩下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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