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了，城主虽然没有明说，但潜规则大家都懂，他花一个亿跟你抬什么价？”那鬼商大惑不解。

独上兰舟敷衍了两句，下一件商品的时候继续举牌。

其他买家都退出后，124号再次和她竞价。两方交替举牌，到第七次的时候，青雪中也举起了牌子。

价格再次飞速攀升。124号再次打出9999万这个价格的时候，二人不约而同放弃了竞价。

“9999万一次！”

“9999万两次！”

场内鸦雀无声，主持人默默擦了把汗，今天真是大开眼界：“9999万三次！”

124号再次以仅低于一亿一万的奇葩价格拿下了独上兰舟预备竞拍的第二件拍品。明面上他亏得不行，其实胜利的天平已经倒在了他一方。

独上兰舟面上八风不动，淡淡地抿了口酒。现在这副躯体很耐酒精，因此她的神智依旧十分清醒。

主持人转向独上兰舟，先看了眼她旁边的鬼商，面色有些为难：“下面这件拍品是本次拍卖会最后一件拍品，按照皇冠拍卖的规则，88号您必须买下。”

独上兰舟侧身看了他一眼。鬼商面子上挂不住，冲下面叫道：“喂，兄弟，我们有仇吗？你要这么为难我的人？”

“谁是你的人？”124号气场全开：“带人进来也要先搞清楚，你带进来的到底是不是人？”

“你说什么？”鬼商愣了：“什么叫不是人？”

124号笑着望向独上兰舟：“最后这三件东西我都志在必得。你若是有足够的财力，就尽管和我竞价。”

“潜规则你不懂吗？”鬼商真要急了：“以前谁难为过第一次来的新人？他们都是人类，真和你决斗起来不死也残了！”

“那就让我们问问城主，她制定的规则到底作不作数。”124号站了起来，走到会场边缘，抬头盯着雨夹雪，说话的态度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白银城主，能否因为他们是第一次来的人类，需要遵守必须带走一件拍卖品的规则，其他的鬼就要在拍卖会上手下留情？”

按理来说，他的位阶低了太多，而鬼界最重阶级力量。可124号态度不卑不亢，甚至还隐隐有与对方平起平坐的气势，属实令人生疑。场中鬼皆被他震撼，又见白银城主凝眉不语，竟是没有一个敢出言呵斥他的“不敬”。

全场都等待着白银城主的回答。长安紧张地扣住扶手，心里乱糟糟的。

良久，白银城主慢慢道：“当然不行。规则就是规则，是必须要执行的。至于你们提出的所谓潜规则，本座不干涉，但如果有人提出质疑，本座定会全力维护每个鬼的权益。”

长安心下一沉。雨夹雪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那个124号绝对不简单，白银城主此言就等于默认和他暂时统一了战线，接下来124号只需要——大开杀戒。

拍卖会继续进行。这一场没有其他卖家竞价，只剩下88号，89号和124号轮流抬价。很快89号收手，这时候价格已经抬到了上千万。

“九千万。”独上兰舟直接跳价到最后一步。

“9999万。”这是124号今天第三次报出这个数字，他势在必得地笑着，悠然举起了牌子。他身上的气场忽然变了，从栏杆上翻了出去，站到了决斗场上，仰望着天空。

主持人艰难地说道：“按照规则，88号您必须拍下这件拍品，下一次加价后需要通过以决斗的方式判定拍品的归属。”

场内微微骚动起来，都想看这二人如何应对。青雪中望着独上兰舟，那么深那么长。片刻，她们一齐站了起来，携手跳了下去。

似乎是两个女人的双手交握。可一瞬间有极亮的金光爆炸开来，仿若神明降世。

“要有光！”独上兰舟幻想着太阳爆炸。她半仰身躯，朝着漆黑的天空呼喊。

仿佛神明的巨手掀开帷幕，灵力激荡，金光狂涌，一瞬间铺天盖地。火球在天空中爆炸，场内所有的鬼瞬间失明，脸上布满鲜血。他们痛苦地捂着脸哀嚎，不能视物，无法拦阻。于是逃亡的大道在二人面前展开。

光明吞噬所有黑暗的那一瞬间，天梁天府向着出口飞奔，双手交握，十指紧扣。独上兰舟能感觉到和她紧握的那只手有微微的颤抖，她稍稍扣紧了些，感受着陌生的纹路。没想到她第一次和人十指紧扣是这般情景。身体不是自己的，时间也不是自己的。

“队长，我们会死吗？”燃烧天穹的金光下，她身边有人轻轻地问。

“不会，抓紧我的手，我们一起……逃到世界的尽头！”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青雪中耳畔响起，这是灵体难支，将要回归的征兆。独上兰舟感受着灵力如大海退潮一般离开自己的身体。她近乎已经要走到强弩之末。

“队长，你的光真亮。”青雪中似乎轻轻笑了一声，笑意若有若无的。或许是对陌生的身体还缺乏控制，独上兰舟惊异地从那道熟悉和陌生交融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仰慕。

“是啊，亘古黑暗的地方，一旦有了光，就会特别的明亮。”独上兰舟答着，更紧地抓住了青雪中的手。举目无亲的地方，唯有身边的同伴能让她感到温暖，不再那么孤独。

她们离开了人类的躯体，重归仙神之姿。

124号闭上双眼，却依旧有鲜血流下。他强忍着双目剧烈的刺痛上前一步，终于拦在了出逃的路上。他撕下面具，原本的面貌终于露了出来。他身边还有一个神色淡漠的男人，**的惨白胸脯上有苍蓝色的文身。他们一个是万魂城主龙重峡，一个是残骨城主汶华。

“他们是上仙台正神天梁和正神天府，独上兰舟和青雪中！”龙重峡深吸一口气，声音响彻整个会场。他要提醒的对象其实不是那些已经双目失明倒地打滚的买家，而是这座城内刚刚默认和他结盟的主人，白银城主。

雨夹雪抱臂站在会场边缘，居高临下地望着这边。龙重峡心里一凉，心想难不成是话说得还不够，对方居然放弃了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他来不及多想，立刻叫道：“汶华！”

汶华站在龙重峡身侧，闻言便侧头看他。他其实没有自己的思想，只不过复生会会长浮图鼎通知他配合龙重峡的行动，他就配合了。龙重峡已经察觉了他不对劲，但他聪明得很，知道他背后能操控鬼王的那位更加可怕，所以不趁火打劫。这次他得到消息后又开始蠢蠢欲动，计划着要来白银城“屠神”，为了不被雨夹雪反杀，他拖来了汶华。三足鼎立的局势下，雨夹雪未必会和他们翻脸。万魂城主一直谨记三角形稳定性最强。

“那个汶华是肉身强者，队长你不要和他近身硬碰。”青雪中半闭着眼，似乎要睡着了，只有独上兰舟知道她其实是要支撑不住了，长时间的降灵导致二人的灵力损耗极大：“万魂城主比较均衡，但也是实力派强者，我们需要配合取巧。”

“你休息吧。”独上兰舟打断了她的话，安抚对方的话也是在安慰自己：“有我在呢。”

“嗯。”青雪中应了一声，声音几不可闻，却带着淡淡的笑意：“我相信队长。”

独上兰舟浑身一颤。

她知道自己是别人的队长，福音与神明。往常她无比自信，因为力量就在她的手里。她行走人间，她代表着正义。可现在她真的感到怕了，怕自己走不出去，怕青雪中留在这里。怕自己不再战无不胜，怕信赖她的队友用哀伤的眼神向她求救。

若是正神在鬼界战败，首级大概会被挂在鬼界的城楼上吧。

龙重峡的鬼气已经冲到了面前。独上兰舟身为正神的纯正灵力也为之一窒，她还是被鬼界压制得太严重了，之前又在守卫和白衣的混战中受过伤。她忽然信心全失，连自己的勇气都找不回来。

“队长。”青雪中轻声唤道。她信赖她，不需要任何的理由。队长就代表着她所有的安全感，队长站在背后，她就不会不安。

安全感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东西。明明有她没她都无所谓，对现实产生不了多大影响。可偏偏就是这么奇怪，有了她就好像多了一个亿。

可青雪中还在旁边看着她呢。

“为我开路——！！”独上兰舟感受着手心里的温度，忽而张开双臂，朝着天空怒喝。

青雪中的手很冷，可她握着却像是有无穷的勇气从那里生发。独上兰舟昂起头，双目熠熠生辉。

无与伦比的自信又重新回到了她的体内。有什么好怕的呢？她还有同伴陪在身边。如果这就是她们的结局，她想用身体里最后一滴鲜血去净化鬼的邪欲。代代捕鬼师前仆后继，无畏牺牲，为的就是这一刻除恶扬善，守卫正道。即便要流尽体内的最后一滴鲜血。

每个人都会恐惧。之所以她们显得无畏，是因为她们在为爱的人奋勇战斗。

随着她的自信灌回体内，一座阶梯拔地而起。它不断升高，冲出囚牢，周围闪耀纯正金光。波涛般的力量从阶梯表面散发，驱散了鬼气和邪恶。这是天赋予她的权柄，凡构想的必要实现，凡命令的必要应验。

阶梯不断升高，通往皇冠以外。独上兰舟拉紧青雪中的手，二人夺路狂奔。

龙重峡惊怒地大喝。他原以为天梁已到了强弩之末，可看目前这如潮气势，她分明正磅礴。他犹豫了一下，不愿自己面对正神天梁，便叫道：“残骨城主！阻止她们！”

汶华冲上前去，提起拳头轰在支撑桥梁的柱子上。他不断地轰拳，柱子不断地破碎，桥梁坍塌，然而二人始终领先一步，不断有柱子坍塌，却也不断有柱子生长。

汶华肌肉隆起，聚集法力全力一轰，鬼气炮弹一样冲了出去，飞射着打碎剩余的支柱。

独上兰舟呼吸一窒，脚下分崩离析。她身下已经被汶华的鬼气包围，再无任何可以立足之处。她尝试幻想一叶扁舟，却被对方的法力死死压制。幸好汶华不会主动说话，否则龙重峡一定能察觉她的异样。

她和青雪中一起跌落。

龙重峡依旧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尤其那个天府自始至终还没出过手。汶华捏紧了拳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掌心中爆炸。独上兰舟的心脏几乎被捏碎了，浑身的骨头都在爆裂。她掌心里依旧紧握着青雪中的手，抬头不甘地望着面前。真可惜，她们距离逃出这里仅一步之遥。

她面前突然出现一个漩涡，其中蓝光幽邃，隐含光明。独上兰舟一怔，抓住青雪中的手腕抖了一下。对方和她默契十足，拼起最后的力气带着她跨了进去。

漩涡随即闭合，二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那是什么？”龙重峡愣住了，旋即环顾全场。这里有掌握空间咒术的强者吗？

只有雨夹雪知道发生了什么。漩涡出现的前一秒，她清楚地看到了长安微动的嘴唇。她念了一句话：

“千里迢迢，一步之遥。”

雨夹雪心念微动。相传虫洞能够连接两个时空。因为拥有空间咒术的人极少，因此大多数鬼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她仍旧记得她们为何相遇，自己曾在府中被白衣假扮的侍卫重伤。那时她为了保命，祭出了一件能够制造虫洞的法器。

＊

城主府内，雨夹雪床前。

蓝色漩涡凭空出现。忽而蓝光大盛，从中跌出来两个人。

“队长。”青雪中摔倒在地，顾不得疼痛，先去检查独上兰舟的伤。

队长面若白纸一般。青雪中扶她靠在床尾，调动灵力进行治疗。

“别。”独上兰舟按住她的手，咳嗽间嘴角溢血：“你的伤会加重的。”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死在这里啊。”青雪中急道。

她身上急救的药丸已经在先前的战斗后用完，为了让二人能维持体力，不在皇冠拍卖会上被发现异常，更是透支灵力加固灵体，此刻竟是束手无策。

“这里应该还在白银城的范围内，我们先离开……”独上兰舟吃力地坐了起来，要离开这里。楼下忽然传来一声清响，像什么东西落了地。

楼上二人对望一眼，俱是紧张惊惶。看这间屋子的装饰，主人大概权势滔天，绝不是好惹的。忽而虚空中又浮现出一个漩涡，蓝光一涨，走出来两个人影。

独上兰舟骤然绷紧了身躯。

楼下厉声问道：“什么人？”

更伤春皱眉看着面前的侍女。对方满脸惊慌，脚下一地摔碎的瓷片。既然已经发出了声音，更伤春不得已只能出声震慑。她嘴上问得很大声，实际上脚下却悄无声息，已经摸上了楼梯。更伤春握紧了袖间的匕首，整个身子蓄势待发。

“是本座。”雨夹雪从她们两个脸上挪开了那双冰冷鲜红的眸子，扬声朝楼下道：“怎么回事？”

更伤春心下一安，便道：“仆从惊惶，打碎了一只碗，城主息怒。”

“下去吧。”雨夹雪淡淡道。

卧室中好不尴尬。

青雪中扶着独上兰舟，站直了。

雨夹雪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倒是她身旁那个小姑娘微微一笑，开口道：“兰舟姐。”

独上兰舟和青雪中俱是一怔。这声音……

长安撕掉了脸上的易容面膜，笑道：“是我，长安，别担心。”

二位正神俱是神色各异。

长安戳了一下雨夹雪抱起来的胳膊：“你别摆脸子啊，远来是客。”

“哦，本座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客’自远方来，来了就打架的。”雨夹雪不冷不热道。

长安面色一僵。她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独上兰舟强忍着疼痛站直了，眼睛望着雨夹雪，话却是对长安说的：“长安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不可与鬼物勾结。”

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长安被夹在中间，两边不讨好，心中叫苦连天。

“我记得，兰舟姐。”她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句：“这件事以后再说，我先送你们出去。”

空间传送并不是全无限制，她目前只能将人送到城主府。至于出城另有限制，只能自己走出去。

雨夹雪恰巧站在门口，她抱着双臂，完全没有让道的意思。

“我说，你就别摆pose了。”长安看了眼手表，时间已经到了十二点，鬼门大开，百鬼夜行，正是混出去的好时候：“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

“本座何时说过要放她们离开了？”雨夹雪扬起下巴，神色倨傲：“那可是天梁，上仙台的人，所有鬼物的死敌。”

她刻意在“鬼物”二字上加重了字音。长安一时无言，尴尬了片刻，凑过去小声道：“你就不能宽容这一次吗？俗话说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就算你不想留这个香，那还有多个朋友多条路呢。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也许以后有你需要她们的地方呢。”

雨夹雪不大理解地看着她：“本座独自惯了，什么时候需要别人帮助？”

长安循循善诱：“你还记不记得咱俩是怎么相遇的？我从那个卖鬼的手里把你带了出来，后来龙穴里你也救过我。每个人都会有为难的时候，大家互相帮助就能渡过难关啊。”

雨夹雪皱着眉没说话，但也没有一点要挪步的表现。长安头疼不已，只得自己走过去拉起独上兰舟和青雪中的手，一手牵一个领着她俩绕过了抱手挡在门口的雨夹雪，在门口又开了一个虫洞。

“这次通往城门口。”长安解释道：“白银城设有禁制，城内外无法通过虫洞跨越，我们可以混在出城的鬼中间混出去。”

独上兰舟沉默地点了点头，三人一齐跨了进去。

虫洞闭合，三人出现在城门口一处巷内。互相看了一眼，独上兰舟正要朝城门口走，长安却忽然转过头，无奈道：“你不是不帮忙吗，怎么又跟过来了。”

雨夹雪就站在她们身后，衣摆刚离开虫洞的漩涡。鬼城主白了她一眼，道：“你忘了你是个人类，没本座带怎么混出去。鬼门关还有拜灵教的守卫在，你跟着这两个人指定遭殃。”

她说着，大步走到了最前面，领着她们朝前走去。

四人一路无言。不过片刻，雨夹雪便带她们转了一个方向。独上兰舟警觉地拉住长安，盯着鬼座的背影：“白银城主往哪里去？这已经不是出城的路了吧。”

“当然不能直接出城。”雨夹雪停了下来，两臂抱胸，讥诮地抬起下巴：“正神大人不会就想这么招摇过市地出去吧。本座来的时候只带进来一个人类，出去的时候怎么就变成三个了，谁看了不起疑心。”

长安拉了拉独上兰舟的袖子，小声道：“兰舟姐，没事的，她既然愿意带路，就不屑于再出手阴人。”

独上兰舟看她一眼，虽然心中不愿跟着那鬼王，但出于对长安的信任，还是点了点头。

“谁说本座愿意给她们两个带路了。”雨夹雪大步在前面走着，一点也不顾及后面两个重伤的人。

长安在心里槽了她一句口是心非，不再说话，搀着独上兰舟跟了上去。

她们最终来到一处地库。雨夹雪径直走了过去，钢门在她面前自动打开。台阶光亮，长安不得不再次降低速度。最后她们停在了地下，长安左顾右盼，没看到她常开的那辆p72，大概停在城主府那边。雨夹雪走到一台银色的越野车旁，打开车门坐上驾驶位。

“上来。”鬼王抬起下巴，眼瞳鲜红，声音倨傲。

独上兰舟犹豫一瞬，还是和青雪中一起坐到后座。长安爬上副驾驶，系好了安全带。

“劝你们两个也系上。”雨夹雪看了眼后视镜，话音未落就一脚油门踩下。车子霎时间飞射出去，她们冲上地面，飞奔在广阔的大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