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橘子复仇归来

寅时三刻,宫门未开。

墨蓝色的天幕沉沉压在朱红宫墙之上,残月依旧顽强悬挂在太庙檐角,此时在门口等候上朝的百官依品阶肃立,低语汇成一片压抑的嗡鸣。

唯有石阶旁一道身影格格不入。

少年斜倚着冰冷的汉白玉柱,绯红官袍松垮地裹着清瘦身躯,仿佛一株随时会被寒风吹折的病竹。

养了数日的病气依旧缠绕在眉眼间,谢杳唇色淡得近乎透明,偏那身炽艳的官服又给他镀上一层绯色,如玉如琢,却也易碎。

困意如潮水般上涌,他掩袖低低打了个哈欠,眼尾瞬间洇开一片湿红水光。周遭官员或寒暄或低议,他浑然不觉,只自顾自将自己隔绝在无形的屏障之后。

“阿杳。”

温润的嗓音自身后响起,太子谢知衡身袭玄色暗金莽纹常服,腰间的玉佩相撞击,响声在清晨中荡开涟漪。

似被惊扰,少年这才把视线从氤氲的睡意中回神,迟缓地转身,待看清来人,眼中留存的睡意倏然化开,唇角微扬,病气竟吹风雾散般明朗起来。

“皇兄。”

他举手欲行礼,却被谢知衡虚扶住手腕。

“养了这么些时日,面色怎还如此苍白?”谢知衡眼眸中带着试探,但指尖微微用力,带着关切。

似乎想到什么,他倾身逼近,语气压得极低。

“孤本该亲自去探病,奈何……”谢知衡的目光如炬,带着试探的眼光寸寸扫过谢杳苍白的面色,“那批刺客的线索断了,像是有人提前清扫了痕迹。”

听到此话,少年睫羽轻颤,笑意凝固片刻又转为担忧,他反手握住谢知衡的手腕,语气亲昵。

“多谢皇兄忧心舍弟,但刺客之事未了,舍弟担心……舍弟命薄,但皇兄不同,不如禀告圣上让圣上派人保皇兄安危。”

少年的语气愈发激动,说罢后微微喘息。

谢知衡眼眸底猜疑翻涌,这几日他一直派人查探那批刺客是何人所派,但线索全断,无路可查。

他本怀疑谢杳自导自演,但派往王府的太医都说世子身受重伤,剑偏一寸便可能断命于京城。

难道是四皇子的人?

猜测延伸,谢知衡表面却不动声色,他伸手轻拍少年的手示以抚慰,神色温润。

“阿杳莫急,孤自有分寸……”

话音未落,太傅悄然而至,面色凝重地附耳声语,示意谢知衡和他单独商谈。谢知衡略带歉意地对谢杳颔首道:“阿杳稍待。”随后就跟着太傅走向一旁静僻处。

“昨晚宫中传来消息,李贵妃一舞惊鸿,婉若游龙,重获荣宠。”

简而明了的讯息却让谢知衡眉头瞬间紧皱,他是皇后所生,是为嫡出。贵妃无所出,但近几月频频受宠,已然是快越在皇后头上。

若是这贵妃得以怀上龙胎……

想到这,谢知衡心头蒙上烦躁的阴霾,他目光沉沉望向前面禁闭的宫门。

细微的议论声如同蚊蚋般在官员中散开,虽刻意压低,却难掩“贵妃”、“盛宠”、“贡珠”等字眼。

听到周边官员低声议论李贵妃之事,少年松松垮垮地依回在汉白玉柱旁,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无人窥见的眸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

崔姑娘真是好手段。

借贵妃之舞,搅动后宫风云,牵制牵制皇后,近而束缚太子。

他唇角勾起一道几不可察的弧度,眼光泛泛。

风浪已起,他也是时候再推一把这浪了。

......

回到府中,屋内再次被浓厚的药味充斥,屋内门窗禁闭,光线暗沉,充槐熟练地解开谢杳的衣襟,露出缠绕布条的胸膛。

拆开布条,新伤旧痂纵横,显得狰狞刺眼。

“你去寻几个口舌灵便的市井贩夫,”少年仍由布条勒紧伤口,面色不改,“把李贵妃承恩雨露,恐已身怀龙嗣的消息传出去。”

充槐手下微顿,抬眼看见谢杳苍白却沉静的侧颜,心中了然,加快手下的速度,包扎完打开门窗散药味后,就躬身离开。

谢杳指尖摩挲到脖颈处的铜板,面色深沉。

让太子离不开京城,这副猛药,下得可还不够。谢知衡固然忌惮贵妃宠爱胜过皇后,但地位之分不可逾越。

贵妃若只是夺宠,只会让他烦心,但贵妃若有子嗣,怀有争位之心……

少年悠悠然起身,行至书案盘,午时阳光穿透窗棂,半洒在他修长指间。他拉开案边暗格,取出一物。

一枚荷包。

细密的针脚在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两只鸳鸯交颈缠绵,比翼双飞。绣工精巧,情意绵长。

这是那日,崔羡好“随手”扔给他的。按俗礼,乃新妇予给夫君的念想,祈愿长长久久。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翻转荷包,墨玉般的眼眸沉静端详。光影落在他低垂的睫羽与眼下的泪痣上,整张面孔如皎玉生辉。

良久,他指尖停驻在荷包上交叠的鸟喙上。

终是停止了这无休止的观赏,少年在心底默默评价:绣的还挺好看的。

“殿下,药好了,你快趁热了吧。”

充槐端着滚烫还冒着热气的药碗进来,等到完全放在桌上,他抬眼看见谢杳手中还举着的荷包。

“诶,这是崔姑娘给殿下送的?”

还没等谢杳回应,充槐已经自顾自继续说道:“崔姑娘真是好手艺啊,这……鸟绣得,当真是栩栩如生啊。”

“是鸳鸯。”

少年抿了抿唇,没有反驳充槐的夸赞。

是很好看。

乌泱泱的中药伴着难闻的气味,不到一刻就散满了整个屋子,闻着令人犯苦,他嘴里刹那间就开始发涩,记忆随着浓重的苦药味传到了那天。

有橘子的那天。

眼眸里的微光浮潜,少年不自觉地舔了舔唇瓣,视线还停留在那碗苦药上。

看着谢杳还没有喝药的动作,充槐还以为他是又不想喝这药了,熟练地开口劝导。

“殿下,良药苦口,你就喝了吧。”

听到这段话,少年脑海里却仿佛有另一道,声音清脆,如珠玉般落在整个屋子。

“药再苦你也要喝下去。”崔羡好的声音不知疲倦地在他脑海里回荡了好几圈。

见谢杳依旧没有喝药的动作,充槐刚想继续费功夫劝说,却猛然被少年轻声打断。

“府上有没有橘子?”

怔愣间,充槐已经下意识应下,随即出门准备去拿橘子,又端着橘子进门时,他才恍然:殿下什么时候爱吃橘子了?是要配着药吃吗?

空气间柑橘的气息比中药味更上一层,一鼓作气把药喝了,谢杳剥开橘瓣,将橘子吃入口中。

酸甜味瞬间将苦涩味掩盖。

好吃。

少年把药碗放一边,细长的手指灵活地继续剥着橘子皮,三下两除二地,立马就将所有橘子消灭个干干净净。

抬起眼皮,却发现充槐在一旁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谢杳面不改色地把最后一瓣橘子吞下。

“殿下,你你……什么时候爱吃橘子了?还吃这么多……不酸吗?”

充槐终是控制不住地发问,府里采购的橘子一般都偏酸,一般人都不太爱吃。

少年脸上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平淡道:“我今日爱吃了。”

......

“太酸了!”

少女清脆的惊呼此时在芙蓉阁的雅间里蓦然炸开,她今日未覆面纱,一张清丽面孔薄施粉黛,大大方方地沐浴在午后的暖阳下。

猝不及防被酸到,少女眉梢眼角瞬间拧起,皆出现了春色,她今日穿着件淡粉色桔纹上裳,月白百褶如意裙,梳着流苏髻,衬得整个人娇嫩可人。

“当真是太太酸了。”

嘴里还晕染着刚刚的酸味,崔羡好眉间微蹙,她咂着舌,鼻尖都皱了起来,对着对面的姜兰连连抱怨:“当真是…太太酸了!”

听闻崔羡好过几日便要成亲,姜兰连忙从汀州赶回来,此时正坐在少女对面。

见到崔羡好被酸到花容失色,她非但没有同情,反而拍案笑得花枝乱颤:“你活该呢!要不是我接到消息马上赶回来,你是想悄没声儿就把自己给嫁了?”

姜兰一身灼灼如火的桃红色云烟裙,她姿态娇蛮,语气微怒,还伸出指头,狠狠地点了点崔羡好的额间。

额间微痛,崔羡好却浑不在意,顺势就捉住姜兰点过来的手指,亲昵地晃了晃,哄道:“这不是事态严峻嘛,我还来不及说呢。”

说罢,她眨眨眼,流苏髻上的珠坠随着动作轻晃,映着日光,流转光晕。

脸上的佯怒只维持了一瞬,便如春冰化水,尽数消融了。姜兰面上的笑颜还未完全绽开,似乎想到什么,愧疚悄然爬上眼底。

她握紧崔羡好的双手:“羡好,那日我没再京城守着伯母,我……”

回握住那双温热的手,止住了姜兰未尽的自责。她抬起眼,午后的辉光斜斜投入那双琥珀色的眸中,清澈的瞳仁里光影翻涌,似有熔金沉浮。

“兰兰,”她声音很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雅间的寂静里,“这不怪你。该付出代价的,从来只有崔府。”

谢杳:橘子好吃爱吃多吃

崔羡好:难吃

*

快三万字了 夸夸自己[竖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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