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洞房花烛夜,让二人从床榻缠绵到温泉汤浴,一身舒爽。
慕容翥搂着鄢归,只着简单的里衣,半抱半躺的在贵妃榻上,感受着带着暖意的山风从窗户吹进来,一时之间,迷了心窍,让人忘却一切。
“宣之……”
他开了口,却顿了顿,他知道经过今晚的荒唐,他们俩再也不可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自己却根本不能承诺他任何,也不敢求娶与他;自己仿佛就是一个薄情寡义、始乱终弃的渣男。
成了自己最厌恶、滥情的人。
鄢归依偎在他的臂弯,抬起手放在他的嘴边,仰着头,看着他,说:“你不是会沉溺在儿女情长中的人,若是你为了我,放弃了多年的隐忍与部署,我会看不起你。”
慕容翥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又紧了紧自己的怀抱,在他的额角蹭蹭:“对不起……”
鄢归摇头:“你我,何曾真的为自己活过?你有你的背负,我有我的使命任务。只有今晚,谢谢你陪我纵情任性一次,让我能短暂放弃我的使命,做一次真正想做的事。”
他仰头在他唇上印了印,用手化开他紧锁的眉头,微笑:“所以你没有对不起我。”
慕容翥听着他的话,心中无奈又疼惜,只能将与他贴的更近了。
好一会儿,他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吊坠,说:“这是已经玉化的金丝楠木,全天下也只有两颗,是母亲还未出嫁时得到的。后来,一颗给了我,一颗给了十一。”
他补充道:“十一就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慕容骧。你应该也见过。”
鄢归点头:“觐见那日,那位年纪轻轻的缙王便是他,对吗?”
慕容翥点头,一面把项链坠子给鄢归戴上,一面说:“他是十一月生,所以都叫他十一。”
鄢归没有拒绝,任由他给自己戴上,说:“这珠子好漂亮,浑圆剔透,通体漆黑,在光下却好像能看到珠子内有满天星辰一般,璀璨夺目。”
慕容翥抱着他,双眼目视前方,却有些失神,喃喃说起往事。
“我娘是已故的高宸贵妃,是渤海高氏贵女,与父皇青梅竹马,指腹为婚。正在准备婚事时,正是前魏末年,北胡南下劫掠的时候。北胡占了渤海,对高氏一族大肆屠杀,我娘只能跟着父皇南下避难。”
“可是造化弄人,父皇作为宗室末枝被世家选中作为继任皇帝,将太原王氏女许他为后,本应明媒正娶的母亲却成了妾。”
“但她并未自怨自艾,总是委曲求全,体谅父皇的难处。”
他顿了顿,鼻头酸涩,眼睛有些胀痛,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那年关中大旱,流民四起,父皇出宫巡视,祭天求雨。皇后联合太原王氏以亲信假作流民,入宫掠夺。那时候,我抱着十一,躲在床下,眼睁睁看着他们奸杀了母亲。”
“我不敢出声,我知道,母亲是为了让我和十一活下来,才忍受了这一切。直到天亮了,父皇圣驾回銮,我以为希望回来了。”
愤怒爬上心头:“可是皇后党却颠倒是非,说流民是母亲逼宫夺位引来,要以谋反罪株连全族。又说母亲身为贵妃,其身不正,私通□□。”
鄢归将手放在他紧握的拳头上,默不作声,只听着他的倾诉。
“父皇不仅不彻查,反将母亲骸骨扔到乱葬岗,更质疑我与十一的血统,他将我们扔到一旁,连低贱的宫女都能践踏。”
他带着几分怨怼,泪如雨下:“那个时候,只有知松对我不离不弃,只有儿时的两个玩伴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偷偷来看我。”
“再后来,我长大些,才明白。皇后党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和十一。父皇膝下只有我们四个孩子,太子齐王是皇后所生,我与十一是母亲所育。”
“即便母亲与世无争、委曲求全,他们也无法忍受我们的存在。他们,怕我们会夺权……”
“这些年我征战沙场,筹谋算计,没有一天为自己而活,我要为母亲平反,让她以贵妃礼下葬,让全天下之人都知道当年的真相。”
“如果不是这样,十一,根本没有活路。”
鄢归一言不发,却泪流满面,他想到了自己的艰难,想到了自己那个成日以铮铮铁骨要求自己,落魄时也忘不了自己高门贵女,满门荣耀的母亲。
原来,我们过得一般的苦。
他将头靠在他的胸膛,双手环过他的腰身,感觉到他积压了数十年的泪水顺着脸颊,流到脖颈,混着他的薄汗,带着满腔的怒火,他更心疼了。
鄢归放在慕容翥后腰的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缓缓道:“我明白。”
听着头顶上方传来浅浅的抽泣,鄢归忍着哽咽,说:“我只要你承诺我,不论以后我发生了什么,都不要为我乱了阵脚。”
“我心中的燕王,是不可一世、卓尔不群的英雄,不是会被儿女情长牵绊的俗物。”
慕容翥心如刀绞,擦了眼泪,说:“这些话我从未对人说过,只有你。可我不是要你理解我的无奈,以前我为母亲、为十一、是跟随我的将士拼搏,现在,我也为你,为你能在房前种上板栗树而努力。”
鄢归根本没想过有人会为他做什么,那人还是自己已经背负了血海深仇,举步维艰,还要顾惜自己。
他错愕了,想到自己的百般隐瞒,喃喃失落:“我瞒了你太多事,根本不配你如此真心待我……”
慕容翥紧紧怀抱,说:“不许说这样的话,我也不需要你事事都告诉我。我能感受到你爱我,就够了。”
“我爱你。”
他凑上去亲亲他的脸,又拉起一个笑容,略带娇嗔道:“谁家会用糖炒栗子做媒人的?”
慕容翥看着眼前这个眼泪还没干,红扑扑的脸蛋,撒娇逗自己开心的人,不忍让他失望,会心一笑,使坏的在他后腰一捏:“嫁都嫁了,计较也没用。”
“嗷……嗯……”
鄢归被腰上一捏,捏的偃旗息鼓,眼角含春,小声说:“腰酸,再捏捏。”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一缕清澈的阳光缓缓从地下爬出,山林的鸟儿开始了一日的聒噪。
慕容翥笑着给他揉着腰,脸颊贴着他的额头,问:“天快亮了,要睡会儿吗?”
鄢归摇头:“这是我们的安乐窝,等天亮了,离开这里,我又要做回鄢归,你也要做回燕王。我想好好记下今夜,永世不忘。”
慕容翥亲亲他:“我也是。”
……………………
慕容翥和鄢归混在进城的队伍中,索性是有惊无险,顺利回到了驿馆。
顾知松坐在里面,兰微急得焦头烂额,来回踱步,见着鄢归走进来,连忙冲上去,把人抱了个满怀。
哭着说:“少爷你终于回来了,少爷!”
她把人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确认没事,才又哭有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又说:“若你有半分闪失,我定让那齐王身首异处!”
眼中杀气狠厉,周身酷寒,把慕容翥都震了一跳。
她连忙掩饰眼中的杀意,冲慕容翥恭敬作揖:“多谢王爷。”
慕容翥打趣道:“兰姑娘一向心高气傲,嘴不留情,今日也有低头的时候?”
鄢归看了他一眼,拉着不好意思的兰微说:“你别打趣人。”
又见顾知松在屋里候着,连忙拱手:“多谢将军周全兰微。”
顾知松抬手笑笑,却是满腹心事,见自家王爷对鄢归倒水添茶,细心周到,把心一横,撩起衣裳,往鄢归跟前单膝跪下,把鄢归搞得一头雾水。
“王子,末将江左顾氏知松,自小跟随王爷,虽降官停职,但家中府库充裕。在长安安仁里……”
鄢归是何等的聪明,见他这般自报家门,又见兰微在一旁满脸通红,怎会不知道什么事?
却装聋作哑,故作不明,打断他,问:“等等!将军,我乃是入魏和亲的质子,婚姻大事由不得自己做主。”
顾知松一听他误会了,脱口而出:“不才向您提亲,求娶兰微姑娘为妻。”
鄢归和慕容翥相视一笑,两只狐狸趁机起了逗弄之心。
鄢归说:“我家丫头自来有主见,我可管不了她。她若是自己不愿意,我强迫与她,怕她一脖子抹了,将军只能得了一具尸体罢了。”
“尸体我也要!”
顾知松一时口快,出口又觉得不对,悄悄看向一侧偷笑的兰微,连忙改口:“不不不,末将的意思是,末将一定对兰微姑娘好,生同衾,死同穴,不离不弃。”
慕容翥听着生生死死的,觉得不详,转移话题道:“你说你要求娶,也不问问别人愿不愿意?又用什么来娶呢?”
顾知松一脸认真:“末将虽家私不多,倒也有吃不完的米面,穿不了的绫罗绸缎,只求兰微姑娘主持中馈,过些闲散富贵的日子。”
鄢归站起身来,拉着兰微走到一旁,慕容翥摇头示意顾知松,让他静等。
鄢归用只有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问:“你愿意吗?”
兰微苦涩笑道:“少爷,我们从前朝不保夕,死人身上的骨头都要割来卖了换钱,哪里是人过的日子?现在也只是表面光鲜,谁知道下一刻这条命还在不在。”
“他……”
她从侧面看向还在单膝跪地的顾知松,说:“他是除了少爷,唯一一个会为我舍去生命的人。黑夜太冷了,冻得我睡不着。每每闭上眼睛,都怕有一条冰冷的刀割向我的喉咙。”
她红着眼,忍着泪水,惨淡笑着:“我想试试,想试试活在当下,试一试活在阳光里是什么感觉。”
鄢归点头,抬起手擦了她眼角的泪水,鼻头酸涩,却笑得灿烂:“好。”
他回过头,走到顾知松跟前,说:“我家丫头出嫁,我必不让她委屈。”
“将军出身江左顾氏,乃是一等豪族之家,我家丫头门第自然不及;既然将军家有穿不完的绫罗绸缎,我便用两千万两黄金铺地,为我家丫头垫彩陪门……”
“少爷,那是你全部……”
鄢归目光坚定,抬手打断兰微的话,直直地看着顾知松,居高临下,不怒自威,道:“若是有朝一日将军让兰微落下一滴泪,我便亲手屠了江左顾氏,满门!”
一字一顿道:“说到做到!”
顾知松拱手道:“王子放心,上穷碧落下黄泉,知松必当用尽毕生,只为兰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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