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身上的衣服裹的更紧，谢绯哈出热气，琥珀色的瞳孔闪烁着落在温佑身上。

其实他也快忘记了当时的事情，毕竟就像是心理学上说的动机性遗忘，人总会下意识忘记最痛苦的回忆。

忍受着尖锐和腐蚀般的痛楚将记忆拼凑起来，也像是抓起沾满毒液的镜子拼凑，最后看向里面那个已经全然腐化的自己。

领居家的小孩叫陈故知，谢绯曾在狭窄逼仄的铁笼中，为了安抚陈故知，询问他这个名字的含义。

陈故知喘着气，浑身上下都是针管的细孔，跟他说：“爸爸和妈妈觉得，孩子是父母前世的故知。前世缘分尽了后，为了再次相遇，他们才会以孩子的形态来到自己的身边。所以不仅仅是孩子，更是最好的朋友，才会第一眼就觉得亲近，有种想哭的冲动。”

谢绯在原地愣了良久，回忆起家里的仆从曾笑着说道：“先生和夫人太忙，所以谢绯这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是个好孩子呢。”

然后看着工作人员掀开铁笼，粗鲁的将陈故知带走。

其实陈故知本是想恨他的，因为他的父母给予了陈故知无边的苦难和痛楚。

可谢绯看向陈故知闪过愤恨后转为无奈和同情的眼神，他知道，陈故知也知道，谢绯不仅仅是身上痛，他的心灵是最痛的，甚至远远超过了他。

因为将他们关在这里，每天做着不同的实验，还进行“你所做的都是为了所有人”的洗脑的，是谢绯的父母。

谢绯不是没想过，试着去跟他们说话。

一次实验后，他从满地血水里，用尽浑身力气抬起头，拽住了妈妈的白色工装一角。

颇为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用着尽可能大的声音，却是最为卑微的语气，近乎哀求道：“妈妈，我好疼。”

被拽住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向自己被他弄脏的衣角。

谢绯嘴唇抖了抖，继而扯出一个笑，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女人完美的神情这才有了些龟裂，不过片刻便整理好，轻轻抚开他的手：“谢绯，你要知道，我们现在所做的，是为了所有人的伟大事业。在这样伟大的事情面前，小我的牺牲根本算不上什么。只要我们能研究出造福全人类的科技成果，到时候回家，我跟你爸爸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

游乐园。

可谢绯早就一个人玩过了所有游乐设施，然后再下到乐园的平地，看着坐在椅子上各自接工作电话的父母。

他早就说过，他不想去游乐园了。

“爸妈现在进行的，是伟大的事业，如果可以，我们能将谢家的荣耀赋予从未有过的新高度，你也会支持我们的，对吗？”

冒着热气的血水顺着下陷的管道汇聚成河流，汇入管道中。水声响彻谢绯的耳畔，让他能够清楚的看到她嫌弃拍拍被弄脏的衣摆，仓皇离去的背影。

爱吗？

或许曾经是爱的，至少在他人生中的某些片段，能够看到父母递来的或多或少带着爱的眼神。

至少他曾拥有，许多人穷极一生也无法拥有的一切。

可恨呢。

他现在开始恨了。

如果人真的有前世，那他不是他们的故知，而是宿敌。

所以才要如此三番的折磨毁去他。

让他数年如一日的努力学习，做一个乖小孩，就是为了在最后，成为他们听话、随意宰割的实验品。

可他的恨啊，也是恨他们不够爱他。

陈故知的父母很快找到了这里，也验证了常人口中那句，永远不要低估一对父母的决心。

他们是最普通的底层阶级，住在没有谢绯家十分之一大的小房子里。没人知道他们如何死缠烂打，才换来了这个最终的地址。

结果当然是不尽人意的。

谢绯见过自己双亲为了荣誉和脸面不择手段的样子，也试图劝说陈故知别跟随爸妈离开。可他认为谢绯已经被驯化，决绝的给了他一巴掌，跟着爸妈逃离了牢笼，却在看见曙光的前一刻，再也没能离开。

消息是从谢母嘴里随意说出来：“陈故知的牺牲并不是没有意义的——他为了保护自己的爸妈，产生了比之前强大数倍的异能力量。由此我们可以推断，人的进化来自于自然被逼迫到极限，那么同理，人在被逼到极限的时候，异能也会发生进化和变异。为了进一步研究极端环境和变异的关系，我们特意从总部获取了新一代的模拟环境机器。这代表着我们的实验有了巨大的进步，可喜可贺！”

周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手脚腰肢都被铁链锁在透明囚笼里，谢绯唇角噙着淡漠的笑意，环视人群后，视线定格在台上眉飞色舞的母亲，最终垂下头来，两滴眼泪滚落。

之后他被迫进行了许多实验，而母亲对自己仅凭一个空口的“游乐园”承诺，就拥有了最为完美的实验品，在基地内受到所有人的艳羡和尊重。

至此，谢绯也不想回忆那些细节，却能想起，最后一次实验发生的事情。

大致就是在计划的最后一场实验里，他能感受到巨大的能量在不断冲击他的内脏，将灵魂撕裂又修复，使得他逐渐走向**。

灵魂逐渐腐朽的滋味，比以往的任何一次实验都要痛苦。

可也就是那一次，他看着神情漠然的父母，想起被残忍实验后死去的陈故知，那些死去的爱。

——他们不仅不能给他幸福，还毁掉了属于别人的幸福，只为了那所谓的大局。

谢绯的心中再也忍受不住的产生了反抗之意。

怒火从胸腔中迸发，来自灵魂的颤抖侵入引入的模拟仪器，在那一瞬间，使得它突然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那是威力比民德中学仪器的爆炸，起码要大上数十倍的巨幅爆炸，更在不明情况下，跨越了地域的界限，引发了其他几个区域的灾难。

回头看着这间已然毁去的实验室，谢绯被冰霜冻住的眼睫颤抖：“我父母，还有实验室其他的人，全部死亡，只是现在看来，这些变异的山海兽因为被关在材质特殊的牢房内，所以侥幸存活了下来。之后我醒过来时，已经在丽水街了。我混入因为爆炸逃难的灾民里，后来发生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那也是他们的初见。

经历过那一切的谢绯，近乎脱胎换骨，更不再压抑自己的天性，没人能将他跟此前那个乖巧的人联想在一起。

本想带着全新的记忆想拥有新人生，却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里。

昔日实验室的景象犹在眼前，让他忍不住侧头移开目光，故作不在意的随意倚靠门框。

可胸腔中的郁闷酸楚，还是从他的神情出卖了他。

温佑努力消化着刚才接受的信息。

爆炸案件可以确认是由谢绯引起的，只不过他留他在身边，本来也是作为监督和管制作用，调查清楚后带回总部。

可现在真相已然知晓，他却犹豫了。

看着墙上碎裂掉落的地图，温佑想起跟爆炸案件有关的地点正位于国家的不同位置，维度和经度差距都看似毫无规律可言。

他想不到其中必然的联系。

而且明明是雪城引发的爆炸，到底为何会牵连到丽水街周边，以及更遥远的总部呢？

如果非要在这些事之间扯出一个联系，那他只能想到与空间有关的陆吾。

已知的线索很多，却缺少最关键的丝线将他们拼凑起来。

想不到答案的痛苦摩擦着脑神经，即将到来的决定也让他心神不宁。

温佑没有亲人，却也能想象到那种，被亲生父母作为实验对象，反复折磨和凌辱的背叛和痛苦。

最终，他还是无声将毛茸大猫猫揽进怀里，用力揉了揉他凌乱的碎发，温声道：“我们走。”

离开雪城地下这段应该被谢绯所遗忘，却不能被风雪和历史所掩埋的废墟。

他不会让谢绯再回到这里，可他也希望这里的故事被每个人所知晓。

谢绯埋在他的胸口，却用力摇了摇头：“我要留在这里，把它们治好。”

“不可以。”

坚定的拒绝，使得谢绯猛地推开了他：“连你也不能理解我，支持我的想法吗？”

“我知道你的心意，可你不能留在这里。”

呼出一口气，温佑神情哀伤而决绝，熟悉的让谢绯心惊。

只是不同于陈故知那一巴掌，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温佑，神色温和语气平静，

“我不让你留在这里，并不是不想你治好他们。可不管是出于愧疚，还是弥补，都不能成为你留在这里的理由。谢绯，你才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但留在这里所需要的时间太长了，而将我们推下来的那个变异者，以及特殊管理局中的部分势力，估计都已经发现了你的踪迹。在这个动荡的世界，你们注定无法维持平静。所以，不管是为了给他们良好的安身之地，还是为了避开那些想要找到你的人，我们都要走。”

“走，去哪里？”

“去改变这个动荡的世界。”

我好像得了一种一旦写到快结局的部分就会卡文的病。。[心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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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Chapter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