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破燕华鬼王思转运

因为鬼魂畏光,天黑以后是他们功力大涨的时机,所以鬼通常在白日歇息,夜晚作祟。这就需要有一个可以栖身的巢穴,根据大爷的话判断,这只鬼的巢穴比较固定,就在石坑附近,或是石坑里面。

对长安来说,鬼的巢穴相当好找。明明从未来过,她却跟回自己家似的几下拐了进去。她行走在那些强大的怨气和阵法之中,时不时挪动两下改变布局,化解危势。随着长安逐步深入,两只鬼又开始焦躁不安,不断地敲击着灵瓶瓶壁。

“看起来这里有一个阵法。”长安信步走上几道台阶,在一片虚无面前停了下来:“过了这个阵,后面应该就是最重要的东西了。”

雨夹雪有伤在身,加之受鬼怨影响内心躁动,难以感应,问道:“什么阵?”

长安诚实道:“不知道。”

雨夹雪:“???”

长安:“我灵力低微,只是凭经验觉得这里适合做一个阵。”

雨夹雪:“......敢情你什么都不知道,全靠感觉在这蒙。那怎么破阵?”

“前面的都好说。”长安耸了耸肩:“感觉对方也没画什么心思。但这个阵却被他做了十分逼真的障眼法,看来是真不想让人进去。”

雨夹雪斗志一起就忘了自己的处境,昂然道:“怕什么!只管进去,有本座在,还能有什么事?”

长安:“鬼座大人,您身受重伤。”

雨夹雪:“......”

长安叹了一声,什么也没准备,径直踏入那一片虚无。

像跨入另一个时空,长安的身影消失在这个世界。

最开始看见的是参天大树。

满树桃花,落英常在。云树遥隔,如盖参天。

这树已经不能再称为“一株”或是“一棵”,形容它得用“一座”。树长在平坦而开阔的玉台上,脚下没有泥土,仿佛是凭空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

树的周围什么都没有,徒留玉台上的浅浅阳刻沐浴光下。照理来说,这么漂亮的玉台,是该要好好装饰一下的。小桥流水,或者巍峨假山,就算是种两朵花也好啊。

可见这玉台主人的喜好寻常又奇特,令人琢磨不透。

众人皆知,灵曜正神的仙台上有一座百丈高的桃树。相传灵曜正神以灵气为基,以桃树为梁,支撑起了自己的府宅。别人仙台上的府邸都是巍峨华美,一眼可望,独她的不一样。桃树之上自有结界,踏入方见房屋。从外部无法窥见内部,而从内向外望去却能看见掩映桃花和仙台灵纱。

于是便有不少人私底下议论她心思深重,胸有城府。与此相反,自然也有人为其辩护,说她灵台上除了大树空无一物,光可鉴人坦坦荡荡,不像某些正神的府宅,搞了个山洞地洞天外陨石洞出来,巴不得在里面设置上几百种机关,布置得阴气森森。

灵曜正神的仙台很大。也是灵气为基,白玉铺就。一眼望去空空荡荡,只有那一座大树。常年晴日,永无阴云,将仙台照得灿烂极了。

树随心动。主人若是来了兴致,则满树桃花盈盈而落,若有仙雨飘飘之态。曾有人惊鸿一瞥,望见灵曜正神靠于树下,握树弹枝,吹酒赋花,落英缤纷,恍然若神。

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

桃树的主人对衣裳没有什么特殊的喜好,今日穿红,明日戴绿,总没个定性。这也就使得她的喜好愈发难猜,看衣品仿佛浓墨重彩,可一到她那敞亮亮只有中间一棵树的仙台,大家就又觉得这人十分清心寡欲,多少年来还是难猜。

今日是上仙台北斗七星的集会,正神天枢做东说要请其余六位吃饭。长安换好了宴饮的礼服,对着镜子转了个圈。

“咋样?”她左右看了看,觉得有些松,又紧了紧腰带。

这套衣服的款式偏于简洁,纹绣却十分精美。自左肩至腰间以粉线绣了半面的芙蓉海棠,裙摆宛转窈窕。

“大人穿白也这么好看。”仙童由衷地赞叹道:“我又想玩奇迹暖暖了。”

长安也不恼,她似乎从来不与人恼。灵曜正神笑吟吟地转了个圈,顾衣自盼,笑道:“不错!”

她高高兴兴地出了门,寻思着要早点去赴宴才好,谁成想地下美酒飘香,长安没忍住,靴子拐了个弯,拿起小花锄吭吭刨地,把酒坛子刨了出来。

“就喝一口。”长安一屁股坐在那根铺满桃花的树根上,看着还挺开心。

她喝了一口,禁不住点点头,赞道:“好酒!好喝!”

“再喝一口。”长安劝慰自己。

一坛酒没了。

长安脑子还是十分清醒的,但眼神被酒气蒙得有点软,背往后靠在了桃树上。

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她脑子里原本特别清醒地念着“我要准时赶去赴宴”,然后嘴上说着“再喝一口”,最后变成“能不能来个人把我拉走”。

长安倒在树下,迷迷糊糊地靠着树干,有气无力道:“来人,来人,来......”

她两眼发花,就快睡着了。像极了从前还在上学的时候每日天不亮便被闹铃吵醒的感觉,人是起来了,魂还在睡着,脑子里想得全是来个人救救我,快让我清醒起来我还得上学。

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仙台结界忽然传来一阵触动,门边铃铛无风自动,欢快且疯狂地震了起来。长安此时无力起身,听闻铃响自然大喜过望,赶紧打开结界让外面的人进来,眼巴巴地瞅着门口。

她看见有一道很遥远的人影立在那里,美若樱空,幻若冰晶。

那人伸手扶了下疯狂震动的铃铛,像怕它摔下来一样。铃铛欣喜若狂地安分了两秒,她便微微一笑,喉咙里若有若无地一声轻哼,说不清是调戏还是娇嗔,从容地收回了手,抬腿踏了进去。

众所周知灵曜正神的仙台除了一棵树外再无他物,空空荡荡。并且她喜欢晴天,总是让自己的仙台晴朗如春。地面也没有任何装饰,晴日上午将那白玉照得发暖,靴子踩在上面也有一种如踏暖泉的感觉。

桃北踏着发暖的玉砖,慢慢走近巨大的桃树。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仙衣,衣摆上樱花点点,像晴日里山上漫山遍野的樱花树。长发在背上披着,浅浅扎了一束,笑容如新雪初晴,云烟晚霁。

长安没想到是她,脸上结结实实尴尬了一下,但很快就被新修炼出的厚脸皮给盖下去了,装出一副懒怠的样子:“原来是穹云正神。我......我喝多了,头有点晕,我没错过咱们的宴会吧?”

桃北淡淡笑道:“没有,他们正等着你呢。”

长安大松了一口气,哎呀一声,扶着树往起撑了撑。虽然没端正多少,但起码腰竖起来了点,没在地上趴着:“你......你来得正好,我......啊,我头好晕......”

她在那嘟嘟囔囔地不知道说什么,桃北听得好笑,手抬了一下,掌心里出现一只瓶子:“我有醒酒汤,你要喝一点吗?”

长安惊讶了一下,笑了起来:“感谢相救。”

她接过去,拔开塞子,顺手要扔,幸而克制住了,在指间轻轻一转,仰头灌了一大口。

出乎意料的是,竟然还是暖的。一口下去五脏生温,六腑得意,高兴得像得到了不老丹方。

桃北注视着她喝完,注视着她将木塞子扣了回去,又注视着她将瓶子递还了回来,重新歪回桃树下。

二人或站或坐,都是风月疏朗。

“还要醉到什么时候?”那棵樱花开口了。她周围的香气也像樱花一样,散发出晴朗的浅色味道。

长安拿眼角小心地瞟着她,发觉她的唇边出现了一个好看的括弧。长安发誓那是她见过最温柔的湖泊,樱花说:“时候不早了。”

长安从桃花堆里爬了起来,茫茫然笑道:“几点了?”

桃北道:“十一点半了。”

“哦哦哦。”长安一连串应着,稀松平常地伸了个懒腰:“不对吧,应该是四点半。”

桃北没说话,挑了一下眉毛。

长安看着四周,不知冲谁笑道:“做得不错,让我有所恍惚。”

她又冲桃北道:“你也不错......生动依旧。但毕竟,你只是我的一段记忆。”

对面的记忆不会和她对话,她于是又自顾自道:“你说,如果我那时候多主动跟你说说话,关系再好一点,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幻境之主察觉到她的心境已经起了变化,面前的桃北便渐渐消失了,她自己的身体也缩回到了现实大小,漂亮衣服和玉液琼瑶也没了。随之传来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发觉了又如何,你没有法器,没有灵力,如何破开幻境?”

长安笑道:“我是没有法器,可是我有朋友啊!”

那个声音又道:“是你身上的那只鬼吗?”

“正是!”

长安打开灵瓶,一股黑气一荡,幻化成形落在地上。

“谁是你朋友。”雨夹雪没好气道。

“相逢一场不容易,交个朋友嘛。”长安道。

“这什么地方?”灵瓶里的鬼不会受到幻境的影响,却也无法得知长安的回忆,若是不从中出来,连声音都听不到。她还以为是被传送到了一个什么地方,看了两眼越发觉得不对劲:“这地方怎么长得那么像上仙台?”

除了“正”和“侧”没人去过上仙台,鬼就更不可能了,但民间总有传说,知道上仙台以白玉铺地,灵气筑墙,是个华贵清洁,仙气飘飘的地方。

而长安这仙台最多的就是地上的白玉。

长安有点尴尬,转而四顾:“这里是燕华之境。”

“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燕华之境是天上人间最为真实的幻境,无论是人、神还是鬼,但凡踏入其中便会重现一段珍贵的回忆。布境者的法力越高,幻境便越能现出入境者的不舍,也就越能骗人。只是这幻境并没有伤害的功能,只能让踏入之人陷入一段回忆,唯一的作用就是为布境者拖延时间。神鬼发现自己陷入幻境后,便可以想办法破除幻境。如果凡人不慎进入,便只好等待布境者自行破去幻境了。

燕华之境的玄妙之处还远不在此。有很多人明知自己被燕华之境绊住了脚步,却也不愿轻易离开。为了最大程度发挥幻境的功效,幻境会选取闯入者最为珍贵不舍的记忆作为场景,不少神鬼心有执念,往往甘愿在这幻境之中与至爱之人稍作停留。因此燕华之境也是许多神鬼会主动寻找的阵法,甚至出重金请求会布此阵之人为自己设阵,只为沉迷其中。

雨夹雪愕然,看看她又看看地:“你什么......什么境?是本座听到的那个幻境吗?”

长安不敢看她:“是。”

雨夹雪愣了足足有五分钟,方不可思议道:“这不合理啊,你一九岁小孩,怎么可能去过上仙台?”

长安尬笑:“啊哈哈哈,那什么,我请你出来是想要和你联手破阵,因为我现在没有法器,灵力也不够破阵,暂时出不去。”

雨夹雪将信将疑道:“哦,行,出去之后你最好能给本座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

长安汗都要下来了:“您请快破阵吧。”

雨夹雪伸出手,凭空拔出一把黑色长刀。色如黑曜,锋芒寒冽,是把不可多得的兵器。只不过现下随了主人的状态,黑刀也跟着一身厌世,没有半点光泽。

她大喇喇盘腿坐下,道:“破阵行啊,但你也知道,本座身受重伤,法器本座有,功力本座也不足。”

“所以是联手破阵嘛。要是你一个就够用,我当然懒得动弹。”

最后一句声音偏小,显得有点心虚。长安在她对面盘腿坐下,咬破手指凝聚血气在地面上画了一个阵法,末了抬手一按,指了指阵眼:“攻击这里,必定事半功倍。”

雨夹雪闭目凝神,再睁眼时冷光一闪,刀尖狠狠插下。

“轰”地一声震响,地面裂了个口,中心焦了一块。

雨夹雪抬头四望,仙台依旧在,几度桃花红。

雨夹雪:“???”

长安抹了把汗,尬笑道:“这个布阵者法力不浅,我们可能得慢慢来。”

雨夹雪有种不祥的预感:“怎么个慢慢法?”

长安指了指被她鬼气熏得发黑的阵眼:“你多插几次试试。”

雨夹雪:“......”

五分钟后。

仙气飘飘的上仙台上,两个影子席地而坐,坚持不懈地拿着一把黑刀,一下一下剁着地面一尘不染的白玉。

雨夹雪胳膊震酸了,把刀一扔:“这破玩意今天抽疯,不肯听本座使唤。你剁一会,本座休息休息。”

黑刀在地上微微颤抖,闻言呜地震了一声,十分委屈的样子。

长安小心地把它捡了起来,安抚了一会儿,集中精神注入灵力,迅速向中心一插。

“嗡”地一声,幻境破了,周围一黑。

雨夹雪傻眼了:“本座现在连你这个凡人都不如了?”

长安又抹了把汗,道:“你伤得太重了,之前我都以为你要魂归故里了。也有可能单纯就是运气问题……”

眼前场景已经消失,又回到了先前的石坑之中。

雨夹雪开始琢磨怎么转运:“本座最近果然手心发黑......”

她研究了片刻,忽然问道:“本座见过太多神神鬼鬼为了燕华之境奔波一生。你为什么却一点都不留恋?”

长安没回头,安静了片刻。

“因为我,什么都失去过。”

雨夹雪有片刻的失神,一瞬陷入过去的回忆。

“最后的大阵了。”长安一边盯着地面,一边慢慢蹲了下去。

“怨鬼阵?”

“对。”长安手指隔空抚过地面上的图案,在四个方位上分别碰了碰,最后落到中心:“收了最中间这只鬼,整个阵也就破了。”

雨夹雪身上的颜色忽然暗下去些,微微侧了头,似是在谛听。

长安与她同一时间发觉,也朝那个方向望了过去。不多时,一道身影慢慢显现,不慌不忙地朝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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