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过后，没过几天，林层澜所在的部门又接了个大项目。

他像之前一样上班、加班、熬夜，在电脑前吃泡面，没照镜子就不知道自己的黑眼圈有多重。

部门里的每个员工都不是吃白饭的，一个个的都忙得要死，也没空关注他发生了什么变化。

或许是更不要命地加班了？谁不是呢。

别说人情冷漠，这个世道，谁比谁更惨。

似乎整整一个三月都没见过春光，在林层澜的精神摇摇欲坠时，项目终于结束了。

三月末的清晨，阳光投进薄纱质感的窗帘，并不刺眼，刚好能照亮室内一隅。

林层澜的眼眶内布满血丝，他明明累了很久、好困好困，却一宿没睡。

他睡不着，他强烈地逼着自己快快入睡，阖上眼时，眼前黑洞深处般的景象又让他惊惧着清醒。

手边是一堆沈浩送来的药物，林层澜冷着脸，在其中翻找到一瓶助眠的，不知往手心里倒了几颗，也不喝水，直接囫囵吞了。

再醒来时，夜幕已低垂，而人在医院。

“我草，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郑书宥紧紧抓着他另一只没在打点滴的手。

“我怎么在这里？”林层澜觉得头很疼。

“你过度食用了安眠药，又太过劳累，身体撑不住，”郑书宥一边按了呼叫医生的按钮一边说，“要不是沈浩去你家看你，发现不对，把你家门踹了，现在你八成已经去阎王那里报道了。”

林层澜得了答案，便阖上眼，没有力气再多问了。

迷迷糊糊中，有医生来了，掰开他的眼睛用手电筒照着又看了看，林层澜被强光刺地偏了偏头，对方才松了口气，把他的点滴速度放慢了些。

后来他听到沈浩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在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那么好的一个人，对他全是真心，都是自己不配罢了，怪不了任何人。

第二天早晨，林层澜再醒过来时，整个人已经好多了。

他眼神平静地对着天花板望了一会儿，门口有人进来。

沈浩穿着一身制服，警帽托夹于腋下，身上带着清晨的气息，看见他醒来时，严肃的脸庞上神情倏然缓和。

“你醒了，”沈浩没看他，径直将打包好的粥放在旁边，说话时有些吞吐，“粥，放这儿了，你记得吃，那个，我先走了。”

“沈浩。”林层澜突然喊他。

对方有些傻愣愣地回头，接着立刻跑过来，急道：“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没有不舒服，”林层澜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浅笑，“我只是想说，谢谢你。”

沈浩愣了愣，也笑开了：“谢什么，都是朋友。”

林层澜轻轻点了点头：“嗯，快去上班吧，要迟到了。”

沈浩一看手表，脚一跺地就往外跑，还不忘回头冲他傻笑：“我晚上下班来看你啊！”

没等到晚上，下午林层澜就办了出院手续，回家后往他们的三人群里发了个消息。

群里郑书宥在疯狂发飙，说要不是要帮导师忙，现在就冲过来把他扛回医院，都那样了，还不在医院多住几天，简直不听话。

沈浩这会儿估计在为人民服务呢，没看到消息，没看到最好，不然影响警车驾驶速度。

林层澜那边公司的项目结束后，放了几天假，昨晚成员群里在红包轰炸，这会儿点开估计什么都没有了，不过热闹的氛围还在。

有几个平时闹腾的在里面喊话，提议下次项目完成后，大家集体出去玩，比发红包有趣多了。

林层澜昨晚没冒泡，今天充当一次气氛组成员，发了个“同意”，底下立马跟了一串“同意＋1”，直到部门部长说“我觉得可以啊”，大家才改发“放礼炮”的表情包。

春天好像真的回来了。

四月的清明节，林层澜回了一次汀城。

或许是那天下了小雨，下午到的时候，奶奶的墓前不像往常那样有燃过的纸钱灰渣，而是空空如也。

林层澜和奶奶随意地聊了些日常琐碎，等雨渐渐下大，他才搁下花，又在雨中撑着伞、原地沉默着驻了会儿才走。

经过公墓门口时，他犹疑了下，还是问了问守门的大爷有没有见过林丽娇。

一通描述下来，对方倒是想起人了，不过摆着手说：“没有，这人往年都来呢，今年我好像没看到，可能是她忘记了吧。”

林层澜点着头，说“谢谢”。

走在汀城的街上，林层澜不自觉地走到了上次那家KTV。

今天下大雨，门前没人，只有被淋湿的塑料地毯，上面跳跃着脏污的雨水。

他犹记得上次在这儿见到林丽娇时的场景。

很奇怪，他那么恨对方，却在目睹那些时，心会疼。

毕竟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一起，而且他太善良了。

生日好像快到了，今年许愿对方能好好地生活在这世上吧，林层澜这么琢磨着。

·

忙忙碌碌又一年，今年北京的初雪下得格外的早。

十一月，部门部长守约安排大家一起出去玩，三天两晚，时间不长，但是在国外。

大家都说部长大手笔，一个个的高兴地笑得合不拢嘴，忙不迭地就开始盘算要买什么东西回来了。

“你去要带点什么别的吗？比如外钞什么的。”沈浩拉着郑书宥又来林层澜家蹭饭。

林层澜说：“不用，拿个旅行包就行，就三天，没什么好带的，别的他们都会安排好。”

“才三天，”郑书宥眼睛一亮，“那带个我吧，我有时间。”

“你有个屁的时间，实验做完了吗？报告写完了吗？”沈浩成功把他说劝退后，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林层澜，“还是带我吧，正好最近局里没啥事，我今年年假也还没请。”

公司确实说过可以带家属，可是......

林层澜想了想：“你如果真想去的话，我请你吧。”

沈浩得到他同意，高兴地差点掀桌：“我自费！”

郑书宥嗤之以鼻：“瞧你那点儿出息。”

出游当天，沈浩听林层澜的话，没带多少东西，只提了一个小行李箱。

他人又高又帅，由于常年锻炼，肌肉结实，穿什么衣服都有型，偶尔穿一次风衣出现在机场，更是把林层澜那群没见过世面的社畜同事们给迷晕了。

同事们没见过林层澜谈恋爱，此时不禁怀疑起他的性取向，有胆子大的去问林层澜。

林层澜微怔了下后也不恼，只是笑笑：“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行了，别在人家面前乱说，小心人警察叔叔给你抓起来。”

“又在说我什么呢？”沈浩恰好接完热水回来，递给他。

林层澜接过，佯装喝热水不说话，眼神倒是对同事充满警告意味。

同事直勾勾地看着沈浩，完全没有被警告到，一脸花痴地说：“哇，难怪这么有气质，啧啧啧，小哥哥还没有女朋友吧。我今年二十七，你要是和林层澜差不多大的话，考虑一下我呗，女大三抱金砖呢。”

沈浩三言两语温和地婉拒对方，往林层澜身边一坐：“原来是在帮我相亲呢。”

林层澜喝着水，没有反驳，只道：“你不小了。”

“你很大？”沈浩当即反驳，似有些不悦，说话也不过脑子了，“你什么时候有谈恋爱的打算，我就谈。”

“那你等不到了。”林层澜自嘲地笑了笑，没注意到对方话里的玄机。

飞机起飞，林层澜闭目睡觉。

以漫天云海为背景，他的小半张侧脸映在沈浩茶褐色的眼眸里。

“真的等不到你吗？”沈浩声音很低，“我们还有那么多年，或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