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以星本想说,这个点就算去了医院也没有专家可以看。
但段逸泽把他放进副驾驶后,二话不说就关上了车门,不给他丝毫说话的机会。
透过车窗,柯以星看见他拿出手机不知在给谁打电话。
过了好一会儿,段逸泽才挂断电话回来。
见他走来,柯以星立马扭头坐好,但借着余光,仍能看清段逸泽的一举一动。
余光里,驾驶座的门被打开,段逸泽长腿一迈,侧身坐了进来。
一时间,本来还有些宽敞的车内瞬间逼仄起来。
“那个……”没来由的,柯以星有些紧张,他张了张嘴,想说医院夜班是没有专家值班的。
可段逸泽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突然靠了过来。
柯以星屏息,感受到段逸泽近在咫尺的声音,慵懒低沉:“安全带。”
温热的吐息打在他的耳尖,柯以星抿起唇,极力克制着胸腔内加速的心跳,故作平静道:“哦……谢谢。”
“嗯。”
散漫又疏离的声线,让柯以星不自觉地抬头瞥了眼段逸泽,“其实没什么太大问题,我明天可以自己去医院的……”
段逸泽当即不耐打断:“那么下次就别让我发现。”
“……”段逸泽的语气并不好,柯以星沉默地撇开脸,不再去看他。
直到车子停到医院门口,柯以星看到那熟悉的建筑。
车门被打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细长的指尖微微屈着,“下来,我扶你。”
柯以星:“……”
如果没记错的话,刚才发火的人是段逸泽吧。
“我没事的,”柯以星解开安全带,略过段逸泽的手自己下了车,“我很清楚,没有伤筋动骨。”
“而且,这么晚了,这个医院的专家早就下班了。”
段逸泽淡定地收回手,垂眸注视着柯以星,“我知道,所以我特地找了个专家。”
找了个专家?
柯以星顿时不解:“嗯?有哪个专家会傻到半夜起来给我看病?”
段逸泽笑了,淡漠的三白眼微微眯起,看着心情好了不少:“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
“真是没想到啊,我们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又见面了。”
熟悉中略带疲倦的嗓音让柯以星的心脏颤了颤,他低着头,紧张地咽下口水,“师、师父。”
真没想到,这个傻到半夜会起来给他会诊的专家,竟然是他师父!
李主任面无表情地应了声,也不嘘寒问暖,正色道:“把衣服脱了,先过来检查。”
柯以星照做,脱掉衣服,露出的左肩明显要比右肩肿胀几分。
而右肩也并没有好到哪去,反而有一条长又狰狞的疤痕从肩头一直贯穿至手臂处,尾端没入衣服内。
“……”李主任看了立马皱起眉头,虽然柯以星迅速遮挡了起来,但他还是看见了:“当年的你,也吃了不少苦头……”
“没有啦……”柯以星说着想笑一笑,试图缓解一下沉重的气氛,只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既然没有立即来医院,你一定有自己的判断,说来听听。”李主任突然话锋一转,朝柯以星严肃质问道。
此话一出,柯以星懵了,但由于条件反射,他还是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病症:“该患者也就是我,左肩肿胀明显,且活动时伴有明显刺痛、针扎的感觉,初步判断为肩袖损伤。”
“嗯。”李主任点点头,又问道:“所以要注意什么?”
像是回到了过去,他还在医院做实习生的日子,柯以星思索了下,回答道:“应热敷促进局部血液循环,同时可口服布洛芬等止痛药物来缓解疼痛。”
“如果严重……”
“如果严重的话,则需要通过磁共振等检查确认损伤情况,必要时,需要进行肩袖修复手术。不过,该患者我并不严重,所以不需要。”说完,柯以星长吁口气。
好久都没有体会过这种如芒刺背、如屡薄冰的感觉了。
只是面前的人突然没了声响,柯以星还以为是自己有哪里没说对,谁知,复盘时听到李主任突然感叹道:“真是好久了。”
柯以星眨了眨眼,有些没明白。
“真是好久没听到有人能如此完整地回答我的问题了,”李主任起身,眉眼间满是疲惫:“……最近有很多实习生跟我反映,说我提的问题太过刁钻了,他们反应不过来。我原本也以为是我自己对他们的要求太高了……但现在看来,不是我的问题太刁钻,而是他们自己根本就没想过要努力!”
“……”柯以星没说话,只听到李主任又沉沉地叹了口气:“你,我是不指望再回来了……可那个人……虽说希望不大,但要是他能回来的话,我还是希望他能跟着我。”
柯以星:“……”
他知道师父说的那个人是谁,五年的时间,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想起来了,可记忆总是那么神奇,不过一瞬间,那人的脸便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厉铭。
一个和他有壁的医学天才。
总说医学界没有天才,只有勤奋刻苦的人才。可在见了厉铭后,他才发现,天才与人才之间的鸿沟,是不可跨越的。
比起他刻苦努力后汲取得来的知识,厉铭的灵光一闪,更令人惊叹。
“只能说,人总是会变的。以往说起骨/科,厉铭总是兴致缺缺,但我最近打听到,说他去国外深造的竟然就是骨/科……”李主任不可置信地感叹道:“天才的想法总是那么与众不同。”
柯以星不语,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低声:“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对于厉铭,他如今已不甚熟悉,只依稀记得那个活泼开朗的男孩在临走前对他说了句极度不符他性格的话:“等我。”
只可惜,当时的他只沉浸在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中,厉铭的那句“等我”,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情绪波动。
换做现在,他可能会对他说声谢谢。
柯以星抬眼,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师父,既然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李主任也恢复平日里沉稳的样子,他将单子递给柯以星,“行,具体的注意事项你自己清楚,我也就不多说了。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要过度使用你的手,否则就不是简单的热敷可以解决的了。”
“好。”柯以星接过单子,突然想起什么,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了师父……话说段逸泽他是怎么联系到你,还大半夜把你叫来给我看病的?”
“这个……”李主任整理东西的手一顿,不自然地咳嗽了下:“……还不是听到你受了伤!要不然这么迟我才不来!”
柯以星听了立马心生内疚,连忙鞠躬道歉:“实在抱歉,师父。”
“唉……”李主任叹口气,面色忧虑地看着眼前把头低得很低的柯以星,语重心长道:“所以,以后出了事不要瞒,今天要不是有人强制把你带来,你是不是又要拖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肯来?”
柯以星沉默,李主任见状也只能摇摇头:“好了,去药房拿完药就快点回去休息。还有,别忘了月底的检查。”
说到最后,柯以星连忙点头如捣蒜。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柯以星注视着李主任的背影,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觉得温暖不少。
“这么快就检查完了?”
突然,段逸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懒散又略带沙哑的不满道:“怎么没给你拍片?”
柯以星回头,先师父一步将手里的单子递给段逸泽:“我说了的,不严重,根本不需要拍片,休息几天就好了。”
段逸泽充耳不闻,简单扫了下单子,问:“所以,那个傻子专家怎么说的?”
“谁是傻子专家?”李主任疑惑发问。
柯以星吓了一大跳,着急忙慌地看了眼李主任,随即踮起脚尖,抬手捂住了段逸泽的嘴巴。
“……呵。”段逸泽轻笑了下,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手心,有点痒。
柯以星不禁红了脸,只好慌神转移话题:“单子上不是都写了嘛!”
段逸泽挑眉,三白眼也跟着微微上扬,哪怕遮住了下半张脸也掩盖不住他的张扬,“哦……我看到了。”
那还问什么问!?
柯以星恼怒地松开放在段逸泽脸上的手,刚想和师父道别,就又听到段逸泽问:“热敷要怎么敷?”
柯以星哽住,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段逸泽:“……用热毛巾敷上去就好,很简单的。”
段逸泽又点头,对柯以星话语里的焦急置若罔闻,“那是不是有人帮忙更好?”
此刻柯以星管他问的什么,把仍在在意谁是“傻子专家”的师父送走才是最主要的。
所以不管段逸泽问了什么,柯以星一律点头称赞:“没错,你太聪明了。”
如此下来,柯以星终于成功地送走了师父,也收获了段逸泽莫名的注视。
柯以星皱眉,对于段逸泽的目光表示抗拒,但不得不说,段逸泽笑和不笑就是两个人。
凌厉的的三白眼因为眉眼的舒展少了几分淡漠,柯以星不自在地咳嗽了下,“你怎么了?”
段逸泽笑而不答。
但很快,他知道了。
宿舍门被无赖地大开着,段逸泽半倚在门框边,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柯以星深吸口气:“你再重复一遍,我怎么就同意你帮我热敷了?”
段逸泽欣赏着屋内的陈设,微笑补充:“不止,你还让我每天帮你。”
柯以星:“……”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