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妾虽然是古代陋习,但是有一点好处就是不用为家族长辈敬茶,可以睡懒觉。周玥因次日好好补了一个大觉,睡醒的时候发现段寅卿已经差人将她错过的早餐送来了。于是连忙就着盐芥和冬瓜汤吃了两个胡饼。
起身穿衣服出门的时候,周玥因才发现自己原来那件廉价的小布衣早就变成了落霞红重缎。她毫不见外地穿好衣服,习惯性地找了个铜镜系扣子。抬首照镜,只见那镜子里的人儿云鬓牙眉唇珠翘,肤若羊脂腮满香,容貌与自己一模一样,却又比现代装束多了几分古韵馨香。
周玥因摸了摸自己那张美若天仙的脸,心里才对这趟奇幻的穿越有了一些些的真实感。没想到人家穿越都是什么山水如画,轮到自己这个东北人的时候,穿越的居然还是东北的宁古塔。
她推开朱漆隔扇门,下意识想要寻找段寅卿,于是随手抓了个下人问他去哪了。
“回小娘,公子去榷易了。家里的金花梨供大于求,公子每天都在想办法倾销呢。”回她话的是一个方脸儿丫鬟,那丫鬟睡凤直眉,好不干练。
周玥因估摸着榷易应该就是找铺子倾销的意思,了然地点了点头感慨道:“你们公子这么努力?家里就没有兄弟姐妹吗?”
那丫鬟:“回小娘,段宅一共有两位公子。公子是嫡长子,他还有一个童子弟弟叫段寅澈,今年老爷染了病,家业就由公子承担了。”
“这么说也是个男人咯。”
周玥因不禁想起昨晚那个老老实实躺在自己身边睡觉的段寅卿,问道:“段寅卿既然是大公子,他正妻是哪位姐妹啊,我多少也应该见一见吧?”
那丫鬟见周玥因这么自来熟,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些不解,“回小娘,公子还没有娶正妻呢,是老爷担心他疏忽照顾自己才将您送到他房里去的。少爷很孝顺,虽然嘴上不情愿,但是还是将您娶回来了。您今早用过的饭食就食他亲自端进去的。”
提到这个,周玥因不免低头瞅了瞅自己刚换上的秋冬重缎,似乎还能感觉到早上吃下的两个胡饼正在肚子里肠鸣。
不禁吐槽道:“运气还怪好的,让我摊上个三好男人……”
那丫鬟:“三好?”
“呃……这个不重要。那个,你是段寅卿的丫鬟?”
这丫鬟真是个利索的,闻言,她再次福了福身,“奴婢岁鸳见过小娘。我是公子院子里的管家主使,以后您有不懂的吩咐我便是,公子出门前刻意叮嘱过,让我照顾好您。”
“哦……”
周玥因心里暗道:这哪是照顾我,这分明怕我跑了才对吧。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他是个三好男人,自己也不能给现代人丢脸。反正还有三天,等到了霜降做了冻梨,她就可以从段寅卿那赎回自由了。
想到这个,她问道:“岁鸳,你们老爷太太的房间在哪啊?刚刚你是不是说他病了?”
反正吃饱了没事,履行一下小妾的义务还是她这个新新人类做得来的。
听岁鸳说,段寅卿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富商段昊,年轻的时候雷厉风行,母亲则是名门庶女,一心只爱念佛求善。
不消一个时辰,周玥因就适应了这里的厨具,她靠着曾经上课时刷过的美食短视频,亲自下厨做了两碗枸杞粳米粥。而后,在岁鸳的指引下来到了家主院。
“老爷,公子新纳的小妾来了。”
段昊正在喝茶,忽听奴仆此言,和正在念佛的段氏对视了一眼。他们给儿子买了个小妾不错,却没想到这小妾还会亲自来看望自己。
周玥因端着碟子站在珠帘幕后,说完,鼓起腮叹了口气。她本来想着像在现代一样大大方方来串门,却没想到这电视剧里看着古色古香的东西,到了真身临其境的时候,竟底蕴厚重压得现代人一时难以放松。
得到许可后,她缓缓步入房中,美目双蛾间透着少许紧张:“爹、娘,玥因前来问候。”
一个小妾主动探望二老在古代也不是十分罕见,不过这种情况十个有九个都是谄媚,段昊想起周玥因那个烂赌成性的爹,并不想给周玥因什么好脸色:“你就是周诠的女儿?”
周玥因也不意外,很快调整回状态:“听岁鸳说您身体抱恙,故来此代铁升尽孝。”
然而,不待米粥的香气冲淡房间的角落,一个身影不知何时从门外冲了进来。
“周玥因,你想干什么!”
段寅卿不知何时回到宅子里,此刻正一脸愠怒地冲进房中,周玥因能清楚地看见他瞳孔正在黑漆漆地发寒,下一秒,她整个人就被段寅卿扯着手臂拽了出去。
“谁叫你来这里的!我已经答应你等到倾销完金花梨,就把卖身契还给你!”
还在状况外的周玥因闻言一愣。合着段寅卿以为自己在讨好他的父母吗?她看着段寅卿站在院子里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自己的脾气也压不住了。管他什么正妻还是侍妾,一点音量也不示弱。
“段寅卿,你瞎了?你看不见我熬了粥去看望你的爹娘吗?你现在是什么态度?防备我?我周玥因是小妾,但是你问岁鸳,要不是听她说你父亲身体不舒服,我才懒得去帮你尽孝!”
两人从那房中出来,没走多远就在院子里吵起来了。路过的仆人被吓个好歹,纷纷绕开雷区躲起来偷听。
段寅卿身上那种儒家孝道的痕迹很重,他一改昨日的温和,对周玥因大声道:“我不管你什么理由,我们家的财产和周家不会有任何关系,我会奉养好自己的双亲!”
“喂!你这说的什么话!”周玥因拦下想帮自己解释的岁鸳,气得声音比段寅卿还大,“姓段的,你以为是我想嫁给你的吗?我根本没想和你家扯什么关系!”
“你!”
段寅卿的嘴角还在微微抽搐,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不过他的怒火一向只在三句话以内。他将袖一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岁鸳,把她带回去。”
周玥因心里还有些不服气。不过段寅卿反应着的片刻也足以让她将这个矛盾好好回味了一番。或许作为原本不属于这里的她太过积极了,段寅卿看起来成熟,但始终是一个与自己有着古今隔阂的男人,这件事情怎是一句话两句话就可以说清的。
“算了。我知道保持界限就是了。谢谢你的早餐和衣服,我自己可以回去。”
说完,周玥因躲开岁鸳的搀扶,先行离开了家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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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三日后,霜降如约而至,彼时段家已经将全部的梨子移到库房的里间,准备自己消耗或者低价售卖了。
周玥因难得起了个大早,她熟门熟路地取来了几个金花梨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然后进屋用早膳了。段家的早膳一向清淡,稍稍带着东北的特色,一份干粮搭配一碗鲜汤。
段寅卿今早特地没有出去榷易,见她将梨子就那样简简单单地放在外面,语气带着些疏离道:“你说的冻梨就这样做?”
周玥因已经三天没有跟他讲话了。她伸筷子夹了一片腌牛舌送到口中,用吧唧吧唧的声音代替自己的回答。
“你可以不回答我,但是如果骗我,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段家。”
段寅卿这三天只短暂和周玥因说过几句话,尽管都没有得到回复,却也不恼。但今天事关段家的产业,他的语气很生硬。
“……”
周玥因一句话都没有反驳,吃完饭,她跟岁鸳一起收拾了碗筷,将敢怒不敢言的段寅卿一个人丢在屋里。
时间就这样在段寅卿饱受精神虐待的日子里过去了三天。周玥因终于又有了动作。段寅卿看着周玥因将在石桌上结结实实冻了三天的冻梨端到了屋内,往日丰俊面庞被一层菜色覆盖。
“这就是你说的冻梨?”
周玥因看着正在解冻的金花梨品相不错,难得开口道:“我没说是。”
段寅卿气不打一出来:“那你!”
周玥因没理他,反将岁鸳叫进屋来,问:“岁鸳,现在什么时辰了?”
岁鸳:“回小娘,现在是卯时二刻。”
“嗯。”周玥因道:“四个时辰之后叫我。”
又生生等了三天后。段寅卿正在房间里盘查账本,吱呀一声,周玥因端着几只缠霜大肚的黑皮金花梨走了进来,她连盘带碗咔噔搁到段寅卿的面前。
“岁鸳,把刀给我。”周玥因说。
彼时段寅卿已经能不急不躁地盯着自己这个和宅子上下都格格不入的小妾,一脸我看你还想怎么作的表情。
周玥因弯了弯嘴角: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说完,净手。那冻梨在她的刀下三下五除二被分成八瓣,雪白的果肉凝着沙口的冰碴儿浸湿表皮的寒霜,黑皮莲花般地呈现在段寅卿一脸抗拒的脸前。
周玥因放下刀,捏起一瓣冻梨,在段寅卿的面前咬了一大口,含着汁水满口咀嚼了起来,发现做得还算成功,才将那呈了冻梨的青花小碗推到段寅卿面前。
“喏,尝尝。”
段寅卿动了动喉结,与岁鸳面面相觑。转眼又看向眼皮底下的冻梨,忍不住嫌弃地蹙起眉来。
“你用了这么多天,就做出来这个?”
周玥因浑不在意,“段寅卿,你到底担心你的家业还是防备我,快点尝——”
段寅卿闻言,眼底的锋芒显然寒重了许多,他低头瞧了瞧碗中的冻梨,抓起来就吃了一大口。然而预料中的酸腐味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酸酸甜甜,清清凉凉的爽口梨汁味。
短暂的沉默后,段寅卿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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