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孙儿公然往我这货车上洒童子尿,亏损货物我按售卖价九折算赔偿,约三两三钱,东西已经给您备好了,放在那边。此为第一条解决方案。”
他一指旁边田埂上堆放着整整齐齐的货物,接着慢条斯理道出第二句话,“第二条呢,我也不用您现在赔了,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讼纸,咱们公堂上见。”
何村长看了看那堆货,又看了看在顾行知手边委屈巴巴看着自己,怕得像只猫儿似的孙儿,哑口无言,咬着牙忍了又忍,手中扁担抖了抖,不知是气得还是什么缘故。
这时,远远的就有一道老妇人的声音响起,“哎哟喂,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勒索,没天理咯!”随着那声音而来的,是三个男人抬着一个老太太出来了。
那老太太扶着胸口站起来,还故作摇摇晃晃,骂道:“你吓得了我老头子,你吓不住我,你扣住我孙子,气得我老太婆胸口疼,我老太婆出了什么事,看你怎么担当得起!”
顾行知笑道:“那我肯定给您买副上好棺材送来。”
“你——!”老太太其中一个儿子一听,就想动手了,被其他兄弟拦住,可嘴上没拦住,道:“你敢咒我娘死!”
“我可没有,是你娘自己说的。”顾行知道,“你娘要真的舍得被我吓死,我肯定也舍得一副好棺材。”
这话气得那三兄弟都欲动手,撸着袖子,推推搡搡就要打过来,而顾行知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摸样,只是眼神陡然凌厉了几分,身上那几分随意悠闲的姿态收起,手直接摸上了一把砍柴刀。
眼见着吵得要打起来,何村长终于发威了,他大喝一声,场面安静下来。
他先对几个儿子道:“你们下去,还想打群架不成?”
那几个人就焉焉退下,犹不甘心地瞪了顾行知几眼。
何村长走到何聪飞面前,努力和蔼着道:“乖孙孙,你告诉阿爷,你怎么就想到来坏了顾老板车上的东西哩,是不是有人教你这么做的?”
坐在车上的何聪飞打了个哭嗝,缩缩脖子,拿小眼睛觑了顾行知一眼,没敢吱声。
直到顾行知看向他,道:“你爷爷问你话,你说便是。”
何聪飞这才嗫嚅着道:“是、是老师让我来干的……”
但何村长先没注意他的话,反而是吃惊疑惑地看了顾行知一眼,他孙子什么德行他难道还不知道?那是妥妥的霸王,谁的话都不听,平日哄他吃个饭都得给喂饭的人两巴掌,何时乖得像只小猫儿了。
旁边的沈玉和周幼学却是看得好笑,在之前这小子确实是那样的,沈玉教育他还差点没和个小孩子吵起来,根本说不通。
最后是顾行知一把把人拎到牛车上,和他说了三句话。
“你要这样,我也不找你爷爷要赔钱,我把你抓走卖了,再把你爷爷告到衙门去,关衙门大牢吃板子。”
“你敢!我爷爷是村长,我奶奶可凶了!”
“你奶奶也抓去。”
“我、我叫我爹打死你!”
“你爹也抓去。”
“你、你、呜哇哇哇啊!”
随后顾行知又细细和小孩科普了那些不听话被拐子卖走的小孩的悲惨遭遇,什么被打断手脚趴在地上行乞,被扒皮披上狗皮被人当小狗牵着,剁去四肢塞在罐子里做一个人体尿壶……
别说小孩听了害怕,连他们听了脸都有点绿,这也太恶心变态了,顾行知怎么知道那么多,外面世道也太险恶了吧!
小孩似乎又想起可怕的事,憋着嘴呜呜起来,又不敢哭出来,抓住何村长的手道:“爷爷,爷爷,我不要被抓走卖了,不要当乞丐,不要当小狗当尿壶,你快把钱赔给他,呜呜呜,飞儿害怕,再也不敢了!”到最后还是没忍住,哇哇掉眼泪。
何村长夫妇看着简直心都碎了,连忙抱着他安慰。
村长夫人抱怨道:“赔钱就赔钱,你作甚把我乖孙孙吓成这个样子!”
何村长道:“小顾老板,你刚刚也听着了,不是我孙儿的主意,是别人指使他这么干的。”
顾行知道:“我听着了,所以你可以找那个人来和你分担这笔钱。”言下之意,我只要赔偿,至于谁和谁赔,他不在意。
何村长脸绿了又绿,找来自己两个儿子,道:“去把连沛给我找过来!”
顾行知笑了一下,连沛,果然他没认错字迹。
正是那个第一回就被他开除的那个上河村读书人。
不多时,连沛就被村长的两个儿子押过来了,他以袖掩面,一副羞于见人的模样。
何村长拿话问他,他丝毫不承认,道:“我、我哪会教孩子做这事,我是个读书人,你们莫要污蔑我之清白!”
连沛的娘也跟着过来了,一副哭天抢地的模样,“我儿冤枉啊,村长,他是个讲礼义廉耻的读书人,哪会教人干这缺德事,肯定是……肯定是别人教的!”她顺嘴儿就想说顾行知污蔑人,可那么多人看着,确实是村长孙儿犯事在先,倒是怪不到顾行知身上,只能模糊着怪到莫须有的人上去。
何村长对上自村人就硬气万分,一摆手,道:“我不管那些有的没的,你儿子挑唆的我孙儿,我孙儿才几岁,哪知道干这糟心事,我们平时可是好好教过他道理,在家里可听话了,倒是让你儿子帮着教几天,就教成这样了。他今天敢教我孙儿把尿撒人家东西上,以后就敢教他杀人放火,今儿这事你连家不给我们家一个交代,咱们没完!”
“就是,何春花我告诉你,你家要不把这个钱赔了,我让你家鸡犬不宁!”村长夫人煞有介事地道。
可那是几两银子的事,连家母子哪儿肯认,两家人吵吵闹闹,场面越闹越大,亲戚朋友的喊来一堆,差点要打起来,最后还是村里的几个老人站出来主持公道,让他们一家一半分担了,把这事给处理,千万别闹到公堂上去。
两家人不情不愿去给顾行知拿了钱,临到头又想和顾行知讲价,后者只是冷冷淡淡看他们一眼,又不敢吱声了。
他们算是有些了解顾行知这人了,人不和你废话太多,证据,讼纸,解决方案摆你面前,且软硬不吃,你要不按照他的选,那就不需要多谈什么,那是真会告上衙门。
这样的人,是胡搅蛮缠之人最怕的一类,正理歪理人家不跟你讲,和官府说去吧。
一直闹到夜色降临,顾行知才把赔偿拿到手里,周幼学已经回去了,他把那些被污秽的货物连着一份清单一起给了何村长,让两家人分东西去,便带着沈玉驾着牛车离去。
他走后,何村长一个儿子不解道:“爹,您何必要这样怕他,他就两个人带着一个小孩,真来硬的咱也不怵他,就算闹到衙门去又如何,也要从他身上咬块肉下来,再说县太爷也不一定站他那边。”
何村长叹了一口气,道:“你小子不知道他来历。”
“不就是前头清水村的人么?清水村人是多,但难不成他是他们村里头人的爹,那伙人都听他的?”
“他们村那伙人是不会都听他的,但他有个大伯,就是城里那个顾家,你知道不?”
“顾家?”村长儿子疑惑,随即想到一个人,“那城里的顾大财主?”
何村长点头,道:“是他,这顾行知是他亲侄儿,又是个会做生意的主,说不得伯侄俩关系好着呢,要是真闹到衙门去,那顾财主帮着他,咱们可讨不着好。”
何家其他人一听,是这个理,那顾财主是城中一等一的有钱人,这自古以来钱和权不分家,真招惹了,去衙门打官司,他们还真会吃亏。
他们心有余悸,觉得还是何村长消息广,让他们没把这事闹大,免去了自家灾事,却不知顾行知和顾大伯一家不说势同水火,那也是新仇旧恨都有,不说把对方往死里整,要是有机会也是要坑一把,对方要是落了难,别说搭把手,还得背后拍手称快。
只是他们毕竟是自家事,家丑不外扬,知道的人不多,更不可能让何村长这个外村人听到什么,才造成这个误会。
可今天这事他家毕竟吃了大亏,何村长越想越气,狠狠往地上啐了一下,脸色阴沉道:“这点上招惹不得,但咱们家也不是吃素的,上河村可不是他顾家说了算,这次敢让老子吃这么个亏,他还想让老子通融立那个锤锤牌子,做梦!老子非要他把这次吃下的都给吐回来,再好好来赔礼道歉,不然让他什么生意都在咱们村做不成!”
听他如此说,何家人都是叫好,一扫之前的颓唐,颇有点斗志昂扬,打算等顾行知下次来就给他好看。
而回去的路上,沈玉也问了顾行知这个事。
“你真不怕和他们闹到公堂上去?那得多麻烦,而且官司你确定能打赢么?”
顾行知赶着牛车,一只脚架在空中晃悠,不以为意笑道:“要想人惧你,那就得不怕麻烦,世人总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是给了他人猖獗的底气。我偏不给。”
“况且,我们承德城的县令,是个清官,不会乱判案的。”他似想到什么,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沈玉撑着下巴斜觑着他,撇了撇嘴,装模作样,不怀好意,道貌岸然……
突然,牛车车轱辘不知滚到什么,一个颠簸,宛如颠勺一般将沈玉震飞,掉下来时,差点给咬到舌头。
“……!”他惊恐地看了顾行知一眼,这人不会有读心术,故意的吧!
顾行知当然没有读心术,只是沈玉那个小表情一看没憋好屁,正好有个石子在路中间,他干脆没避开,此时对上他惊恐的眼神,顾行知微微一笑,笑面虎便具象化了。
沈玉抖了一下,哈哈假笑,连忙拉开话题,“今天确实是没吃亏,但也是把他们得罪狠了,他们怕是不会放过你,以后你想在这块儿做买卖难了。”
顾行知道:“我也没想放过他们,今晚带你来干件有趣的事。”
沈玉狐疑地看着他,什么有趣的事?
直到月上中天,四下无人之时,他和顾行知又站在上河村村口,将一面立牌立在那处,他看着立牌上写的几个大字,没忍住对顾行知道:“缺德,太缺德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真是坏透顶了。”
顾行知道:“彼此彼此,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打了个哈欠,听着田埂间的蛙鸣声和水声,升了个懒腰,道:“回去吧,明天进城,还有事忙。”
沈玉憋着笑,伸爪子去掐顾行知的手,被后者反手扣住,捏住他的手,拖着人就往回走。
回到家中很快歇下,一夜好梦。
第二天,上河村村口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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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两个解决方案(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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