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槲和郗烈二人互相扶持,一脚深一脚浅的在洞穴里走着,他们沿着水流走,遇到分叉就选最大的支流,大小相似就选右边的分支走,走了好久,也依旧是漆黑一片。
郗烈感觉桑槲浑身滚烫,呼吸也十分不稳,说:“先生,这洞穴阴冷潮湿,浑身都冷透骨了,冷的手脚发麻,你怎么还周身热起来了?”
桑槲早已经体力不支,头重脚轻,喘着气,说:“我浑身热不热不知道,冷得要死倒是真的。看这情形,再走不出去,我真得死在这里了。”
郗烈眉头紧锁,停住脚,手背放在桑槲额头,说:“先生,你在发高热。”
桑槲艰难的苦笑,安慰说:“没事,可能是伤口太深,这里面又太冷,所以有些受不住。”
看着漆黑的洞里,流水静静,毫无声音,说:“再过会儿,恐怕就得烈烈你把我扛出去了。”
郗烈二话没说,撤了自己身上的盔甲,瞬间觉得寒气逼人,心道:都怪自己粗心,穿着盔甲抵御了大部分寒气,也没注意到他受了重伤,失血过多,体温会猛降的问题。
他把自己那张破破烂烂的披风裹在桑槲身上,把火折子往他手里一塞,直接把他背起来。
桑槲软绵绵的挣扎拒绝,被郗烈强行背上,说:“先生,这时候就别客气了。”
步履蹒跚的走着,说:“索性这里面冷得很,你就当给我取取暖吧。”
桑槲握着火折子,趴在郗烈背上,确实感觉比之前暖和了,笑着说:“你可以叫我宣之,免得说我叫你烈烈,占你便宜了。”
郗烈说:“怎么伤成这样还嘴上不饶人?谁跟你计较这些?”
没走一会儿,火折子掉在地上,郗烈便知道,背上的人早已经精疲力尽,是一直靠意志力撑着的,此时被自己背着,便也脱力的晕过去了。
他困难的一面扶着背上的桑槲,一面捡起地上的火折子,借着昏暗的灯火,走在漆黑阴冷的洞穴之中。
没有两个人的声音,一个人的郗烈觉得这个洞穴实在是太长太黑了,偶尔的水滴声竟然就像是雷声震天一般,总是吓得他心跳失衡。
‘!!’
好凄厉的惨叫,从四面八方传来,无孔不入,把郗烈吓得浑身汗毛竖立,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他惊恐的往四周看,自己的心跳重的都要蹦出胸腔了。
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看,看的他头皮发麻,感觉血脉都要倒流了。
他试图用微弱的火光,看透别人的装神弄鬼。
声音带着恐惧,小声喊:“先生……宣之,醒醒,快醒醒……”
背上的人昏迷不醒,他此时真是感觉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一个劲的自我安慰,声音颤抖,毫无说服力。
“不会的不会的,我郗烈从小到大没做过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
他怕的双腿发软,阴风阵阵带着一阵一阵的鬼哭狼嚎,不断的侵蚀郗烈的内心。
冷风刮来,把唯一的火折子微弱的灯花也熄灭了。
“啊啊啊啊……”
他吓得惊叫,僵直在远处,只觉得四肢冰透。
漆黑将他心中的恐惧无限放大,眼泪吧嗒吧嗒,不受控制的直往下流。
天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郗烈少将军从小就怕鬼。
他不断的呼喊背上背着的桑槲,企图借着他能壮壮胆子。
“宣之你快醒醒,这里好像有鬼,好黑啊,我好怕……”
郗烈怕的瑟瑟发抖,桑槲昏迷的浑浑噩噩,隐约听到郗烈的声音,察觉了他的不安,艰难地动了动脑袋。
郗烈察觉桑槲的动静,泪水止不住的往下落,喜极而泣:“宣之你终于醒了,哇呜……”
桑槲点点头,气若游丝道:“别怕,有我在。”
郗烈咬着下唇,可怜的点点头,泪水挂在眼角,一个劲的哽咽。
桑槲困难的抬起似乎有千斤重的头,说:“靠近石壁,让我看看。”
郗烈照做了。
桑槲的手指有些发麻,触碰到被风力侵蚀,打磨的光滑的石壁,说:“别怕,往前走看看。”
郗烈点头,挪着脚步,摸黑缓慢的走着。
桑槲的手顺着石壁移动,安慰说:“别怕,不是鬼。”
“这是风吹进来,经过洞内石壁,形成了回旋,产生的响声,不是鬼。”
郗烈用手背擦了眼角,说:“真的不是鬼?”
桑槲点头,声音嘶哑:“放心,不是鬼。就算是鬼,也先抓了我这个要死不活的人去。烈烈可是少年将军,身上阳气重,鬼神不得近身。”
郗烈摇头:“别,别抓你。”
又说:“我是不是很没用?爱哭、怕黑、还怕鬼。”
桑槲笑道:“不是,烈烈你不是说了,人不是只有一面。烈烈这是在保护自己,无可厚非。”
郗烈感动得泪流满面。
桑槲手臂环在他身前,拉着袖子给他擦擦眼泪,说:“有风进来,就说明有出口。”
声若蚊蝇,带着喜悦:“烈烈,我们有救了。”
才走了没多远,察觉身前的滚烫的手臂很快又软了下去,郗烈忙喊:“宣之,宣之你别睡。”
可是背上的桑槲根本不给他任何回音,郗烈顾不得其他,赶紧加快步伐。
洞穴内阴冷潮湿,一个人走在里面精神高度紧张,很容易疲惫,何况郗烈还背着桑槲,他只觉得四肢沉重得很。
重伤昏迷的桑整个身体的重量完全压在郗烈身上,早已经让他透支了体力。
也不知道在洞里走了多久,果然如桑槲所言,有风吹来的地方就是生机。
感受到风力越来越大,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点亮光,郗烈兴奋的拖着笨重疲惫的身体不断往前走。
他喜不自胜:“宣之,你看,有亮光,我们走出来了。”
却觉得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亮光越来越遥远,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
桑槲感觉浑身暖呼呼、软绵绵的,缓缓睁开眼睛,只看着挂着的床幔回神,心中一凝:“烈烈!”
声音嘶哑,喉咙干涸,艰难的发出声音,他皱着眉头,挣扎着要坐起来,一直守在一旁的郗烈赶紧上来扶着他,说:“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桑槲看着他,才松了一口气,借着他的力气,坐起来靠着,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说:“水……”
说着,陆大已经端着温水送过来喂给他喝。
郗烈见他喝的着急,忙说:“慢些,慢些。”
陆大也不敢给他喝太多,杯子里只有小半杯,等桑槲喝完,郗烈这才放心。
说:“多亏陆大哥及时找到我们,不然我们俩的小命就真的交代在洞里了。”
桑槲声音嘶哑,看着陆大,谢道:“多谢陆大哥。”
却依旧不改嘴贱:“不然就要和烈烈生同衾,死同穴了。”
郗烈瞪了他一眼,说:“别说胡话。”
陆大有些自责,说:“是属下保护不力,才害大人身陷险境,若非郗大人舍命相护,陆大……”
桑槲抬起软绵绵的手阻止他,无力的拉开一个笑容:“陆大哥,别这么说。”
郗烈说:“那洞穴漆黑一片,也不知道时辰日月,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好不容易看到光亮,没想到还没走出去,我就倒了。”
他笑着看了看陆大,说:“幸好陆大哥及时赶到。”
陆大说:“郗将军背着大人走了一天一夜,精疲力竭,昏睡了两天三夜才醒来。若是将军有个三长两短,陆大难辞其咎。”
郗烈圆场道:“陆大哥别再自责了,你是我和宣之的救命恩人,再这么自责下去,宣之也要怪自己给你添麻烦了。”
看着桑槲,眼圈红着,说:“你昏迷了整整五天,我醒来之后你都高烧未退,若不是陆大哥及时赶到,你这腿怕是要废了。”
他满脸担忧,又有些责备:“伤成这样怎么还逞强,要不是走了那么多了,也不至于伤上加伤,落得这么严重。”
咬着下唇,眼泪不受控制的滴在手上,自言自语:“也是怪我,洞里漆黑吓怕了胆,借着火折子也没认真给你检查伤势。”
桑槲抬起手,抹开他紧锁的眉头,擦了眼角的泪水,微笑:“方才还让陆大哥别自责,怎么自己在这里自怨自艾起来?”
“烈烈这么可爱,皱着眉头就不好看了。”
打趣道:“容二爷会不喜欢的。”
郗烈一听官容的名字,条件反射道:“谁要那破小孩喜欢?”
对上桑槲意味深长的坏笑,羞的满脸通红。
桑槲看这个房间的装饰十分陌生,问:“这是在哪里?”
陆大端着白粥,送到他跟前,说:“大人重伤才醒,先喝点粥暖暖胃。”
又说:“这里是苗寨城的客栈。”
桑槲蹙眉,心道:怪不得你们都穿着黔蜀的服饰。
他实在是没有力气,端不起碗,郗烈果断一勺一勺的喂他,他也没有拒绝。
只说:“怎么在敌人老窝里筑巢?也太冒险了。”
陆大说:“大人伤势太重,那弯刀若是再深几分,大人的腿都会被生生削下来。”
他想起桑槲的伤口,刀伤深可见骨,横贯大半根大腿,就算上了止血散,依旧在不停地冒血珠;加上滚落洞穴时沾满了泥土,在洞穴里行走太久,伤口感染相当严重。
就算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他,也觉得实在是可怕。
就像郗烈说的,若不是自己及时找到他们,桑槲的腿算是废了。
他顿了顿,简单说:“而且失血过多,高热不退,需得上好的药材和干净的环境养伤。加上郗将军状态也实在称不上好,属下只得冒险入苗寨城。”
桑槲自出生以来,从未这般浑身无力过,他猜测这次应该是自己伤的最重的一次,以至于陆大要铤而走险,带着十几张陌生的面孔、陌生的衣着,进入苗寨城。
他躺了太久,也吃不了多少东西,只吃了一点点白粥,便摇头示意不要了。
问:“陆大哥,可有王爷的消息?”
陆大摇头:“暂时没有,不过我们的人昨日见到王道招在苗寨城中出现。”
桑槲皱着眉头:王爷……
郗烈把碗放到一旁,劝解说:“宣之,你现在好好把伤养好,王爷吉人自有天相。若真的出事了,你现在的状态除了添乱,于事无补。”
话虽难听,实在在理。
桑槲也不是固执不肯变通之人,点头,对陆大说:“陆大哥,麻烦请兄弟们暗中注意王道招的动静。”
陆大点头:“属下已经派人暗中监视。”
桑槲又说:“他带的人手里拿的都是弯刀,这不是黔蜀道惯用武器。”
西罗。
略作思索,说:“我看王爷入黔蜀道这事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请陆大哥盯死了庹中进。”
陆大疑惑:“庹中进不过庸才一个,一向都是王道招在一旁出谋划策,此次截杀王爷,也是王道招的主意。”
桑槲苍白的脸上勾起危险的笑容,说:“正因为他是个庸才,才更容易掌控。”
陆大恍然,转身出去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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