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再起烽火

嘉和十三年,从大楚一个不起眼的小镇,走出来一支起义军。

起初,这支由食不果腹的流民,伶仃孤寡的妇孺组成的队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纵使那位传奇的起义军首领,江湖上关于她有近乎神话的传说。

有人说,她是西天神佛降生于世间的传话者,她的降世焚烧掉困住妇女的贞节牌坊,她将神的旨意传达于受苦受难的百姓,她将扶大厦之将倾。

有人说,她是流落在民间的前朝女帝,是两代帝王之女,是正统的天命之女。而正坐在王位上小皇帝,不过是权贵的一条哈巴狗,是毫无主见的傀儡,是得位不正的无耻之徒。

但最开始,她不过是一个面容丑陋,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穿的是粗麻劣布,踩的是手编草鞋,十天有九天和战士们同吃同住,从不忌讳自己的女子身份。

跟在她后面的军师倒是宽袍束带,架子特别大,可偏偏首领对他颇为尊敬。他性格古怪些,颇有些独到见解,长的是谦谦公子一表人才,平头百姓只知道那些权贵常言,君子远庖厨。可他却不一样,能指导炊事兵化腐朽为神奇,再难吃的食材在他手中都能变得味道尚佳。

但有一点让战士们很是不满。

首领喜欢和他们一同吃饭,但每每首领想和他们一起夜谈军事时,总是暗戳戳地被军师拉走同住。

军营里渐渐流出两人的闲话,不过首领并不在意这些,她对男女之间的事情表现的颇为愚钝,相反,她在军事上的造诣令人惊叹,总是成功将众人揶揄的话题转到战局上。

久而久之,士兵们反倒觉得这样在背后议论,颇有些不道德。

女才郎貌,如此般配,有何不妥。

众人渐渐习以为常。

崔明昭打出了鲜明的旗号,凡入她队伍者,她有食,士皆有食。同吃同住,毫无分别。军纪严明,不允许烧杀抢掠,凡归化的富庶人家,皆予以优待。

这天下,多的是积压已久的民怨,多的是匹夫草莽的怒火,恰逢大旱蝗灾,谷粟颗粒无收,起义的队伍迅速壮大,接连破城,攻无不克。

官员皆**怯懦,因为害怕丢了乌纱帽,而迟迟不敢上报朝廷。

这恰巧给了崔明昭可乘之机,她一鼓作气乘胜追击,一边扩大队伍,一边攻破城池。

等到这只不起眼的队伍被发现时,崔明昭已连破五城,牢牢占据中原的核心。

惊慌失措的快马终于把送命的信送到了京都。

大楚的都城原来叫翙都,后来女帝将其改命为长安。不过,这样的名字只用了不到五年,两代女帝陨灭后,大楚的都城又改回了原来的名字。

翙都皇宫。

小皇帝刚才用过早膳,书房里一个小宦官跪了一宿,见皇帝进了书房,忙把头一低,手上的东西举的更高。

昏黄的烛火照耀着这个十八岁的少年,他宽袍大袖,却没有半点帝王的样子。此刻他玄色的衣袍堪堪垂落,胸口大开,露出瘦弱的肌体。

崔樾抓过小宦官手里染血的布帛,他端详着看了许久,气息越来越冷,冷到小宦官最后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果不其然,小宦官硬生生挨了一脚,他连捂住胸口都不敢,声音还带着颤,“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早晨的宫殿还带着些许凉意,小皇帝慢慢弯下腰,在小宦官恐惧的眼神里,坐到他身边。

小宦官的埋的更低,一脸死意。

半响,崔樾慵懒地用手指勾起小太监的下巴,低笑了两声。

“你,是替死鬼吧?嗯?”

小宦官的脸已经被汗濡湿,崔樾有些嫌弃地撮了撮指尖,“那个老奸巨猾的宦官,可不敢报这样的消息,也懒得讨这个嫌。”

“哎呀,可这种消息,又不得不让朕知道。”

“那就只能派你这个的人,来送死喽。”

崔樾话音刚落,小宦官不住地磕头,直至把头嗑出血痕,“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崔樾并未叫他起身,而是绕过他,自顾自地端详那则奏报,逐字逐句,念了出来。

空荡的大殿里,回荡着他慵懒而又磁性的声音,他终于将长长的奏报读完。他手中的奏报咕噜噜滚了老远,他站在大殿门前,早晨幽冷的风灌进他的衣袍,小宦官清晰地听到了皇帝的呢喃声。

“阿姐,你回来了。”

与此同时,崔明昭刚刚洗漱完毕。她检查好今日训练的箭矢,做完这些,她扭头看向床榻,宋怀谦仍然在睡觉。

他这几日忙着粮草筹措,数日不眠不休。白日里忙着游说富户,夜里忙着规划行程,统计粮草消耗,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也只有崔明昭能提醒他注意休息。不过,每当她这样说时,他总是借口睡到她帐中,说什么她的床榻很好眠,又是惨兮兮地卖乖,最后她只能同意。

不过,他也没做什么越矩之事,只是盖被子纯睡觉而已。

崔明昭就当身边出现了免费的冰块。她也奇怪的很,明明是大热天,他的身子却温中带凉。她也曾问过他缘由,宋怀谦只说是他幼时练的功法带来的后遗症,几句话便搪塞过去。

见他嘴里套不出话,崔明昭只能吩咐随行的医师多注意他的身体,自己再多观察一些。

毕竟他此前落了腿疾,虽然现在已恢复到了不错的地步,但也需要多加注意。

崔明昭给他掖了掖被子,拔了剑,掀帐出去。

演武场上将士们已开始训练,她的身影穿梭在士兵中间,像母亲曾经教导她一样,教导着这些士兵。

帐中,宋怀谦缓缓睁开眼睛。

他其实早已醒来,不过是因为贪恋她的温度,迟迟不愿起身。

他掀开帐子,见到那一抹明媚的身影。

崔明昭虽然丧失了内力,但自幼习武的基本功还在。她挽起大弓,洁白如雪的箭羽将她的脸上蹭出红痕,嗖得一声,满弓之箭直直飞出,正中靶心。

“好!”

观看的士兵顿时鼓掌,叫好声此起彼伏。

宋怀谦安安静静地放下食盒,示意身旁的士兵别出声打扰。

他就这样看着,直到崔明昭发现他。

“怀谦,你在这里站多久了?”

崔明昭惊呼,他的鬓角还有未来的及擦去的汗珠,听到她关切的话,宋怀谦只摇摇头,淡然道,“没有多久,只是顺路。恰巧厨房里煮了酸梅汤,我想着夏日里解暑开胃,就自作主张送来了。”

“骗人。”崔明昭毫不客气地戳穿他的谎言,“厨房和靶场,一个在西南角,一个在东北角,怎么可能顺路。”

见谎言被戳穿,宋怀谦也不恼,只面带微笑打开食盒,将酸梅汤递过去。

酸梅汤咕噜咕噜下了肚,崔明昭顿时觉得暑气去了大半。

宋怀谦将绣着竹柏的帕子递过去,示意她擦擦嘴角的汤液。

崔明昭一顿,却用袖子擦了嘴,没接他的帕子。

“你的帕子干净的很,不能弄脏了。”她大大方方地说。

“等我洗干净手,再拿。”怕宋怀谦多心,崔明昭又补充了句。

“送给你就送给你,我不允许你还给我。”宋怀谦佯装蹩眉道,他不由分说地将帕子往前一推,放在崔明昭沾着灰的手心。

崔明昭一怔,宋怀谦比她高上一个头,他瞬时侵入了她的安全范围。他离她很近,甚至那淡淡的沉水香萦绕在她鼻尖。她握着帕子的手被他紧紧捏住,他虽未用力,但态度显然不愿妥协。

“还是说,你不喜欢我的东西,所以才不想要。既然如此,那我帮你把它毁掉……”宋怀谦话还未说完,便被崔明昭打断。

“我喜欢,我喜欢,宋大人——”

宋怀谦这下却没应了她的话,他趁着崔明昭没注意拿走帕子,试图用内力震碎它。崔明昭一下子着急起来,她试图去够帕子。

宋怀谦虚晃躲开,露出哀凄的表情,“你能把刚才的话,说快一些吗?不然,我真的会把它毁掉的。”

崔明昭咬牙切齿,快速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脸蹭的一下红了。

宋怀谦也不再逗她,将自己的帕子放回她的手中。

“今夜有烤羊,记得留肚子。”宋怀谦提起食盒,提醒道。

“知道了,宋大军师。”崔明昭应声。

宋怀谦知道她在阴阳怪气,却觉得她此刻可爱的紧。他默默跟在她身后,崔明昭瞥了他一眼,见他云淡风轻,于是她路过演练场高台时,顺势抬手高呼,“将士们,今晚的篝火大餐,宋军师要给大家烤一只肥羊!”

台下演练的士兵发出激烈的欢呼声,宋怀谦脚步一顿,他颇为无奈看着崔明昭。

他可是只准备做给她一人吃的,怎么转头就被共享了。

原野上燃起了篝火,数百人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崔明昭见宋怀谦站在一旁,便拉着他冲进了人群里。

宋怀谦原是不喜欢这样人多的环境,但被她拉着,他渐渐也开始享受这种喧闹。

崔明昭连喝了两盅酒,壮着酒胆,她拉着宋怀谦走到了山坡上。

山坡上乱石丛生,宋怀谦滴酒不沾,所以此刻清醒的很,他下意识地搀扶崔明昭,怕她摔倒。

崔明昭却借机往地上一坐,猛地拉住他的手,宋怀谦原本站着的身体一踉跄,差点就没稳住扑进了她的怀里。

崔明昭的头昏昏沉沉,她就势靠在宋怀谦肩膀上,看着烧红的太阳完全西沉,就像她此刻的脸一样红。

宋怀谦帮她调整了角度,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他膝盖上。

他温柔地将手指梳理开她的头发,崔明昭舒服的哼唧了两声,往他怀里蹭了蹭。

宋怀谦轻笑,他的声音小到几乎不可闻。

“要是能一直这样,和你做个平民百姓就好了。”

“怀谦的愿望,是不是太贪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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