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月亮正弦而挂,玄德殿内。
西域使节们已酒过三巡,鸿胪寺的大臣们却板着脸不敢多吃多喝,正跪着唉声叹气,一个个饿的饥肠辘辘也不敢吭声。
西域使节中一人站起身。
拎着酒壶摇摇晃晃走到对面鸿胪寺大臣们之前,倒上一杯酒含糊道:“寺卿……大人!这……一杯敬您,敬您爱美之心!”
萧峥跪坐在席,听他说完目光先看过殿门确认无人才起身,撇嘴似笑非笑,接过宫女递来的酒,“使节怕是喝多了,说什么胡话呢?”
西域使节一饮而尽,顶着面上两坨红晕使劲摇头,转目看着其他大臣,“还有一杯,这一杯要敬谁呢?呢?”
大臣们面面相觑,疑惑不已。
李策的席位被安排在末,原撑着脑袋发呆,时不时嚼两个花生米,又饿又烦。
远远看见萧峥那有趣的很,不知何时蹦哒到萧峥身旁,“西域正使久久不至,这使团的人还喝的如此高兴,只怕这人有诈。”
萧峥早已料到,举杯小酌一口,眯眼饶有趣味的看着使节。
西域使节手指挨个划过鸿胪寺的大臣,大臣们吓得左右晃动身子避开被指,最后手指点在萧峥与李策比肩之地。
李策猛地挪步和萧峥保持距离,“晦气。”
使节喝的神志不清,“第二杯还敬寺卿,敬您解衣推食!大好人之姿!”
西域使团齐声道:“哈哈哈哈哈哈!”
使团此起彼伏声:“解衣推食!大好人!”
鸿胪寺大臣们左右对视,问:“说什么呢?”
使节在高喊声中憋不住笑意,畅快哈哈大笑,带着酒味凑在萧峥耳畔低语:“正使都告诉我们了,你们……北瞭的……大臣们,要把美人送来我们屋内。”
萧峥站在那气不打一处来,举杯把酒咽下肚,垂手于腿侧将怒火撒在酒杯,仅使出三分力气杯子便在手心四分五裂。
举托盘的宫女犹豫再三,大着胆子上前,托盘微微举出,小声道:“寺卿。”
萧峥把手放在托盘之上撒开,掌中的碎片啪嗒啪嗒发出脆声,些许的碎片插-入掌心,他侧首拔出。
宫女正欲从袖中拿出手绢,只听店外伴着脚步声传来西域中年男子的说话声。
西域使团正使高举双臂,行了一礼道:“北瞭国的鸿胪寺寺卿安,我是西域使节樊南垣,途中有事耽误了,寺卿见谅。”
萧峥深呼吸冷静情绪,抬手对对面的空席做出请的手势,“正使快快入座,宴席现在开始。”
他萧峥只想办妥此事升官发财,只要能成,不在乎用什么手段。
—
偏殿内。
伶人们舞完一曲《荷天之曲》排着队回到殿内。
伶人路过赵锦书时捂嘴笑道:“那群西域来的都是些歪瓜裂枣的,难看死了。”
另一个身侧的伶人满脸嫌弃,想到什么也应和道:“就是就是,还是我们摄政王模样俊俏,虽年纪大了些,却儒雅随和还未娶妻。”
赵锦书端着酒壶站在队伍末尾,她不知道她们嘴里的摄政王是谁,倒是开始好奇那群西域使节是不是当真如她们嘴中似的丑陋。
萧敏从头挨个数人,眼看最后一个到赵锦书时,发现她低着头不知想什么,双目无神,扯着嗓子训斥:“你干嘛呢?都要进玄德殿了你在这病怏怏的给谁看?”
赵锦书回过神,握紧托盘边缘,被当着那么多人面训斥,害羞的不敢全抬起头,“没病,倒是寺卿说会安排嬷嬷,怎么安排的是你?”
“嬷嬷?”萧敏指着自己问,不等赵锦书回话,她抓起赵锦书的肩上的衣物,使劲把人拉到队伍最前面,“你就在待着,不准乱跑,不准换位,不然我去寺卿面前告你一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萧敏心想:谁叫你敢嘲笑我的,你的位置可是去伺候西域正使,那人可是最爱美色,今日有你受的。
赵锦书还没站稳身子,托盘上的酒壶被拽的摇摇晃晃,抬手扶正酒壶,刚想开口反驳,“这……。”
萧敏拍拍手掌示意大家回神,“姑娘们,寺卿说了,把西域使节伺候好了的赏银三两,姑娘们,入殿!”
“是!”
赵锦书端着托盘走在队伍最前面,心里紧张的砰砰乱跳,只能控制呼吸和放空脑袋来确保自己不出差错。
不知走了几步。
出了偏殿,走过长廊,拐入正殿。
玄德殿门口的年轻太监甩过拂尘,挡在大殿门前拦住赵锦书,转头对着大殿喊道:“尚仪局献酒。”
殿内传来老太监的回声:“入殿!”
年轻太监收回拂尘,“请吧。”
赵锦书缓慢朝着殿内走去,她刚要作势朝鸿胪寺大臣那边去,只见每个大臣身后已经站在端酒的宫女。
瞬间她想起前两日萧峥所说,与方才萧敏所言,他们二人话里话外都在反反复复提及让她去伺候西域使节。
瞥眼看去,西域使节那边并无宫女伺候。
赵锦书端着酒朝正使身旁走去。
那群西域来的使节只见门外走来一排穿着粉色衣裙的宫女,眼珠子盯的就快掉出来,酒还没咽下后,反倒流下唇畔。
樊南垣个字和萧峥无异,身子足足有两个萧峥壮实,面上留着簇小胡子把玩,三角眼看着心思深沉。
樊南垣看着赵锦书端酒朝着自己越来越近,视线扫视过她的全身,言语笑意难减,“美人,快过来,来来来,坐在我身边。”
赵锦书跪坐在案侧,拎起酒壶把樊南垣的空酒杯倒满,“使节,请。”
“咦?”樊南垣右手端起酒杯,左手犹犹豫豫想抚摸赵锦书的后背,拳头又张又合,撑在案上,“美人,不喝吗?”
樊南垣把酒杯举在赵锦书嘴前。
赵锦书抬手用五指挡住,往前推出一段,摇头说:“使节,奴婢不能喝酒。”
樊南垣借势搂住赵锦书的腰身,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右手把自己酒杯凑在赵锦书唇上,“不不不,这是伺候,美人快尝尝。”
赵锦书使劲转动脑袋错开唇上的酒杯,心里紧了又紧,腰上的手不见丝毫松散,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推开樊南垣半分。
萧峥和萧敏呢?
赵锦书忍不住找寻萧峥的身影,试图透过眼神来寻求帮助,她看见萧峥在那举杯与李策几人畅谈,他面上的笑是赵锦书从未见过。
樊南垣放下酒杯,用手捏住赵锦书的下巴,使劲把她的脑袋转正,压住她的下巴让赵锦书与自己对视,低声冷道:“美人,你在看什么呢?这酒你不喝,可就无趣了。”
赵锦书露出笑容,眉目温和几分,忍着恶心的情绪,不再反抗樊南垣,“正使大人,喝,这就喝,可是奴婢不喜欢这等烈酒,不如奴婢喝了这杯,去带点温和的果酒来陪正使大人畅饮?”
方才的僵局变得其乐融融起来,樊南垣从赵锦书腰身上收回一半的手停下,乘机摸过一把,顺着腰身从她的脖颈滑过肩膀。
樊南垣把摸过赵锦书的手放在鼻前吮吸留下的芬芳,“美人快喝,喝了就去带着果酒回来,咱们俩人好好喝上一晚,你我二人不醉不归!”
赵锦书用四只挡住杯身,小心翼翼用拇指转动杯子,把樊南垣喝过那侧转到背部,擦拭干净才敢端起酒杯饮下,“正使。”
赵锦书倒过杯子,“奴婢喝完了。”
樊南垣接过杯子放下,“美人酒量不错,怎么还不能喝烈酒呢?烈酒就该配你这般火热的美人。”
赵锦书端正身子,“美人怎么能喝烈酒呢,我这般温柔的女子,就该喝温和的果酒。”
她撑着案面站起身,抬手间长袖扶过樊南垣肩膀。
樊南垣脖颈一阵痒意,勾起嘴角侧身抬手想抓住长袖。
赵锦书快步离开。
李策看着赵锦书背影说:“那宫女还真是花心有手段。”
萧峥顺目看去放下酒杯冷哼一声。
赵锦书走到玄德殿外,紧绷的身子唰地软了下来,靠在墙上大口呼吸,嫌弃的用手背使劲擦拭自己的嘴唇、脖颈,直到泛红也不想停下。
“呦呦呦,被摸的开心吗?”
萧敏不知从哪走了出来,抱着双手满脸笑意。
眼里贼笑的把赵锦书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蹑手拉开赵锦书领口,探看她脖颈的红印。
赵锦书拍开她的手,右迈腿作势要离开。
萧敏反应迅速,张开双臂赶忙挡在她面前,“慢着,你要做甚?殿里太子、摄政王、鸿胪寺寺卿都在,你觉得你毁坏两国友谊,你该当何罪?”
摄政王?这人她好像在一日里听到两次这人了。
赵锦书愣在原地,她方才确实没能思考那么多,现在冷静了,才回想起来好像忘记看看皇上在不在场了。
等她想完这些,萧敏把她拉到殿门前,朝她身后猛地一推。
把她送回玄德殿内。
赵锦书跌跌撞撞好不容易站稳身子,尴尬的挠挠头朝正使案前走去。
只听殿上一人开口打趣:“那宫女倒是生的好看,笨手笨脚的倒是增添几分乐趣。”
萧峥起身抱拳行礼道:“太子殿下说笑了,这就是尚仪局新来的宫女,举止粗鄙不堪,惹太子不悦了。”
“说什么呢?寺卿大人,那宫女并未犯错,本王可亲眼看见是那管事嬷嬷从身后推她了,可别冤枉好人。”
太子身侧的玄衣男子许久并未开口,只单坐着时不时少许吃上几口,不是点头应和,就是听曲看舞,难得开口说上一句话。
话音未落,太子连连说:“听见没?皇叔可是说了,别冤枉人家。”
赵锦书听着那几人所说,缓慢跪坐在案侧,总觉着有个目光在看向自己,她任由樊南垣说个不停,顺着身后那摸炙热的目光看去。
摄政王正看着自己。
赵锦书张大嘴巴,瞳孔骤缩,那摄政王竟然是曾和自己有过婚约的纪玄凌。
她赶忙错开,躲避纪玄凌的炙热的目光。
看此情形她已然料到,纪玄凌怕是早已认出自己身份。
罢了罢了,她赵锦书早已心属萧峥,配不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樊南垣差人找来不容易醉人的果酒,添上被子给赵锦书满上一杯,放在她面前。
赵锦书正抬起酒杯,只见萧峥搂着一名美人朝自己走来。
“你方才怎么回事?当着男人堆摔跟头很有面子?”
樊南垣把酒递在赵锦书手里,搂住她的肩膀,“寺卿大人这是不给在下面子?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这都还没伺候好在下呢,就想耍花样带回去了?”
萧峥心里一沉,也倒是还知晓孰轻孰重,不再开口与正使冲撞。
只是看着赵锦书被别人搂在怀里,心里火气大的很,只想与她争辩。
樊南垣占了上风,露出得逞的笑,把赵锦书按在怀里使劲灌酒,“美人,喝,没人敢拦住我们。”
赵锦书嘴里的酒还没全部咽下,樊南垣又递来满满一杯,不小心呛着嗓子全部吐出,“咳咳咳。”
萧峥推开怀里的女人,大步上前拽住赵锦书的手腕,小心看了一眼殿上的太子和摄政王已经离开,“走。”
樊南垣举着被吐湿的双袖,“寺卿这是何意?”
赵锦书摸不着头脑,被人死死抓着手腕往外拽,她的手腕传来难忍的痛感,却只能咬牙忍着。
这玄德殿是专门接待外国使节之处,由鸿胪寺搭建,在鸿胪寺的地盘萧峥自是轻车路熟,没多久就把赵锦书带到后花园内。
一扭头看见赵锦书,萧峥气的握紧拳头打在柱子上,双目猩红的看着她。
赵锦书不敢开口。
她知晓按萧峥的性子,他此时正在气头上,若此时开口,说不准又会激怒他,那时又得被呵斥好几句。
就眨眼间,李策带着使节着急忙慌跑了过来。
李策扶着柱子喘息,“萧兄,太子找你呢,要商讨明日两国洽谈之事,快些走。”
萧峥刚把赵锦书带到此地,还没说上话就要离开,板着脸对她点点头。
“走了。”
萧峥的背影消失在后花园。
李策扁扁嘴,“赵姑娘,回去好好服侍正使吧,使节有那么多女人也不差你一个,但你伺候好使节,对你对萧兄前途都不一般啊。”
身侧的使节神色不变,总是顶着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方才赵姑娘好像还把寺卿惹怒了,不如把你带给正使,刚好替寺卿出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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