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瞭国比往年又冷上几分。
刺骨的寒风袭来,赵锦书冷得浑身哆嗦,受不住双手搭在一起藏于袖中,低头遮挡住被冻红的鼻子。
她脚下生风,一刻不敢耽误的顺着红墙朝鸿胪寺里走去。
每走一步赵锦书心里都不自觉打颤,她发誓这次一定要告诉萧峥她的真实身份!
她与萧峥虽是男女之情,已在一起两年有余,萧峥官至鸿胪寺寺卿,奈何性情古怪,脾气暴躁,让人捉摸不透。
这两年挨打受骂,她发誓再也不要忍气吞声受他呵斥和欺辱!她赵锦书可是堂堂开国老将军赵岩阳的独女!
赵锦书任由着思绪飞舞,握紧拳头走了不知多久。
忽地回过神来,停下脚步抬头一看。
眼前的屋子半闭门窗,耀眼的一片红在雪中不倒。
这地她眼熟得很,这便是萧峥处理公务之所——竹室。
赵锦书想到萧峥,把袖子里的双手伸出放在小腹上,挺直腰板勾起嘴角露出明媚的笑容走到门前。
屋里一男子快意诉道:“这竹室坐临流水之畔,每至晴初霜旦,霜降初雪那是冷得人直不起腰,萧兄不知用了何种法子让这竹室那么暖和?”
萧峥笑了两声,少年硬朗的嗓声说道:“你缺了个对你忠心耿耿的宫女,若是你也学着我在入仕之前寻觅一位有才,心甘情愿为你做牛做马的宫女,这些事还用你操心吗?”
那男子一听,了然于心说:“原来如此,我先前以为那赵姑娘是你萧兄的心上人,没想到是位宫女,是在下误会了。”
宫女?
这两字深深刺痛赵锦书的心,她是老将军遗孤,本该带着父亲令牌直奔皇宫,去坐享荣华富贵,若不是爱上萧峥她岂会低三下四,在这伺候他。
反倒没名没分,成了……宫女……。
赵锦书听着那男子说完,握紧拳头,任由指甲插入掌中带来刺痛,可她心里还是期待着萧峥反驳那人。
竹室里传来走动的声响。
萧峥哈哈尬笑,声音冷淡没有波澜道:“李兄,她就是个宫女,下次还是别拿那种身份卑微的女子来和我相提并论了。”
被称作李兄的人是当朝宰相之子李策,年仅十九便被安排在此处磨练,向来游手好闲,仗着父亲是宰相在这不是作威作福,就是说人闲话。
李策半坐在案上翘起二郎腿,放下手里的鸟笼,“宫女就是宫女,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难怪萧兄不怎么让她露面,”
李策也不曾见过赵锦书,只是想来她整日里就是那些花色的衣服,不由再问:“她是宫里的?”
萧峥把那鸟笼挂起,从架上拿起装鸟食的罐子拔出塞,用镊子夹出虫儿,“身上那股子低三下四伺候人的味,不是宫里还能是哪的。”
只听宫里二字,李策双手撑在案上蹦哒起身,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笑意,“过两日西域使节便至北瞭国,接风宴上伺候使节的人可还未有人选,你知道的,他们胃口大的很,不选几个样貌出众、身材娇好的他们不会罢休。”
萧峥看他激动的模样已经猜出大概,眯着眼想了想,说出心里的猜忌:“你想要我让赵锦书去服侍西域使节?”
李策嗯了一声,摆摆手边笑边往后退,坐在案边撑着下巴,“这不得看萧兄舍不舍得?再说我只是……”
赵锦书站在门外一颗心听得七零八落,她久久抬起贴在门框上的手酸涩感全都跑进心里,收手时指腹不觉推动门。
嘎吱一声打破雪地的宁静。
赵锦书好像被人掐住脖颈,疼的难以呼吸,心叹:萧峥竟想要害我!
竹室里萧峥猛地反应迅速,大声呵斥道:“谁在那?”
声音越来越近。
赵锦书身材娇小,走起路来没什么响声,理智告诉赵锦书,她听到了不得了的事,再不赶紧走远点萧峥会杀了她。
竹室台阶上不见雪迹,而台阶之下雪地上来时的雪迹已被覆盖,她快速走下台阶站在雪地之上,正对竹室。
竹室的门被猛地拉开。
赵锦书擦拭眼角后行了一礼,双手叠放于腹部,微微蹲着身低头温声道:“请寺卿安。”
萧峥见赵锦书的那瞬间瞳孔骤缩,迅速回过神调整好心绪,目光紧盯她身后的雪迹,未见异样才说:“你怎么来了?”
赵锦书直起身,“萧姐姐去宫中找我,说您想见我,奴才这便来了。”
萧峥听完这话心里有说不出的火气,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今日赵锦书怪得很,“我未曾说过想要见你?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赵锦书摇头,有些慌乱道:“不是我找你,是萧敏说你找我,我才来的。”
萧峥松开握紧门框的手,指着竹室之外,作势便要厉声大呵,滚字到了喉咙里已要喊出口。
“慢着!慢着!”
竹室里的李策急急忙忙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气喘吁吁的勾住萧峥脖颈大口喘息。
李策握紧袖子擦拭额头上看不见的汗珠,“赵……姑娘?”
赵锦书一言不发。
李策说完那三个字,不怀好意的目光在那俩人身上来回扫视,嬉皮笑脸的道:“赵姑娘,就是萧兄找你来的,事关皇家颜面,危及萧兄性命啊,你忍心看他去死?”
赵锦书板着的脸难得温和几分,眼珠子直盯着地面眨巴不停。
李策心细,注意到赵锦书向下弯的嘴角上扬,悄咪咪用胳膊肘撞在萧峥腰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嗓音道:“去啊,喊她帮你服侍西域使节,使节高兴了两国货物往来便不是问题,这可是大功啊。”
萧峥不像他偷偷摸摸,往前走上几步,头也不回对李策说:“你先回去,我跟她说句话便去找你。”
李策不情不愿的点点头,指着萧峥朝竹室退去,“行,行,行,好样的。”
李策不满的重重把门砸上,赵锦书目送李策回了屋,转目凝视着萧峥,眼前的少年和两年前相比褪去稚嫩,只觉年轻气盛,风华正茂。
听见身后的门关上,萧峥开口冷道:“两日后西域使节到北瞭,接风宴上需要舞姬和伺候宫女。”
赵锦书心里明了,佯装刚才未曾听见,生出几分打趣的心思,故意疑惑说道:“你是想我去替你伺候好西域使节?”
萧峥打量打量她的面色,没曾想被说出方才那番话来他心里起了玩意,他笑着抬手拂过赵锦书耳畔,掐着她的下巴指腹擦拭她的嘴唇,“伺候有两种意思,一种是独处一室,一种是端茶倒酒,你想的是何种?”
方才在门口单听他们二人的话,赵锦书确实没细细思考他们说的是何,但那李策生的贼眉鼠眼,方才还拐着弯侮辱自己,按那李策的心思,不出意外只怕是第一种。
萧峥不满的皱起眉,“你怕不是觉得我想要你出卖身体去做第一种?”
赵锦书不想隐瞒,握紧萧峥掐住自己下巴的手腕,使出浑身力气将其拽下一把甩开,“你不是就想让我去做第一种帮你获得功名利禄吗?你可知我是……”老将军遗孤。
萧峥转身把她拥在怀里,让自己目光正对着竹室的门,干咳两声咽下口水,稍稍握紧拳头才开口道:“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当然,能对我有用最好,我会在心里记上一辈子,若是坏了我的事,我也会让你一辈子不得安宁。”
赵锦书正想回话。
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冷笑几声,用憋不住厌恶的语气说:“呦呦呦,只说来找阿峥你是忍都忍不住片刻,上赶着倒贴我们家,真是不要脸的贱婢,也就是长得能看会做事了,不然我们家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萧敏的声音越来越近,知道站在赵锦书面前弯低头把那大饼似的脸贴在她的眼前。
赵锦书吓得哆嗦,猛地挣脱萧峥怀抱。
萧敏抱着手走到萧峥身侧挨着自家阿弟,仰着头鼻孔朝天,“方才我阿弟说了,让你帮他去接待西域使节,那是给你福气,你要懂得珍惜,你怕是西域在哪都不知道吧?”
赵锦书扶额叹气,她三岁时父亲便在西域征战,那时她还小,母亲带着一大家子跟在父亲身边照顾他,她见过西域的时候,萧家还吃不上饭呢。
萧敏的话越来越多,嘀嘀咕咕说个不停,在她嘴里好的坏的都不把门。
萧峥看着眼下情况越发恶劣,打断说:“我会去上书皇上,让皇上批准由你们尚仪局的宫女出面接待西域使节。”
由皇上批准那必然无恙,眼下萧敏在场,若是说了身世必会引来麻烦,这不是能交代身世的好时候,还得再寻良机。
而此次接待西域使节,确能在皇上面前露面,若是借此次机会先在皇上面前崭露头角,对日后带父亲令牌坦言身世定会有益。
萧峥见赵锦书满脸愁容,又问:“意下如何?”
赵锦书小心翼翼再问:“确定由皇上批准?”
萧峥抬手抱拳,“定会由皇上批准后下旨尚仪局,由掌事嬷嬷带你们到接风宴伺候使节,出事由我鸿胪寺寺卿萧峥承担。”
赵锦书点点头,“行,告辞。”
此行意图已明,与萧峥已无话再说,赵锦书迈过步子转身便要离开。
萧峥见她转身,不再多言,与萧敏眼神示意后大步回竹室。
赵锦书自顾自走着,身后萧敏步摇上的银铃声越来越近,紧紧跟在自己身后。
快步跟上赵锦书的步伐,萧敏抬手捂住步摇,偏着脑袋嘲笑赵锦书,“你就是个宫女知道外国使节到来需要做甚吗?”
萧敏见赵锦书抬首快步走着不理会自己,她迈大步子跟上,偏要说给她听:
“西域使节到来我国一共需要住上十天,前前后后共有三场宴会,一为接风宴,由鸿胪寺寺卿也就是阿峥负责为西域使节接风洗尘的宴会,在使节到来的第一天举办,
二为朝见宴,在两国使节畅谈公务,签署契约后举办,这是最隆重最盛大的宴会,宫里皇上和后宫娘娘们都要出面,
三为饯别宴,在西域使节们要离开的头一天举行,你个乡下来的知道吗?别给阿峥惹事,最好赶紧去学学,别到时候丢人现眼。”
两人在一起走了好一段路,从竹室到鸿胪寺正门,约莫过了半柱香。
赵锦书眉眼神情不变,停在门口,行了一礼辞别说:“姐姐倒是多心了。”
萧敏抱着手,耀武扬威,“宫女就是宫女,入了宫就多替阿峥想想,替他拿下使节,他能受赏听封,你也面上有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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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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