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严寒彻骨,周玥因整个身子浸没在一条冰河之中,最后的意识只剩下又凉又硬的河中坚冰碰撞着手肘。宛如经历了一场学艺不精的针灸。
好在落水小孩终于得救,尽管她这条小命在勇救落水儿童的头版头条画上了句号。
“咳咳……”
再次睁开眼睛时,黄草泥做的天花板映入眼帘。周玥因打量着火焰在墙上的晦暗倒影,总觉得这拼多多版的阴曹地府不是她这大好人该来的地方。
然而还没来得及吐槽完这里的廉价,一个听起来就十分牛头马面的声音便在不远处叫骂了起来。
“死丫头!你爹我把卖你的钱都拿到了,你转头就敢不活了?”
闻言,周玥因只觉脑仁滋滋地疼,不过为了下辈子托生个好人家,她还是忍痛坐起身子。循声望去,在门口的柴火堆旁见一个满脸脏胡子的老头正在瞪着自己。
她清了清沙哑的嗓子,疑问道:“什么?”
老头转头骂道:“什么?你少跟我装蒜!我都收了段家的钱了!明天你敢不给他家少爷做妾,我就打断你的腿!”
周玥因有点没听懂,什么少爷,什么做妾?难不成自己因为见义勇为被阎王爷看上了?转念一想,又一头雾水……阎王爷也不姓段啊!
“我不想做妾。”她看着那位自称是自己“爹”的老头,十分干脆地说道。
老头见她摇头,说着就捡起脚下的柴火想要丢过来,后来怕弄坏了她的“卖相”,又咬着后槽牙将东西放下了。
“你个小婊子!让段家看上是你的福气!要不是你这张脸,你以为我能卖得出去?养你这么大就值一贯钱!妈的!”
听道这儿,周玥因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
懂了,穿越了。
一来二去,她便打听清楚自己如今是个什么处境。原来这个cos牛头马面的人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爹,名叫周诠。他的女儿周玥因在得知了自己要被卖掉做小妾后选择了跳河自戕,恰好被同样死在河里的她代替了。而那个要嫁的人是这里地主家的儿子,叫铁升。
“行了行了,嫁。”
周玥因打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轻飘飘躺了回去。
————
次日戌时,段家果然将她用轿抬到了宅内。
周玥因掀开盖头,本打算将先前来时路在脑中梳理一遍方便等下跑路,却不想眼前繁华超出她这个现代人的想象。
不愧是什么地主,视线所及之承尘皆为团花簇锦,如云盖碧,而红蜡灯衣更是坐的、立的有十来盏。她一屁股坐在黄花梨木的千工拔步床上,好不欢喜地摸着手下的龙凤百子图。
噫,这生活比现代死读书还找不到工作好多了!就是可惜了原主那么烈性的姑娘,摊上个滥赌的爹,宁死不屈地去见真牛头马面了。
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周玥因赶忙潦草地将盖头遮回脸前,仓促间余光只注意到一身红衣劲腰关上门,完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不宽不窄的鼎色缎面马靴。
“我摘了。”
不待任何寒暄,下一秒,周玥因的视线因掀开的盖头再次明亮了起来。伴随着一阵天山玉露般的细腻嗓音,男子的面庞映入眼帘。有道是锐眼寒冰横不化,中有温玉纳百川。
周玥因一下子愣住,面前的“铁升”不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吗?现在怎么摇身一变,成潘安了?
“哈喽……”
当下,周玥因便极快地见色忘义,特别前卫地冲来人打了个招呼。紧接着,她指着对方,好奇地问道:“你就是铁升?”
男人点点头,温柔得满口生香,连半点地主家的傻儿子的影儿都找不到。“我大名叫段寅卿,我爹说宁古塔这种苦寒之地,取个贱名好养活,所以叫铁升。”
“哦~”
周玥因原来如此地点了点头,段寅卿,这下就合理了,他的大名还挺像回事的,只不过……
遂即想起两人正是大喜的日子,冷不防还是有些尴尬。即便是意料之外的帅哥,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她自知是不属于这里的。
她脸不红不白地扯谎道:“那,咳咳,我今晚染了风寒,你不会介意吧?”
段寅卿吹落了几盏烛灯,摇了摇头,“别装了,我不会强迫你。你既已被卖到这里,老老实实做个侍妾,我不会亏待你。”
说完,他也脸不红不白地脱了靴子,信手掸掸床上灰尘,脱下外袍挂在旁边的衣桁上,躺了下去。
“你还真是不见外。”
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看的周玥因直惊掉下巴。不过作为一个接受了新社会教育的大学生,周玥因惊得快、接受的速度也快。她将自己的廉价小布衣脱下也挂起,更不见外地指了指里面,“你睡里面,我要睡外面。”
说完,为了顺利睡在半夜方便逃跑的外侧,十分正经地抬起下巴补了一句:“女、士、优、先。”
段寅卿躺在床上看着周玥因,似是在回味“女士优先”这个从没听过的成语,不知道理解到什么地步,倒是片刻后,真将屁股抬起来到里面睡去了。
古代没有席梦思,睡着倒是对腰背好。就这样,周玥因躺在床上左等右等,等到段寅卿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下来,掀开床帐,只见天幕乌月高挂,窗外夜静风清。周玥因确认段寅卿睡着无误后,蹑手蹑脚地钻出房去。
一开门,周玥因的小身板就被门外的冷风打了个哆嗦,她抬头看了看额顶那指甲盖大小的月牙,抄了袖子,直奔垂花门。
然而毕竟初次穿越,穿过了垂花门,眼前又是左一间右一间厢房,转来转去再聪明的人也蒙了。周玥因想起当时回忆路线的时候被段寅卿那张脸给打断了,恨不得给自己个嘴巴。唉!好色害死人!
茫然若迷间,不远处的抱鼓石之间出现一个十分不起眼的随墙门,周玥因想也不想,便借着月光,径沿石板路而去。
穿过随墙门,眼前一番景象给周玥因这小小的心灵来了个二次震撼。只见得小院中并无其他,竟是一座座用密密麻麻金花梨堆成的小丘,小丘四角攒尖,足有五六座,圆滚滚的金梨子个个又大又饱满,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来形容也不为过。
“喔……这家怪不得有钱,原来是卖梨的。”
她一边感慨,一边往袖子里偷梨。藏完梨子,她顺手捧起来吃了一个。吧唧吧唧,甘甜的梨汁顿时溢满口腔,夜晚的静谧也让她稍稍放松警惕、放慢了逃跑的脚步。
然而老话说得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梨子也是一样的,周玥因连吃带拿的操作很快就被人赃并获。
“你睡外面应该不只是为了吃梨吧。”
周玥因被这清如削竹的嗓音吓了一哆嗦,回眸,袖中的“赃物”乒乒乓乓砸在脚面上,她龇牙咧嘴地看见了段寅卿穿着一身雪白直裰,站在随墙门下。
而后便被连贼带赃物地带回了刚刚钻出来的婚房内。
“你家是卖梨的?”
二人回到房中,周玥吃痛揉了揉脚面,因看见段寅卿脸上并无恼怒的表情,她十分大胆地转移话题。
“是。但这不是你转移话题的理由。”段寅卿懒得拐弯,“你是想离开这儿?”
周玥因点点头,紧接着又反应过来般地摇摇头,挣扎道:“你家的梨不会成积压库存了吧?”
“……”段寅卿眉头轻蹙,没有否认。
“怪不得~那你们有没有卖给糖水铺?”
“卖了。”
“糕点铺呢?”
“卖了。”
“那……做冻梨?”
“什么是冻梨?”
周玥因喃喃着,看着段寅卿狐疑的脸色坐了下来。她拿了颗梨子在手里掂量掂量,须臾,勾起了嘴角,“冻梨,就是未来在这里会流行的美食。”
段寅卿没太听懂:“流行?”
“哈哈!就是风靡?唔……用你们的话说,就是盛行的意思了!”
周玥因心里估摸着做冻梨的路子有戏,于是放心将手中的金花梨啃了一口,对着段寅卿格格笑开了花,“你不是说这里是宁古塔吗?现在是什么季节了?”
段寅卿即答:“前两天刚过了寒露。”
“嗯哼。”周玥因耸耸肩,“这么说现在是秋冬交替,马上就霜降了,时间刚刚好。”
段寅卿耐心地看着周玥因把一整个金花梨在自己眼前吃剩成果核后,静静问道:“你想怎么做?”
周玥因擦擦手,一扫原身脸上的阴霾,明媚的眼波荡漾在黑白分明的硕大荔枝眼眸中,道:“段寅卿,我跟你做个交易,我帮你倾销金花梨,你还我人身自由,怎么样?”
这个问题似乎让段寅卿有些措手不及,然而只是经过了短暂的沉默过后,段寅卿很快提出了新的反击。
“我怎么知道你口中的冻梨真的能解决段家的困境?”
说的也是。周玥因被段寅卿这么一问,这才想到自己毫无根据的交易确实带了一点荒唐的色彩。不过……她可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东北人嘛~对冻梨的信心自然不在话下。
“那过几天就是霜降,到时候我可以亲自让你尝尝!很好吃的!”
“可以。那你如果再次逃跑怎么办?”
“……你还真是考虑周全啊。我保证不跑!话说……我的奴隶文书是不是还在你父亲手里呢?”
“嗯。价值一贯钱。”
“真谢谢你提醒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霜降之前我虽说还是你的小妾,但是你不可以碰我,除非这个约定失效。”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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