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上山

进宫谢恩并未有想象中那般复杂,许是婚前诸多变故,二人数次进宫,该交代的早已交代完了,只不过依着规矩,又命女官教诲了一番。

并排跪在华阳宫正殿之中,女史清泠泠的声音如山间清泉,回荡在宫中,皇后宝殿,一片光华璀璨,肃静异常。

皇后端坐明堂,左右立着数名女官,两侧各有宫娥太监。行动言语,丝毫不乱。殿中满打满算有五六十人,竟一丝响动也未发出。

忽有一人绕过影壁从大门进来,玄色袍子紫金冠,满身的落拓不羁,远远听着,还似有说笑之声。苏妙仪身子不动,余光扫了外间一眼。

这里头个个敛声屏气、大气都不敢喘,外面那人那样放诞无礼,张扬到如此。一想便知是她白得的那便宜哥哥,二皇子燕启。仗着自己中宫嫡出,在宫里横行惯了。

女官话毕,恭敬退至二人身后。苏妙仪和沐安叩头谢恩,至起身时,那抹玄色才飘进殿中来。

进了殿,燕启一改外间的狂恣,恭敬起来。双膝跪地,口内说:“儿子拜见母后。”

皇后温和地笑着,抬了抬手,示意他也起身。

女官们都退下了,皇后带着一行人到了后殿之中,气氛一时松快下来。在前殿,是主子与臣,到了延庆殿,便是母亲与儿女了。

在小桌前坐下,各赐了茶点。皇后道:“黄嬷嬷说你们的婚宴很是热闹,一干人闹到夜半才归家,你二人累着了。向来婚宴都是如此,看着喜庆轻快,其实是最累人的。”

苏妙仪笑答:“全是世子在前头应酬,儿臣端坐兰院之中,算不得劳累。”其实端坐数个时辰是比走动应酬要劳累得多的,诏狱之中有一项刑罚便是如此。

沐安拱手:“不敢。”

燕启不发一语,把手撑在桌面上,显然是听他们干巴巴地一问一答,无聊得狠了。

皇后笑着抿了一口茶,看了一旁站立的宫人一眼,宫人仍摇头。

“今日你们进宫,原该先向陛下磕头谢恩的。但前朝事忙,下了朝后,带着几位老臣直奔太和殿。又逢沽宁水灾、南江干旱,便免了你二人磕头。”

苏妙仪与沐安喏喏称是。合该如此,她是皇后的义女,又不是皇上的义女。但既是由圣上亲自赐婚,他们也少不得遣个人代为传达,以示隆恩浩荡。

前些日子宫人同苏妙仪说起过,皇上允准她入诏狱拜见双亲。苏仕禄虽是她生父,但此时疑罪在身,她又贵为郡主,又说免了拜礼。

皇后微微颔首,正说起此事:“陛下恩准你们入诏狱。但此次成婚,长宁是以郡主身份,非是以太常寺卿苏仕禄之女的身份,所以不必遵从什么礼节与习俗,今日若无事,便议定今日吧。”

苏妙仪跪拜称是。

二人退出华阳宫,门前停了两顶软轿,有小太监上来说:“郡主、世子,陛下议事未毕,命奴才遣了软轿过来。”

苏妙仪称是,二人对着斜上方的天空行了一礼,方坐进轿中。

一来华阳宫和太和殿位于整个皇宫最中央,步行要行好些时候;二来后宫乃是天家妃嫔住所,苏妙仪是女眷也就罢了,沐世子一介男儿身,穿行后宫到底不便。

皇后命贴身宫女妤连亲自送他们到宫门口。看样子宫轿在华阳宫门口已停了有一会儿了,青竹打了帘子,抬轿子的小太监忙上来扶苏妙仪上轿。

轿子稳稳地往宫门行去。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听得外头有人声,妙仪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恰巧看到妤连在她轿旁,不疾不徐地走着。

妙仪笑道:“有劳姑姑了,正午太阳毒辣,还要烦姑姑送我出去。”

妤连上前两步回答道:“不敢当,皇后娘娘吩咐,奴婢不敢怠慢。现下已到长春宫了,过永福、永寿两座宫殿,再过奉先殿与掖庭,就差不多该到了。”

妙仪“嗯”了一声,想起从前入宫时,路过这些宫室,也有一些娘娘妃子与她说话,因又问道:“长春宫,是谁的居所?”

往外望去,只见长春宫屋面尽覆黄色琉璃瓦,中央为铜胎鎏金宝顶,宫内朝天竖立着两根盘龙舞凤的大理石柱子,好不富丽堂皇。

“这里是贞妃娘娘的居所。贞妃娘娘的父亲乃是先鸿胪寺卿谢向明,”妤连答道,“郡主有所不知,二十年前谢向明因互市一案负责不利,被贬至徐州,三年前畏罪自裁。”

妙仪心下一凛,二十年前的案子,三年前才畏罪自裁,好生说不过去。只是她毕竟是外人,不好打探嫔妃们的**,心里有惑,也只得罢了。

虽如此说,还是不由得自小窗远眺出去,谁曾想正正对上贞妃的目光。

下意识侧头看了妤连姑姑一眼,姑姑正自收回目光。再回望,只见贞妃在宫门口前站定,并不动作,目光坚毅,炽热的眼光直朝她射过来。

妤连姑姑微微垂着头,目不斜视,只说:“郡主不必介怀。那事来得蹊跷,也彻查了,并未查出什么。贞妃此后就有些神志不清了。皇后娘娘体恤,免了她的请安事宜。此后贞妃久居长春宫,不与嫔妃交际,也不许外人进殿,只一味枯坐。”

原来如此,以前却也听说过□□之中那一位神志不清的嫔妃,没想要原因竟是如此。

妤连话音刚落,前方永福宫宫门前的大路上传来一阵骚动。

三顶轿子停在人群中,一众宫女太监齐齐下跪。两台已行至路中央的轿子被迫退回到长春宫门前。

前面挡着人,苏妙仪的轿子也被迫落地。抬着轿子的太监一路后退,手肘直直杵到轿前的宫女的身上,轿子一个踉跄,妤连姑姑眼疾手快一把稳住摇晃的轿子,随即喝到:“张惶什么,冲撞了长宁郡主!”

又低声道:“郡主,是杨妃和和孙贵嫔。”

几名抬轿的太监着急忙慌地将轿子放下,跪倒一地,连连求饶。

随行的宫女将帘子挑起,苏妙仪端坐在轿中,远远看见路中央一顶华贵的宫轿,正头也不回地往奉先殿行去。沐安的轿子也被迫停下,青竹欲为他打轿帘,沐安抬手制止了。

妤连稍稍提高声音,问道:“前面是什么人?”

有小太监上来恭敬答道:“妤连姑姑,是宸妃。”

原来是宸妃。妤连和苏妙仪俱是心头一沉。

见二人皆不言语,那打头的太监腿都吓软了,不住地说:“郡主恕罪!郡主恕罪!我等要让宸妃娘娘先行,不知郡主的轿子在后,险些冲撞了郡主,请郡主恕罪!”

苏妙仪不语,本来想着,不论是谁,轿子已经行至大路中央了,先行至路边,停下等前头的轿子先行就是了。怎有从大路中央退回来的道理。

一听是宸妃,就了然了。

宸者,帝心所在。宸妃乃是当朝丞相之女,是当今后宫之中家室最显赫且最受宠的妃子。陪伴皇上二十年之久,为皇上诞育了第一个皇子,封为太子。只是年前太子无端暴毙,宸妃认定是皇后妒忌她的儿子越过中宫嫡子成为太子,痛下杀手。此后对皇后多有不尊敬。皇帝骤然失子,心中悲痛,也不忍多加责怪她。

皇后娘娘也曾失去孩子,深知那痛彻心扉的感觉。因此每当她无理僭越时,总是百般忍让,亦不忍多加苛责。

“无妨,不要责问这几个下人,起轿吧。”苏妙仪开口,妤连姑姑微笑,轿子又稳稳地被抬起,往前行去。后面不住传来小太监的声音:“多谢郡主、多谢郡主。”

在正阳门外下了轿,又进入他们自己的马车当中。

坐定之后,有随从在外面问:“郡主,咱们直接去诏狱还是先回府?”

没有回答。沐安侧头看她一眼,似乎心里有事,只垂着眼睛,直勾勾地看鞋尖,半晌不眨眼。

沐安掀开帘子,吩咐道:“去丰山。”

这句她却是听到了。丰山之巅,是埋葬她母亲沈惜言的地方。

抬眼看了沐安一眼,她此前说过要先去祭拜她母亲,再进诏狱。

半晌,她缓缓说:“丰山路途遥远,乘马车来回要三个时辰,天都黑了吧。”

沐安明白她的意思,说的是诏狱,于是道:“皇上下旨,就是半夜也得等的。”

苏妙仪淡淡道:“嗯,那下山之后,先回家吃饭吧,我饿了。”

沐安没有异议。苏妙仪所谓的“家”想必不是沐王府,而是郡主府。下山之后,顺路就到灵华街了。纵然身为阶下囚,到底也是她的生父,山上下来风尘满面,他也顺便到府里净面更衣,莫要失了礼数。

苏妙仪嘴角噙着微微的笑,旨意想必早达诏狱了,且多等一等吧。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猜她会不会救他们,猜这个受够冷眼的庶女会以一种怎样的姿态出现在他们眼前。

山路不好走,马车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给马喂了点水粮,又七弯八拐地到了一个长满杂草的小山丘上,再也无法行进。

青竹命马车夫把马栓到前方水潭边,几个侍从把祭品带上,另外的带上水粮,一行人步行于灌丛山林之中。

这里一个山包连着一个山包,荆棘枝丫遍布,沐安几乎已经辨不清方向。苏妙仪却轻车熟路地带着他慢慢往前穿行,显然是来惯了。

步行两炷香的时间,他明显地感觉到一行人的动作越来越慢。

这还不足他平日训练的十分之一,所以仍旧气定神闲,脚步轻缓。但对苏妙仪这样的深院小姐来说,已经是极限了。此时正值中午,一天中最热的时辰,她脸颊晒得通红,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微微有些气喘,脚步沉重。

填坑了填坑了!写了一万字大纲,再卡文我就……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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