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旧衣,沈冰把行李箱提到了客厅里。
路过侧卧时,隐隐从禁闭的门板里听见几声抽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做完事情,然后关灯,躺在铺好的沙发上。
往日他回来都是睡得沙发,即使主卧里现在已经无人,他也保持着习惯。
视线直直看着那个方向许久,直到酸胀了他才闭上眼睛。
这个年,没有人过的安生。
大年初二,陪伴了他二十多个年头的亲人离去了。
大年初五,沈敏慧出殡,沈澜莹带着沈远来闹了一天,先是斥责刘环玉照顾不好老人,后又骂沈冰自私只顾自己的学业。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为亲女在老太太病危其间只来潦草看过两回,拿了几千块的水果营养餐钱。
姑父倒是个明事理的人,一直拉着沈澜莹不让她胡搅蛮缠。
沈冰差点没和她动手起来,被刘环玉拉住了。
幸好宾客还未至,这场闹剧草草收场,谁知道天黑时,沈澜莹又在琢磨老太太留下的房子。
沈冰没忍住,跟沈澜莹大吵了一架,被抓花了脸颊,姑父拖着这个名存实亡的小姑上了车,在沈远的哭闹声中,开车远去。
大年初十,沈冰把三三接到了身边。
刘环玉买菜回家,沈冰正给小姑娘洗手,这一打照面,刘环玉足足愣了一分多钟。
她放下东西换好鞋,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上,观察着小姑娘的模样。
沈冰让三三喊人。
三三看了刘环玉两眼,下一刻忽然伸手要抱抱,冲刘环玉笑着喊妈妈。
刘环玉一刹那模糊了眼眶,她忍着崩溃的情绪,把小姑娘搂进怀里。
苏黎明白她为什么会哭。
那双眼长得跟沈澜沧和沈冰像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血缘关系。
看见两母女仿佛有心电感应般的融洽,沈冰等了好久才慢慢开口说:“他一个人把三三养大的,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刘环玉哭着点头,抱着小姑娘的动作像是抱着一件珍宝,小心翼翼怕碰碎了。
这是沈冰没有想到的,他以为他母亲至少会下意识排斥有关那个人的所有,但没想到,他母亲接受的如此之快。
这让沈冰有些遗憾,没有把三三带给奶奶看看。
沈冰最后还是放弃了修到一半的金融学分,他在料理完老太太丧事后,出了几次远门才把新居定下来,这边的老房子因为刘环玉的提议,他没有挂卖。
老太太财产继承由沈冰,房厂证名字已更改为沈冰,三三的小书包里藏着沈澜沧的户口,上面只有两个人,小姑娘名字很好听,叫沈茜姗。更户之后上面变成了三个人,一家三口。
大年十五,沈冰和母亲带着三三搬家离开了Z市。
苏黎没想到贺慈还会联系他,他坐在茶楼等人。
贺慈家中似乎也不太平,几月过去,脸上多了几分沧桑,他落座后没有扬起惯有的笑容,似乎被折腾的精疲力尽,喝了口热茶才说:“我想到你还要回来,有些事你肯定还不知道。”
苏黎递了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三年前,我第一次见沈秘书,酒后他求我帮忙,他说他被戚娅威胁,被苏家所欺,妻离子散,不敢团圆。”贺慈见苏黎皱了眉头,他笑笑问:“苏哥,这事,你知道的吧。”
“知道。”沈澜沧当初告诉他的很含蓄,并不如撞破李芳华和苏海奇争吵时直白。
“我利用我爸开的汇海来帮他,原本只是给市长洗黑钱的,后来我把李家和戚家都拉入了伙,只是他们不知道后面的人是谁。”
苏黎眉头一皱,贺慈这么做是在捧杀,一朝事发,这根绳上的蚂蚱都活不成,但贺慈却全身而退了。
“你不知道,戚楠笛的父亲是我叔叔,远了不知几房的亲戚。说远了,你知道,戚娅当初刚刚掌管戚家时,雷霆手段,无人能及,商场上她这样,家里面也是这样。”贺慈一笑,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苏黎,继续道:“当初我还小,只记得这个叔叔对我很好,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
“车祸。”
“一个从不喝酒的人,怎么会因为酒驾出车祸?”贺慈的脸上多了些愤懑,他却只是为了表哥不平,又说:“你知道那时候戚娅在哪里吗?在和别的男人**。”
“呵呵,真是个了不得的女人,喜新厌旧就算了,还打算斩草除根,就因为被他撞破了龌龊事。”
“你说的并没有证据。”苏黎并没有因他话语而情绪波动,只是平淡地反问。
贺慈嗤笑一声:“证据已经交给戚砚了,你猜他会做什么?”
苏黎其实没想到,戚娅的所作所为竟是让两个家庭破碎,让贺慈黯然神伤并为之谋划。
他先前只以为贺慈跟他爹所做的,不过是把李家之流推下谷底。
谁知道贺慈的盘算里还有沈澜沧跟戚娅。
“你爸知道你这些?”
“他知道后就跟我翻脸了,他那没什么见识的头脑,怕被我玩大了抽不了身。”贺慈笑笑,“不过无妨,我做什么我都明白后果。”
“让戚楠笛拿着李家的证据,打着合作的幌子。让我来当了这举报李家的出头鸟,而幕后的你丝毫没有影响。贺总,你的计谋可真是滴水不漏。”一招调虎离山,火就烧不到他身上,只要安静处理掉汇海,他贺慈清清白白。
“要真是滴水不漏,怎么会被你发现呢,苏哥才是明白人。”贺慈笑的没那么真诚。
他和苏黎的来往一直不深不浅,保持着不被怀疑的程度,但其实,他才是那个机关算尽的人。
“呵呵。”苏黎跟着假笑,随即问道:“戚楠笛的生父,为什么偏偏是和你母亲一起发生车祸?”
贺慈的脸上有了丝裂纹,表情也变得浮躁,他喝茶来掩饰。
“我查过,当时的车祸是跟大货车相撞,大车司机疲劳驾驶导致三死一伤,你当时也伤的不轻吧。”苏黎笑得玩味,未尽的话似乎映射了些信息,而这个信息是贺慈心底跨不过去的坎。
贺慈的失态不过片刻,他毕竟是变了不少,没了那些浮于表面的夸张做派,他跟苏黎是一类人,他说:“你说得对,我猜过我是谁的儿子,但是贺先手里有偷偷做的亲子鉴定化验结果,我不得不信。”
“事情往往不会找着想象发展。”所以贺慈也只能抱着欺骗自己的念头,为那场非意外的车祸,让该负责之人付出代价。
“沈澜沧为什么那么做?”苏黎一直不解。
贺慈又笑:“因为戚砚。”
苏黎歪头看他。
“戚砚无意之中发现了自己母亲和父亲闹离婚,而自己母亲打算对父亲下死手,知道了自己的出生是个丑陋的谎言,他质问沈澜沧。沈澜沧告诉我,他在这个世界上,对不起很多人,但他想对得起戚砚,一把火烧光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苏黎想,沈澜沧除了戚砚,谁都对不起。戚楠笛是,沈冰更是,甚至那个小不点和她母亲也是沈澜沧的过错。
沈澜沧为什么在戚家那样的沼泽中还能妄想得到片刻温情,恐怕与戚娅反目成仇,打动他内心波澜的是不是因为小不点的母亲,由此他才意识到戚娅的手段与心狠。
当年他被威逼利诱不说,后来近二十年时间,他也未曾回头寻过沈冰母子,可见他也曾是被利欲熏心的,因为彻底告别沈家就此飞黄腾达。
“我打算出国,这鬼地方待着也心烦,往后再也不见,苏哥。”贺慈笑得总算是释然了些,他诚恳地说:“真心谢谢你,后会无期了,”
贺慈告别得突然,苏黎没有调整好心绪,一时间非常平静地看着贺慈起身拉门离开。
他想,贺慈至少比他洒脱。
汇海被他搞垮之后,再因贺慈的抽身,已经是个没用的东西了,穆潇和贺慈的故事似乎也告了一段落。
不管戚砚打算怎么做,戚家的事情他也插不了手,至于沈冰,苏黎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分手分的决绝,但他是很后悔的,他做不到贺慈那样洒脱离开,也无法向沈冰低头认错。
苏黎又待了半个月,戚家老爷子因为戚娅的死进了急诊室,没有挺过一周,戚砚最终还是偃息旗鼓,没有开新闻发布会,将那份伤埋进心底,料理完老爷子的丧事他被戚颖带出了国,戚家的丑闻频出,股市一落千丈,再李家之后,元气大伤再无法翻身。
苏黎开车去过几次沈冰的家里,在楼下看着漆黑的窗户,他心底明白,沈冰可能已经搬走。
他没敢让季英打听,怕自己忍不住生出要去找他的念头。
回到l市后,苏黎住在自己的公寓里,被苏海奇赶出家后他就只回过一趟家,他跟董君怡的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苏海奇就一直盯着他。
即使他对老爷子提出不会接苏建,苏海奇却固执想掌控他。
季英留在z市收尾,苏黎由此轻松地回到自己的公司。
两天前,他已经向董事长提交了辞职信。
“你发了十分钟的呆了。”愖忱坐在对面,皱眉观察苏黎的脸。
苏黎皱皱眉,伸手推开过分亲近的脸,他往后一靠,眯着眼回视对方。
“你跟你爸闹翻了,和苏爷爷也闹翻了吗?”谌忱近日来变得温和许多,苏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只感到有些怪异。
听到问话,他揉了揉额角:“算不上吧,家里没人支持我,我还是想自己做事。”
李芳华也只是因为是母亲,对他宽容之外并没有真心地支持他。
“董君怡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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