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腊八那日慕容雏别庄试爱,慕容翥对鄢归的那份隐藏深处的爱便没办法在隐瞒。
慕容翔得了消息,欣喜异常,连忙入宫见了皇后。
皇后正愁没个机会,顺理成章的让魏帝慕容追赐婚,碰巧连续下了两场大雪,宫中的梅花都开了。
腊月十三,魏帝慕容追宫中设宴,合宫嫔妃、四位皇子、柔然王子、并王卿等一干重要文武大臣,齐聚宫墙之内,称得上是其乐融融。
酒宴设在重华轩,临水伴着梅香,听着小曲,自有一番情调。
慕容翥和鄢归正是被有意设置着,挨着设置的座位,二人本就有情,虽然都藏着,双眼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柔情却骗不了人。
慕容追大多数时候都是不苟言笑的,此刻见着与对面桌的缙王慕容骧隔空碰杯的慕容翥,不自觉的勾起笑意。
皇后雍容华贵,落落大方,满头珠翠,衬的她更是周身的贵重。
她深爱慕容追,视线从未离开他半步,却只当慕容追看着正在向慕容翔敬酒的鄢归,笑问:“好多年未见陛下笑意了,不知有什么开心的事,可否与臣妾分享?”
慕容追收回视线,看向皇后,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摸摸自己的脸,问:“朕真的很久没笑过了?”
皇后认真的点头,说:“从前陛下是最爱笑的,总是喜欢与臣妾们玩笑,只是后来大约是国事繁重,越发不爱笑了。宫里的姐妹们每每伺候陛下,只见着陛下威武严肃,都忐忑呢。”
慕容追难得大笑:“皇后还是这么爱打趣朕。”
他抬起手,摊开,皇后赶紧将双手放上去。
慕容追微微侧身,拍拍皇后的手背,宠溺道:“朕错了,朕领罚!”
又说:“皇后也有罪。”
皇后一脸不解,委屈道:“陛下不爱笑,吓着姐妹们,怎么臣妾还有错了?”
慕容追说:“也不知道提醒朕多笑笑?可不是该罚?”
皇后一展笑意,举杯:“臣妾认罚。”
与慕容追齐齐举杯,俨然是一对郎情妾意、举案齐眉的寻常夫妻。
慕容追冲慕容翔抬抬下巴,勾着唇角,说:“皇后方才不是问朕为何发笑吗?”
皇后认真的点头,侧耳倾听,顺着慕容追的视线看过去,却见慕容翔和鄢归相谈甚欢。
拿起手帕,捂着嘴偷笑:“陛下今日有意做个媒?”
慕容追点头,说:“是个好孩子,看着他和翔儿,倒让朕……”
他嘴角一闪而过的下垂,又上翘的更明显了,拍拍皇后的手,说:“想起了朕与皇后年轻的时候哈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惹得皇后有些害羞,也惹来大臣们的注意。
王卿问:“陛下有何喜事,可愿说与微臣,也让微臣们也乐一乐?”
慕容追一扫平日的冷酷,面带微笑说:“柔然王子鄢归,优雅贵气,端庄识礼,朕意将他许太子为郎君,各位意下如何?”
太子慕容翔一听,连忙起身,拱手:“多谢父皇美意,儿臣必当与鄢归举案齐眉,白首同心,伺候父皇母后。”
鄢归有些失神,却很快反应过来,也上前,拱手道:“多谢陛下赐婚。”
慕容追连连点头,说:“果然是个礼数周全的孩子。快起来。”
又说:“太子大婚,着令礼部以半幅储君礼准备。朕看就定在正月初九,取个长长久久的意思!”
说着,一干人等皆齐齐山呼万岁。
慕容追抬手招呼慕容翔和鄢归到跟前,语重心长的说:“你是被朕和皇后宠坏了的,婚后可要与鄢归好好相处,夫妻之道,在于包容。”
慕容翔点头:“是。”
慕容追转过头拉着皇后的手,说:“等翔儿大婚后,朕也可托词偷懒,与皇后退隐山林养老咯。”
皇后一听,双眼放光,却略带羞涩,说:“都一把年纪了,陛下还说这些。”
示意一旁的慕容翔,又说:“陛下千秋鼎盛,切莫说这些话,就算偏宠着翔儿,也要适可而止。他才多大的年岁?还需要陛下多指点。”
慕容追指着慕容翔,说:“朕在他这个年纪,都已经登基多久了?还小呢?”
又对慕容翔说:“知子莫若父,翔儿的本事,朕心中有数。”
小声说:“南边的路朕已经为你铺平,剩下的就靠你自己走了,别让人说朕的翔儿是个靠祖宗封荫吃饭,无甚真才实学的窝囊废。”
慕容翔暗示退位,让他喜上眉梢,连连点头。
慕容追欣慰的看着他:“去吧。”
………………
腊月十七,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四周冰雪初解,冰冷刺骨。
那日赐婚之后,鄢归就见自己投入了忙碌的婚礼准备中,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兰微。
慕容翥作为顾知松这边的主婚人,自然也是最忙的,二人都默契的闭口不言当日赐婚的事,只当那些事从未发生,依旧忙着准备看得见的喜事。
此刻的顾府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色,不仅下人,连慕容翥与鄢归这两位双方亲眷都是一身红衣,倒像是婚礼的主角一般。
他俩并排走着,做着最后巡视着。
慕容翥不解问:“为什么要这么匆忙?你这么看重兰微,以两千万两黄金铺地,送她出嫁,应该会想给她一个前所未有的盛大婚礼。若是多些时候,婚礼会更周全。”
鄢归拉着大红的帘子,将自己的表情挡住,说:“时日无多,我怕不能亲自送她出嫁。”
听着传来吹打声,他一扫阴霾,笑靥如花的赶忙往外跑:“来了来了!”
慕容翥心里不安:什么叫时日无多?什么叫怕不能亲自?你想做什么?
那日宫宴赐婚,本就是意料之中,却让慕容翥心如刀绞,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的王府,只觉得自己如同行尸走肉。
他好几次想要冲进皇宫,告诉慕容追‘父皇,儿臣与宣之两情相悦,恳请父皇赐婚。’。
可是他不能。
就像鄢归所说,他从未有一日为自己而活。
若是他真的冲冠一怒为红颜,置死去的母亲、如履薄冰的十一、为他隐忍的崔旻、陈楠,还有那些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于不顾,不仅是鄢归,就算是他自己,也会十分唾弃自己。
他只有紧紧抱住自己,从他决定走上复仇之路那天起,他就已经注定是孤家寡人。
除非有一天,他可以确保他们的安危,或许,他才可以稍微的放下肩上的重担,纵情任性的为自己疯狂一次。
但不是现在。
顾知松喜笑颜开,一身红装,头戴着花翎帽,骑着挂了红绸大花的汗血马,王道招、罗景敏、陈太飞、郗烈四位将军开道,自驿馆将兰微亲迎了来。
张才凤一身俊俏绫罗,罗佩叮当,搀着轿子里的兰微走出来,笑的花朵一般,倒是半分没有那份沙场杀敌的粗狂豪气。
兰微一手拿着扇子挡着娇羞的脸,一手被鄢归拉着,摊开,在她手心放下一根金钥匙。
鄢归说:“江左顾氏,乃是一等豪族,我以两千万两黄金铺地,送你出嫁。可时间仓促,各大钱庄一时无法送来,这根金钥匙,可以调动全国各大钱庄两千万两黄金。”
他搂着兰微,说:“你一定要幸福!”
顾知松跟随燕王慕容翥出征多年,在大魏颇有人望。
此番娶亲,虽然娶的是柔然王子侍女,可却是慕容翥主婚,大魏大名鼎鼎的五大将军亲自迎亲,规模不大,场面极其震撼,吸引了全城百姓围观。
围观群众听着鄢归要以两千万两黄金铺地送嫁,皆是一惊,窃窃私语,好奇这侍女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鄢归拉着兰微的手,交到顾知松手里。
又笑又哭说:“将军,今日便将兰微交给你了。我还是那句话,若是日后有半分辜负,我定让整个江左顾氏陪葬!”
话音一出,惊世骇俗,从未有人在喜庆的婚礼上听过这样血腥的话。
即便是娘家要恩威并施,顶多说一句不让你好过,也未曾听过要杀了新郎满门的。
几位将军面面相觑,郗烈连忙打着圆场:“吉时到,吉时到,赶紧拜堂,快快快!”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圣旨到!”
宣旨太监举着圣旨冲进来,在座的连忙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南陈复反,连失关口、河口,威逼我江北五城。特令齐王挂帅出征,王道招、顾知松官复原职,为左右副将军,随军南下平陈,不得有误。钦此。”
王道招看了看圣旨,不满:“这儿成亲呢,天大的事也不能耽误了吉时。”
宣旨太监说:“圣旨已下,请两位将军速速与我同去,齐王已在明德门外整队,只等两位将军便大军开拔,南下平陈。”
慕容翥求情说:“今日顾将军大喜,正在吉时,还请宽限少许,待礼成便去,如何?”
宣旨太监为难的皱起一张脸,拱手作揖:“请王爷恕罪,实非小的有意刁难,只是如今军情紧急,陛下发了好大一通火。齐王自请出征,为陛下解忧,亲点了王道招将军和顾知松将军为副将。”
“陛下一向亲厚齐王,此刻更是以举国之力助他平陈,若是有半分耽搁,小的实在是吃罪不起。”
顾知松不愿慕容翥为难,他解开喜袍,对左右说:“取披挂来。”
手掌抚摸着兰微的脸,看着她满脸的担忧,微笑道:“别担心。等我回来,我还欠你一句‘礼成’。”
说着,将一枚同心结放在她手心,和王道招一起往外走去。
“知松!”
慕容翥叫住他,三两步往前小跑了,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耳语:“小心王道招。”
拍拍他的后背:“保重。”
又拥抱了王道招:“保重。”
目送他们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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