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滚烫的毛巾贴上皮肤的时候,柯以星不受控制地闷哼了下。
袅袅雾气缭绕在他周身,隔着水雾,柯以星看不清段逸泽是什么表情,只听到他的呼吸兀地加重了。
“段逸泽,我可以自己来的……”柯以星抬眼看着他,说着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话,却未发觉自己的声音不自觉发了软:“明天我还要陪全时去换药,实在不行明天再弄吧……”
“……”段逸泽没说话,屈手将热毛巾拿走,泡进了一旁盛满热水的盆里。
柯以星感觉莫名,刚要起身,谁知下一秒,段逸泽的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这里是怎么回事?”
柯以星愣住,不明白段逸泽在说什么,但很快,一滚烫的触感落在了右肩。
“你干什么?!”柯以星宛若触电,惊呼着躲开他的手,段逸泽淡定地垂眼盯着那在挣扎中显露更多的疤痕。
狰狞的痕迹在柯以星白皙细腻的肌肤上显得格格不入,手心处发着痒,是柯以星的睫毛在不安地上下扇动。
段逸泽半蹲下身,忽略柯以星的躁动,抬手捻起衣领将裸/露在外面的疤痕盖住,“别怕,我不问了。”
“……”柯以星没有回应,他直直盯着段逸泽的手心,那手掌宽大温暖,将灯光完全隔绝。
他不由得回想起当时做手术的时候,也是这般黑。手术室刺眼的光没有穿透他沉重的眼皮。
麻药效果很好,所以一醒来在看到这个突然出现的疤痕时,他内心是抗拒的。
一条丑陋的疤,成不了他苦练竞技的勋章,每每看到,也只是徒增难过。
他的右手就这么……
……眼前的手突然撤开,灯光扎进他的眼里,重回光明。借着还有点朦胧的视线,柯以星侧目看着那掩在布料下的疤,模糊却仍旧可怖。
他不禁笑了。
直到潺潺水声让他回了神,抬眼去看正拧着毛巾的段逸泽,面色如常。
“还有一次。”
段逸泽说的是热敷次数。
柯以星抬眼,目光直勾勾地锁在段逸泽身上,后者选择忽略,就像刚才说的那样,他不问了。
滚烫的毛巾随时间一点点变凉,柯以星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段逸泽。
许是他盯的太露骨,还未等毛巾凉透,段逸泽就拿开了毛巾,“我马上就走。”
“……好。”柯以星撇开脸,强压下心里的情绪,直到段逸泽彻底离开。
他看不懂段逸泽。
或者说,他害怕自己看懂了。换做以前,段逸泽肯定会追着他刨根问底,恨不得当场就要他说清楚,这疤到底是怎么弄的。
虽然柯以星不会透露什么,但现在,段逸泽的视若无睹让他难过。
柯以星深吸口气,表示理解。
连他也厌恶这条疤,更何况是段逸泽。
就请这么无视下去吧,如果可以,也请无视他。
因为他不想在段逸泽的眼里看到任何因这条疤而衍生在他身上的情绪。
想着,柯以星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
柯以星起了个大早,边活动着左肩边往门外走。
不得不承认,热敷很有效,左肩的疼痛感明显减轻了许多。
只是……今晚段逸泽可能不会来给他热敷了。
柯以星垂下眼,看着被长袖盖住的右肩,沉吟地走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当初秋的风带着夏日的末尾,染黄叶梢时,柯以星的衣着仍是如此。
长袖加长裤。
唯一庆幸的是,他终于不觉得热了。
柯以星笑了下,心里不自觉开始担心全时会不会不来换药。
但转念,他又反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关心全时?
柯以星一时间没想通,反倒在医务室门口看见了全时。
瘦瘦小小的身体很好认,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站着?
柯以星没敢上前。昨天虽然说好了要陪他换药,但全时没有答应,只是他单方面这么说。
不过全时答不答应都没关系,他来陪换药的主要原因是,那医生。
他怕那医生没听进去,或又为了偷那一点懒还给全时用酒精消毒。
明明后头的柜子里就有碘伏,那医生却因为嫌麻烦直接给全时用的酒精……
虽然也能达到消毒作用,但酒精的刺激性很强,当时他注意到了,也想阻止。可全时愣是一声不吭,没半点不适的样子。
好像擦在他伤口上的不是酒精,而是水。
柯以星看着那淌满了血和酒精的手,到嘴边的话也只能作罢。
直到那医生叫全时把手拿开,他才看到衣袖遮挡下的全时整张脸没有一丝血色,比受伤时还苍白几分。
……都疼成这样了,全时也没出一点声音。
更让他生气的是,那医生竟然装作没看见。
柯以星想着蹙起眉,秉承着做人留一线的原则,才堪堪忍到临走前才说。
……要今天还是这样,他就自己动手给全时消毒。
柯以星心里暗暗盘算,却没发现全时不知何时转过身,面对着他,一脸平静。
柯以星被他那双无神死寂的眼睛看得有些不自在,见躲不掉,只好硬着头皮笑了笑:“这么巧……你怎么也在这啊……”
“段哥叫我等你。”
“?”柯以星有点懵,这不是全时第一次跟他说话,但却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字。
他消化了下,平静地忽略段哥这个称呼,说:“那我们进去吧。”
全时没什么反应,听到柯以星这么说了之后,转身先进了大门。
清晨的医务室比想象中要热闹得多,柯以星左右看了看,发现不是医闹的病人家属,也不是有重大疾病的患者,而是医生本人在吵闹。
还是一群医生。
柯以星回想起以前在医院,若是有这样的情景,除非是有惊天大瓜,不然就是有意想不到的医科大神降临。
不过往往都是前者,毕竟医学大神难寻,炸裂的大瓜倒是一个比一个好吃。
饶是听了那么多,柯以星还是想凑上前,听听是什么瓜,能让这么多医学生聚首聆听。
只是细碎的声音落在他耳中,只能依稀辨别出几个信息:
来了个帅哥医生,很帅、和段逸泽有得一拼的那种。
柯以星听得眉头一皱,怎么又说到段逸泽了……
当下没了听下去的欲/望,柯以星在一群医生里扫了一圈,对昨天给全时上药的那位招了招手,“麻烦您给他换个药吧。”
那医生的表情似乎不太好,看着柯以星的眼神很烦躁,和其余人的激动兴/奋不同,他很恼火。
柯以星没有探究的想法,只希望他能认认真真给全时换好药。
全时两只手都缠了绷带,也不知道那医生在想什么,一晚上过去,他的态度更差了。
“你自己拆了再叫我。”
全时没有任何不满,哪怕很不方便,也还是动手一点点拆了起来。
柯以星闭眼深呼吸,上前阻止全时的动作,微笑看向坐在对面放空发呆的医生:“不好意思,你没看到他不方便吗?”
那医生本就烦,见柯以星又上来说话,语气也不好了:“关你什么事?他本人都没说不方便!”
很难想象,这副暴躁样能在昨天如此健谈地和他说那么多。
“看什么看?!老子他妈都要走了!才不怕你跟段逸泽告什么狗屁状!”
柯以星:“……”
为什么又提段逸泽……真是阴魂不散……
全时没想到柯以星会站出来,但握在他手肘处的手掌似乎比他还要凉几分。
然后,他听到柯以星用他那与长相截然相反的磁性嗓音平静道:“很抱歉,我不知道你快要走了。但身为医生,你应该好好对待你的病人。”
“这是你的职责。”
那医生讥讽地笑了下,也不顾周围人的目光,拍桌而起:“你懂什么?就一破打游戏的,凭什么指责我没有医德?老子他妈给他换药那是他的福气!!”
“以后你要找那个战队医师给这么个小屁孩换药……我看他比我还傲!!!”
全时垂着的眼皮颤了颤,只感觉手肘处的手更凉了一些。
柯以星:“原来你是战队医师啊……”
有种突然恍然大悟的感觉。
那医生听了太阳穴突突跳,“对!我就是!你以为我想给这个小屁孩换药?要不是段逸泽命令我,我会亲自上手给他又是包扎又是消毒的?!”
“这明明都是交给底下实习生的活!凭什么让我这个战队医师干?!”说着,他又自顾自笑了起来,“妈的……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反正我被辞,也不算是这里的人了,也不知道还在怕段逸泽什么……”
话语里满是失业被抛弃的心酸,柯以星沉吟,想说点什么,却见他突然屏住了呼吸,眼神惊恐地看向他身后。
周遭的嘈杂声也在一瞬间消失。
柯以星皱眉,“怎么了?”
只见那医生垂下眼,霎时变得乖顺无比。
这死样,除了看见某人,柯以星想不到还有谁。
转身时,柯以星想也不想就开口道:“段逸泽……”
可入眼的人除了段逸泽之外,还有个人与其并肩。
“厉铭……”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