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灵离开后,瞿岳招聘了个经验丰富的店长来管理客栈。自暑假以来,客栈生意蒸蒸日上,除了偶尔需要他亲自跑几趟工商局,瞿岳不用操太多心,日常点账数钱就行。
不过,清闲是不可能清闲的。
瞿岳上半年和几家品牌方签了直播合作,未来一整月,他都得去甲方直播间卖货。
两家在义乌卖彩妆,两家在广州卖休闲男装,一家在沪上卖智能家电,剩下一家是全国连锁大品牌,卖蛋糕甜品和联名周边,在丽江本地线下店就可以。
甲方知道他没助理,专程派了商务车来接,路上塞给他几个剧本,让他配合着拍几个品牌相关的路透段子,借着他的势头,狠狠赚了一波流量。
瞿岳人还没到直播间,产品热度就炒得差不多了,接下来露脸卖货背台词,几家话术大差不差,他熟能生巧,一切水到渠成,不遗余力地帮甲方销量创下历史新高。
一晃眼大半月过去,他薪酬水涨船高,日子过得忙碌又充实,连蹲厕所时间都在和品牌方谈合作和选品,甚至抽不出一丝时间去想念某个人。
这晚凌晨四点半直播收工,瞿岳正坐在化妆台阖眼休息,品牌经理踩着一双10cm的恨天高,笑容可掬地推开化妆间的门,冲着正围着他卸妆的化妆师们挥了挥手,将屋内人都赶了出去。
瞿岳忙起身迎接,刚称呼了句“商总”,经理便笑眯眯地挽过他手臂,胸前波涛汹涌,挤蹭着他大臂肱二头肌,一句吐气如兰的“亲爱的”吹在他耳畔,激得瞿岳全身被电击一样,登时乍起鸡皮疙瘩。
品牌经理三十来岁,据说有家室,人前位高权重雷厉风行,眼下却软塌塌地依偎在他怀里,说,天快亮了,她想以私人名义邀请他去本地吃一顿早茶,近来入秋天冷,她知道某家星级酒店的温泉不错。
这是老招式了,瞿岳在前几个甲方那边也遇到过,男男女女,或抛媚眼讲荤话,或给他塞房间号、或借着摸腹肌玩笑揩他油,甚至直接把他围堵在休息室,当场脱衣服勾引的……他婉言推辞,他们一脸扫兴的鄙夷表情,反倒显得他玩不起。
今晚也一样。
瞿岳无奈叹了口气,说,家里已经有对象了。
“怎么,怕老婆?”经理饶有兴致地看他。
瞿岳自认可不是怕老婆的男人,正要矢口否认,脑海里突然一闪而过戚铭那张阴沉沉的脸。
然后他忙不迭小鸡啄米点点头。
“怕,特别怕。”
经理被他窝囊的样子逗笑了,蛮洒脱地拍了拍他肩膀:“好吧,放过你。”
瞿岳如蒙大赦:“谢谢商总!”
经理正要离开,闻声回过头,没好气地扫他一眼:“谢我干什么?”
瞿岳结巴道:“就、就……”
“傻孩子,”经理似笑非笑,“早就被人欺负习惯了吧?下次出远门,记得带上你老婆保护你。”
瞿岳喉头一阵酸涩,冲人勉强一笑,说:“我自己会保护自己”。
经理关门离开,瞿岳浑身瘫在座椅上,疲惫不堪地闭上了眼。
如今工作完成了大半,他重新孤零零一人,不可避免地又想起某人。
那夜收到戚铭回复,他简直受宠若惊,欣喜若狂地抱着手机在床上滚来喊去,然后怀揣着某种隐秘的期待,小心翼翼地给对方打电话过去,结果还没张口问候,就听到语音闯进来另一人迷迷糊糊的“老公,要抱……”。
原来那晚并不是……
瞿岳忍不住鼻腔一酸,慌张将电话挂断了。
戚铭没有联系他。
他当然也不会再恬不知耻地骚扰人家。
他故意将日程排得满满当当,好让自己尽快忘记那个人,可是每次他都快忘了,周遭又不断冒出人来提醒他,他的心早已归属了谁。
或许……瞿岳昏昏欲睡地趴在化妆台上,想着,他该找个伴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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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回程没有商务车接送,瞿岳自己收拾行囊订机票回家,一路奔波风尘仆仆,大清早终于抵达丽江。
客栈的人们都在睡梦中,瞿岳没有使唤员工办私事的习惯,一个人背着压成山高的背包、拖着二百来斤重的行李箱,尽量小声地推开二楼房门,简单安置好行李,进浴室洗澡。
店里有个小弟起来上厕所,经过他房门,听到浴室冲水的动静,兴冲冲跑过来敲他门,问:“老大?老大,你回来啦?小的有要事汇报!”
“你等一下,我洗完澡给你开门。”
瞿岳心里觉得好笑。他招得这些服务生,都是十六七八辍学的小孩儿,他每次出差回来,品牌方都送他一大堆产品礼物,什么彩妆包包,衣服鞋子,他多数都分给他们做奖励,也好让人家尽职工作。
上次去卖家电,品牌方送了他两个最新款iPhone,他给了店长一个,另一个让他们抽签,这小弟当时没抢着,郁闷了好几天,这一次突然发现他回来,肯定想趁着没人先挑几件好的。
瞿岳吹干头发,本想换身睡衣,转头望了眼窗外,天色大亮,鸟雀叽喳,庭院花树参天,风一吹,落叶飘零,曲廊悬挂的铜铃叮当,池子旁不时经过几个拖着行囊的旅人,他莫名感到极大慰藉,一时没了困意。
秋天了,瞿岳老早就和厨师长聊起换时令菜谱的事,正好今天有空,他上午得跑一趟合作的广告公司,找人把菜单做出来。
瞿岳一身烟灰卫衣配牛仔裤,一脸没好气地笑着给小弟开了门。
“进来吧,”瞿岳抬手往墙角一指,“背包装的都是我自己的东西,行李箱你打开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就拿走吧。”
“谢谢老大!我就知道你又帅又大方!”小弟笑嘻嘻地扑过来抱他一下,然后一溜烟飘到墙角去翻礼物,埋头一通左刨右翻,扭头冲他扬起两盒蝴蝶酥,试探问:“这个?”
瞿岳坐在桌前摆炉子煮茶,闻声抬头看了眼,点点头:“你吃吧。”
“这个好香啊,老大,多少钱?”
“没多少钱。”
“对了,老大,”小弟扭头问,“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啊?”
“没事儿,我不饿。”
小弟揣着礼盒跑来桌前,动作麻利地拆了一盒蝴蝶酥,摆在二人中间。
“老大,你先吃!”
瞿岳笑了声,说了句“谢了”,捻起一块放嘴里,另一手又喂给小弟:“你也吃。”
大概是成功拍到马屁了,小弟今早欢快得像只雀儿。一边勤快地帮瞿岳沏茶,一边念念叨叨,说昨天有个大帅哥来店里找他。
小弟摁壶盖倒着茶,抬头问:“老大,他说他叫谢洵之,燕京来的,是你朋友吗?”
瞿岳摇摇头:“可能是来谈合作的,但是我没在线上接触过这个人。”
小弟:“不会是粉丝什么的吧?”
瞿岳:“不是,粉丝不知道我在这儿,大部分人都以为我住拉萨。”
小弟纳闷:“那他怎么找到你的?”
瞿岳低头喝了口茶:“不知道,可能他只是想找这里的老板,但不知道老板是我。”
小弟“哦”了声,嘴里吃着茶点,开始不遗余力地向瞿岳形容对方长得多好看。
“真不愧是大城市来的人,又高又俊,皮肤会发光一样!”
“说话声音也可好听了!”小弟兴奋地手舞足蹈,“又有礼貌,笑眯眯的,打听个消息,还塞给我两百块小费呢!”
“身上也好闻,”小弟咬着蝴蝶酥嚼,掉得嘴边都是渣渣,难掩艳羡地说,“不是那种冲得人头晕犯恶心的廉价香水,是清爽的幽香,衣服鞋都好像开出了花似的,走在地上像飘在云里,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
“是嘛?”瞿岳扯几张纸巾递给他擦嘴,笑道:“那得漂亮成神仙了。”
小弟疯狂点头。
他擦着嘴,上下打量着瞿岳,笑嘻嘻道:“但是,我还是觉得我们老大更帅!”
瞿岳逗他:“当然了,他可不会买蝴蝶酥给你吃!”
“不不不,你俩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小弟端杯喝了口水,一双圆溜大眼左瞧右瞧,然后一脸神神秘秘地凑向瞿岳,悄声说,“而且,我还发现了他的秘密呢!”
瞿岳挑眉:“怎么的?”
“说起来,还是我不小心撞上的。”小弟压声说,“我在院子里扫地,他进门来打听你,我说你不在,他给我二百块小费就走了,当时吓我一跳,咱家可没有收客人小费的规矩,我条件反射就追上去还他,结果在门口撞见他和一个更高的男人腻歪。”
瞿岳不以为然:“少见多怪,这有什么的,咱们店里不也有同性情侣办住宿么?”
小弟“哎呀”一声,不屑道:“普通人哪儿能和金凤凰比啊?他家男人个子老高了,一身风衣西装黑皮鞋,腕上手表几千万,戴着顶鸭舌帽和黑色口罩,开着辆没熄火的宝马M5停在咱店外头,好像是来接那个叫谢洵之的。”
“俩人可浪漫了,”小弟没察觉瞿岳骤然变了脸色,兀自絮叨道,“周围也有好几个人看见了,跟拍偶像剧似的,嗯,幕后大佬来抓落跑娇妻!”
“当时大佬好像在发脾气,整个人阴沉沉的,可吓人了!但是谢洵之也不怕他,笑眯眯地去挽他胳膊,大佬推开他好几次,他照样黏上去,最后大佬心软了,把人拎车里带走了。”
瞿岳呼吸在一瞬间滞涩住了。
“唉,老大,不瞒你说,我那天一整晚都没睡着觉,生怕你和那谢洵之有什么关系,咱家小门小户的,要是惹毛了大佬,回头准没好果——”
“你,”瞿岳顿了顿,问:“你听到他们说起我了吗?”
“没,我离得远,”小弟吸溜着茶水,随口道,“只听见谢洵之叫他什么‘明哥’。嗐,咱不知道是哪个‘明’,那大佬气场十足,看起来不像是会叫‘小明’的人。”
“他叫‘铭’,铭刻于心的‘铭’。”
“啊,原来你们认识啊?”
“不认识。”
“以后也不会再认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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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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