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端着药碗进来,桑槲一闻着这个味儿,整张脸就皱巴巴的,嘟囔:“还得喝多久啊?我这伤已经好了。”
陆大习以为常道:“大人,伤好没好属下说了算。”
催促着他喝药,桑槲憋着嘴,心道:若是换了王爷,算了,换了他,盯我吃药比陆大还殷勤。
一饮而尽,满脸恶心。
咬了一口梅子,说:“烈烈只是忠心王爷,并无恶意,陆大哥不必这般防备威胁。”
陆大收了碗放在一旁,说:“既如此,属下便告知他,大人是家主大人指腹为婚……”
桑槲头疼的抬手打断:“停!不提这茬,一切好说。”
烈烈知道了,王爷肯定也会知道。
一登九五,六亲断绝,就算能为我守心,也无法守身。
至少在我离开之前,让我只做你的小郎君吧。
至于陆南之那个笑面狐狸,想占我便宜,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顿了顿:“威胁就威胁吧。”
“陆氏与官氏有来往并非明面上,想来是陆南之不喜张扬,你威胁他几句也好,免得节外生枝。”
陆大听着桑槲为陆南之着想,心里美得很,赶紧趁机刷好感:“家主大人行事低调,不喜虚名,不是那起抛头露面,赢得满堂喝彩,却一味假清高的俗人可比。”
自吹自擂一番,默默地拉踩了一下慕容翥。
桑槲想起当日在安南城与陆南之相处的短短半日,儒雅随和,总是挂着和善的笑容,也不喜欢扎堆儿,只默默在角落里自斟自饮,手不释卷,独有一番清冷贵气。
浅笑:“真名士,自风流。”
陆大满脸喜色:“对对对,大人对家主大人真了解。”
桑槲:?
我什么时候了解他了?
他回味着梅子,想起每次被慕容翥盯着喝药之后,都会被他喂一颗梅子,不知不觉竟然喜欢上梅子的味道了。
爱屋及乌?
心里一阵好笑,克制不住的笑挂在嘴角,被陆大以为这是他家郎君大人想着家主大人,面露春色呢。
桑槲又挑了一颗梅子,放在嘴里,问:“这几日跟踪王道招和庹中进,有什么收获?”
突然说回正事,陆大来不及反应,有些手忙脚乱,连忙整理思路。
“王道招很规律,只在庹府,进出跟随庹中进,除了偶尔去西郊散步,哪儿也不去。”
桑槲在心里蹙眉:郊外散步?这个节骨眼儿上,他有这兴趣,有这心情?
问:“多久去一次?”
陆大摇头:“两三日间总要去一次。”
桑槲点头,记在心里,问:“庹中进呢?”
陆大满脸鄙夷:“那可就精彩了。”
“他本就庸俗,遇到一个比他更庸俗的官乾,二人真可谓是乌龟看王八,看对眼了。一般的纨绔,成日里半点正事不做,倒是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
轻蔑道:“就这模样,还领兵打仗呢,真是笑死人了。”
桑槲冷笑:“带兵打仗?”
陆大点头:“可不是,他俩昨日从窑子里花天酒地出来,被王道招一阵天花乱坠的马屁,兴的连名姓都不知道了。”
“宿醉未醒,晕头转向,站都站不稳,被人扶着上马,带兵出城迎战平叛的母夫人大军了。”
桑槲说:“王道招呢?可曾跟去?”
陆大摇头:“没有,他还留在城里,庹中进许他暂代家主位,处理庹氏内务。”
桑槲来了兴趣,音调上扬:“哦……这可有意思了。”
又问:“母夫人大军多少?”
陆大说:“倾巢而出,声势浩大。”
桑槲心道:果然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看来王爷是要以母夫人主力大军吸引庹氏军力,自己亲率军绕道偷袭苗寨城大本营。
约七为限。
今日二十,轻骑兵从蜀州下来,就算绕道也用不了七八天,除非王爷有其他部署,或者,等人。
他计上心头:就让我好好玩玩,把釜底的薪抽的一干二净,再添桶火油吧!
陆大见他笑容可掬,问:“大人可有计策?”
桑槲故作高深:“不急。等烈烈给我们把礼物回来再说。”
傍晚时分,郗烈果然带着一个陌生人回来了,一进屋,满脸菜色的把脖子上的山鬼铜钱还给桑槲,抱怨:“宣之,你果然又戏弄我,我从苗寨城这头问到那头,脚都走废了,也没买到你说的那样的针。”
一脸晦气的往一旁坐了,接过桑槲满脸堆笑送上来的茶水,说:“东西没买着,鱼倒是给你钓了一条回来。”
嘟囔:“下次让我出去钓鱼提前说声,免得我跟个没头苍蝇似得,傻乎乎的乱撞。”
桑槲殷勤的送上糕点,顺毛道:“我家烈烈聪明又可爱,早就知道是去钓鱼,看,做的多完美!”
转而看向一旁有些尴尬的人,笑问:“在下桑槲,腿上不便起身,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属下黄江,乃是母夫人座下,苗寨城哨点话事人。”
黄江约莫三十几岁,身着苗寨衣裳,包着头巾,身材瘦削,皮肤黝黑,眼睛小却精光闪,看起来很是精干。
他从脖子衣襟下拉出一个山鬼铜钱,双手捧给桑槲,桑槲看了,递给陆大,陆大反复确认了真伪,才还给黄江,靠在他耳边将桑槲身份简要说了。
桑槲笑道:“战局紧迫,多有冒犯,黄大哥,请见谅。”
黄江听着桑槲客客气气的‘黄大哥’三字,连忙拱手,恭敬:“属下不敢。大人辨明真伪也是应该的。”
他看桑槲虽然受伤,却有一副成竹在胸的自信,喜上心头,轻声问:“不知大人唤属下前来,有何事?”
桑槲说:“母夫人已经率大军前来,你可知道?”
黄江点头:“属下知道,只是未曾接到进一步的通知,不敢擅自行动。”
桑槲点头,说:“坐,不必紧张。”
又示意陆大:“看茶。”
黄江战战兢兢坐了,弓着背,小心小觑着桑槲。
桑槲脸上挂着几分高深的笑意,让黄江心头发毛。
桑槲单手托腮,说:“黄大哥,能否麻烦你为小可讲讲苗寨城有什么风俗人情,比如……”
他看着黄江的满脸疑惑,补充说:“比如历史渊源,信仰,图腾,西郊风景之类的。”
黄江满腹狐疑,不知道桑槲所问何意,不过既然对方是陆氏郎君大人,又带着母夫人花押,也不敢怠慢,将苗寨城的事情娓娓道来,有问必答。
“苗寨城最开始是千户苗人修的吊脚楼组成村寨,他们自先祖便崇尚自然,以狼为图腾。约莫百年前,一头巨狼偷袭了寨子,搞得人心惶惶,当时的首领庹氏无能为力,只能率领所有人搬迁。”
“但是安土重迁,好多人都不愿意放弃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誓死捍卫这片苗寨。后来,当时的官氏族长听说此事,亲自带人前来相助,在回沙湾将巨狼杀死,砍下狼头,送给庹氏。”
“自此,官氏成了苗寨城的救星,砍下的狼头,代表官氏权威,被供奉在苗寨城祠堂。”
桑槲打断,问:“回沙湾在哪里?”
黄江说:“在东南郊外的山脚下。”
陆大靠在桑槲耳边,说:“大人掉入的洞穴出口就是那附近。”
桑槲点头,又问:“苗寨城祠堂除了供奉狼头,还有供奉了其他什么神灵吗?”
黄江摇头,说:“没有。狼头代表的是救赎,在苗寨城百姓心中有崇高的地位,不可撼动。”
桑槲略微点头,摊手,说:“黄大哥,可知坤二爷现在何处?”
黄江面露惭色,说:“二爷上次前来劝降,庹中进本有惧意,谁知被王道招一阵离间,反将二爷下了狱。”
桑槲继续问:“近来苗寨城可有生面孔?”
黄江看着他们三人,不言而喻。
桑槲说:“除了我们。”
黄江摇头,说:“似乎没有,顶多就是王道招带了些人来,不过也是些藏头露尾的鼠辈。对了,他们就藏在方才大人提到的西郊。”
桑槲问:“庹中进知道吗?”
黄江点头,说:“应该是知道的。他也和王道招一起去过西郊,平日里时常着人送粮草去。”
‘叩!’
一声敲门声,打断了几人的谈话,陆大独自出去,好一会儿又进来,在桑槲耳边说了几句。
只见桑槲越听,笑意越深,看得人毛骨悚然,连一旁的郗烈都看的怵了一身鸡皮疙瘩。
话毕,桑槲看向黄江,问:“黄大哥,城中可用者多少?”
黄江见他模样,想来定是心中已有部署,起身退后半步,恭敬道:“约莫百来人,都是官氏好手,平日里化作一般百姓,与城中人无异。”
低头,拱手:“我等敬听大人吩咐。”
桑槲玩味儿的笑着,轻描淡写的安排:“那就请黄大哥请各位兄弟这几日辛苦些,小可要让苗寨城百姓亲自接坤二爷出狱,亲自拉庹氏下马!”
一阵描述,黄江听得津津有味,摩拳擦掌,信心百倍的抱拳而去。
又给陆大安排了几句,等人都走的完了,桑槲看着郗烈,笑的愈加狡黠:“烈烈,机会难得,要玩就玩票大的。”
郗烈僵硬的拉着笑容,心道:你这模样一点都不像要玩,更像是要毁了整个苗寨城的活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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