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死神之跃

桃北揪住袖口,正要回缩手臂,长安却一下按住了她的手。桃北也察觉到了不对,两人一齐转头朝下一层平台上的门板看了过去。

“吱呀——”

门板朝外推开一条缝,一个生物缓缓凑了过来,门缝里透出他一线的脸。

长安眼睛越瞪越大,正常她早就跑了,虽然她是捕鬼师,但其实也会怕这种突如其来的诡异事件。但桃北没动,她当然也不能跑,就那么浑身僵硬地杵在陡峭的楼梯上。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但她感觉有点缺氧。

极度安静下,长安身子幅度轻微地前后摇摆,感觉再这么站下去就要先因为血液不畅摔下去了。正自焦急的时候,门板陡然暴张,从里面蹿出一个黑影。灭顶的恐惧忽然笼罩了她,长安浑身都在发抖,完全没有思考,大叫一声便转身朝楼上狂奔,手上还机械地扯着桃北的那只抽出个头的瘪袖子。

桃北没她那么怕,原本正要出手,谁知长安在上面把她一扯,直接给扯得一个踉跄。她脚跟原地旋转了半圈,长安直打颤的小腿就在她面前晃,桃北不知怎么的,心里觉得又好笑又刺激,鬼使神差地就跟着她跌跌撞撞地往上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吓死我了啊!”前面那个人发出乱七八糟的大叫,重重踩在楼梯上。本就不结实的楼梯被她踩得掉土掉皮,居然没被踩塌。桃北心里庆幸,低头一看,某人踩掉的地皮全掉在了她鞋面上。

上面是个天台,没路。桃北跟在长安身后,再次观察周围环境。

墙根杂草丛生,墙头居然还有棵树。约到人腰间那么高,枝丫细细的,纤弱但顽强地从地缝里钻了出来。风带来的浮土养活了这顽强的生命,它毫无遮挡地接受着阳光雨露,每晚在瑟瑟寒风中拥抱星空。

长安退无可退,缩在那棵树后,一手还揪着桃北的袖子。过了好半天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是个捕鬼师,心下稍定,从后面探出一张脸。

对面只有一个眼神麻木的人。长安确定那边只有一个活人,心里的恐惧感减少了很多,从桃北身后站了出来:“我来解决这个家伙!”

她手朝那人面前指去:“千里迢迢,一步之遥!”

与此同时,那种灭顶的恐惧再次降临她的心头。

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随着咒术出口,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对方周围空荡荡的。

长安一愣,再次叫道:“一步之遥!”

“一步之遥!”

“一步之遥!!!”

她明白那股莫名其妙的恐惧是怎么回事了。她体质比一般人要弱,遇到比自己更强的东西时会本能地恐惧,而当她拥有咒术能力的时候,信心和力量就会驱散她的畏惧。可现在她突然没有可依赖的咒术了。长安像站在海中,周围没有人也没有船,并且丧失了游泳的能力。她前后打着摆子,冷得牙齿都在颤:“这......我......怎么回事......”

上一世她的行鬼生涯有九年之久,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一个咒术师最依赖的就是咒术,如果没有了咒术能力,那就是拔了牙的老虎,连扑人都做不到了。

那人一步步逼了过来。桃北默立了一会儿,脸色比她的还难看:“敌人应该借用了某种法器,禁用了我们这边的咒术能力。”

那人又往前走了一步。长安不由自主地朝后退却,鞋边已经挪到了天台的边缘。她一踩,就有碎石掉落下去。长安胆战心惊地往后看,下面是四层楼。

桃北伸手把她拉了回去,安置在自己身后:“别担心,他针对的只是咒术师,而我是个外修。”

长安一愣,大喜:“对啊!你用的是刀!”

欢呼声中,桃北凭空抽出了巨刃,赤红色的长刀缓缓推动,刀身一线银心也渐渐显露。它点燃阳光的那一瞬间,桃北飞跃出去。

那傀儡也在同一时间举爪扑杀。

巨刃垂落,桃北停驻在那人背后,面带诧异。刚刚那一击她本留了三分力,可刀背下的手感硬的像一块石头。

傀儡从地上爬了起来,刚刚那足以敲昏巨蟒的一刀竟然没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应该不算肩膀处肉眼可见肿胀起来的那个大包。

桃北转过身,不再随意提着刀,而是谨慎地双手握刀。左手在下,右手靠近刀镡,刀刃竖直在双眼之间,将对面的敌人分成两半。刀还没有挥动,面前的敌人就已经被锁死了。

桃北和对面的傀儡一齐沉默着。巷子里的鬼也在沉默,他明白自己遇到了难以打败的对手。原以为削弱了对方的咒术能力就是必胜之局,想不到......

那棵从地缝里长出来的树上飞落一枚枯叶,风把它卷向对峙的二人。枯叶飞舞盘旋,慢慢地,它靠近了,叶面轻轻地贴近了桃北的眼睛。在她的视野中,对手一下子被遮蔽了。

刀光一闪,那枚叶子如齑粉洋洋洒落。二人的身影混杂在一起,长安几乎看不清哪个是敌人,哪个是桃北,只能看到红色的刀光犹如暴风吹卷。

巨刃银心一闪,遮过太阳斩落。傀儡抬起双臂,将手腕凑向刀锋。桃北猛地抖动刀刃,沉重的刀身急剧地轻颤,躲开了他的手腕,否则这人的手非得一齐断掉不可。趁傀儡反应不及,桃北迅速翻转巨刃,刀背翻过来砸落在他摊开的手掌上。

傀儡被这一击压进地里,膝盖砸碎了地面的砖块。

头顶巨力暴增。第八使徒没料到对方能在完全静止的状态下再次大幅度发力,叹了一声,放弃了那个傀儡。桃北只感觉刀下骤轻,立刻上扬刀刃,一脚踹在他胸口。

那人倒飞出去,“咣”地一声撞在墙上,当场昏了过去。

长安跑了过来:“这家伙的皮是用什么做的,这么结实?”

“他之前被人控制了。”桃北沉吟:“刚刚我感觉刀下无力,应该是被解除了控......”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朝楼梯看了过去。长安不解其意,问道:“怎么了?”

桃北道:“楼在抖。”

长安:“啊?楼为什么会抖?”

刚一说完她就反应了过来,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立刻扑到了天台边缘。在她们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这座楼已经被无数傀儡包围了,他们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呆滞神情,面无表情地涌入楼中,无边无际像归巢的虫。

长安看了看楼梯上面挡雨的轿顶:“也许我们可以到那个上面去,占据地利击落......”

“对面的人太多,我又不能真的动手杀了他们,太过吃力,你身上的符咒也不多。”桃北飞快地盘算着,抄过停在天台上的破板车冲向楼梯间,将它翻倒堵在门口,长安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也立刻搬来能堵的东西堵在门口。直到天台上空无一物后,桃北抽出一张符咒,封在那堆破烂上。她已经能从下一层的楼梯扶手上看到一只搭上来的爪子了。

“跟我来。”桃北拉着长安跑到天台东面的边缘,对面两米外有一座三层高的小楼。

长安明白她要干什么了,脚一下子就软了:“我靠靠靠靠靠靠,我不行——”

“你不行也得行!”桃北厉声喝道:“现在没有别的退路,要么跳,要么死!”

长安朝下面望了一眼,恐高恐得想坐地上。她绝望地看着对面那座小楼,如果她还有咒术能力,只需要一个虫洞就能安全离开......

“抓紧我的手。”桃北和她掌心交握,修长的手指有力地包裹住了她不住颤抖的手背:“相信你自己,这个距离不算远。”

长安怂唧唧地说道:“我立定跳远才一米二——”

桃北猛地退后,带着她站到了天台西面。

楼梯上拥挤着几十个人,他们一下一下地推撞着最后的防御。整栋楼都被他们的力量撼动了,楼体微微摇晃。二楼的楼梯被拥挤的人群踩塌了,他们哀嚎着摔了下去。上面的人和下面的人隔绝,更加疯狂地撞击阻挡。

“我数三二一,用你最快的速度跑过去。”桃北侧过头看着她,微笑:“想象你在我家健身房里的跑步机上,我记得有一次你坚持跑完了八百米。”

长安眼睛里忽然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只剩下她的微笑。桃北伸手过来为她整理好衣领,她感到一阵温暖的感觉曾经在自己的脖颈上停留。

符咒被攻破了,那些临时搬来堵门的东西也已经摇摇欲坠。

“三,二......”桃北大喝:“一!”

长安条件反射地跟着桃北奔跑起来,其实那一刻她并没有任何感觉,但她的双腿像接收到指令一样绷紧了弹射出去。她们飞奔过整个天台,速度快得像是跨越整个天际的流星。

桃北一脚踩在天台边缘的砖头上,狠狠跳了出去。

随着躯体不断前冲,长安的视野也不断地开阔。她们在阴影中狂奔,她看见了对面舞动的红日和光辉的黄昏,在扑面而来的狂风中,身下悬空一瞬。

她感觉视野被什么东西刺伤了似的,禁不住眯着眼睛抬起头。

万里赤云盘卷,一泻金光狂下。

长安的心飞了出来,仿佛要甩出胸膛。她不争气地眨着眼,风刺激得她睫毛上有些泪水。四层楼下的人仰望着她们飞跃包围。长安忽然感觉所有的恐惧都消失了,因为她的手和另一个人的手交握在了一起。她不再颤抖,感受着脚下短暂的悬空。

桃北带着她落到对面。长安落地的时候没站稳,脚腕震得发麻。桃北没给她休整的时间,再次起身助跑。

“哎?我们还要跳多少次楼啊!”长安刚升起的兴奋感荡然无存:“万一哪次没跳好......”

这座楼特别小,转瞬间助跑空间已经消耗殆尽,悬空就在她们脚下,桃北大喝一声:“跳!”

长安麻木地跟着跳了出去。接下来又是一栋楼,她们在楼顶不断跳跃。她的恐惧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莫大的快乐和幸福。路过一片杂草丛生的天台的时候,桃北顺手在废弃的花泥里揪了一把蓝色的小花。

“你采花干什么?你是采花大盗吗?”长安瞪着眼睛问。

“我是。”桃北快速地笑了一下,将花塞进她另一只空荡荡的掌心。风吹过她们交握的双手,在随风挥洒的汗水中,桃北冲着她微笑:“别怕,只管跟着我跳就是了,摔不着。”

她如是说道。

蓝星花的花语是我只相信你,或是互信的心。当然这都是长安很长时间以后才知道的事了,那一刻她回味起脚下悬空耳边风吼的感觉,掌心里又泛起那种有人牵着你的温暖感觉。

带着你突破重围,感受风吹满胸襟。

长安怎么会不喜欢她呢。

在第八使徒那边,他的傀儡跟丢了目标,那两个人朝着远处越跑越远了。他等了一会儿,无聊地转过身,背手走在巷子里:“这就跑了啊......”

沉重的刀身急剧地轻颤,竟似薄刃弹动般轻易。一个黑影跃了出来,桃北在空中大开大阖地旋臂,巨刃拍动两侧的空气,发出“砰砰”的声音,刀锋直指鬼面。

“分裂!”鬼来不及多想,张开嘴尖啸。一个影子从桃北身上脱落下来,落到地上延伸长度。影子还没有成型,随即而来的刀光便将他斩成碎片。

鬼急剧后退,桃北也乘着一跃的威势不断斩落。巨刃在空中画出一个完美的圆。

“分裂!”鬼再次喊道,他需要一个缓冲垫在这可怕的一刀面前。

白光挥落。长安仰望她一刀落下斩碎夕阳。

巨刃砸进地里,水泥的地面翻开裂口,下面压着那把黑色小伞,如缎的伞面被刀刃撕碎了,米粒大小的珠子散落一地。桃北反转刀刃,锐意逼迫向前。

长安只感觉有一股温暖的感觉重新回到体内。她心念微动,面前出现了一个黑洞。

“是你们!”鬼被迫滑向黑洞,他赶紧张开手掌,用法力和吸力抗衡。黑洞却骤然消失,长安欣喜地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她恢复了力量。

“好久不见,第八使徒。”桃北站直身子,如是答道。

继而黑光一闪。鬼毫无恋战之意,转瞬间消失在原地。桃北要跟上去,第八使徒猛地挥袖,那群傀儡又挡了过来。

“今天追不上了,但总能再遇见的。”长安伸手拦住她,心下已有计较。

申城。

报警的是一位政委书记,名叫于正意,家住铁林街道。虽然对外宣称保密,但官方对政府高层和一定数量的上层名流公布了部分消息,要求大家注意一封寿宴邀请函。因此书记一收到邀请函就立刻通知了局长。

吴队长已经在现场问询了。独上兰舟她们匆匆赶来,套上防护服走了进去。

“什么时候的事?”

书记颤着声音答道:“十五分钟前。”

警员已经出发去追了。不过街面上没有一个人,估计早就走远了。技术人员正在调取周边的监控,调出来的图像依旧看不到那人的正脸。

吴队长沉声道:“警察都在,你不用害怕。说说当时的情况。”

“好。”书记的脸色平静了很多,只是还是铁青着:“大概十五分钟前,我家的门铃响了。有一个男声说:‘您好,您的邀请函。’”

“我当时吓得心跳都停了,我太太也不敢说话,一直抠我的手臂。因为听过‘死亡邀请函’的传闻,所以我不敢去开门。门铃响了一会儿就停了,外面没有声音。我走到客厅往窗外看,刚好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背影。他头上放着一顶礼帽,手上戴着白手套,活像一个魔术师。”

“我壮着胆子等了一会儿去开门,那封邀请函——”他哽了一下,眼珠暴突:“就放在门口的台阶上。”

吴队长抬了抬手,有个裹满防护服的警员如临大敌地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个隔离箱。独上兰舟倾身去看,还是那张熟悉的邀请函,上面有这样一行字:

送呈台启:本月二十九日为知名慈善家张雪强先生七旬正诞,将于当日午时于玫瑰庄园略备薄酌,故此致意奉邀。翘盼临驾,稽候贵降。

“这上面没有写我的名字。”于正意看了一会儿,眼睛里逐渐亮起期盼的光芒:“没有我的名字!也许——也许是送错了,说不定是给别人的——”

独上兰舟二人和吴队长对视一眼,谁也没出声搅扰他。毫无疑问这封邀请函就是给他的,此前的邀请函上也都没有被邀请人的姓名。一缕灵光划过独上兰舟的大脑,这时书记高声大叫起来,打断了她的思考。

“我怎么了?我好难受!”他咳嗽起来,脸色涨红:“怎么会这样?”

书记痛哭流涕,脸色扭曲,裸露在外的皮肤全红了。他开始发抖:“我感觉好冷,又好热……”

吴南星虎跳起来,大吼道:“给他戴口罩!他感染了!”

青雪中早已跨步上前,把口罩按在他脸上。她微微屏息,周身灵光闪烁,屋内的绿植纷纷响应,贡献出生命的力量,暂时控制住了书记的症状。

救护车把他拉走了,青雪中跟车去了医院。独上兰舟留在案发现场,默默在书记家周围踱步。

她尝试着转过身,沿着小路走到书记家门前。右手举起,做按铃状。然后她弯下腰,抓了一团空气放在台阶上,转身。

面前是条小路,东西向,两边都是楼房。那个送出邀请函的人会怎么走呢?

根据监控结果,他朝西边去了。

独上兰舟没有继续尝试,默默地凝望着西边的路口。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那人早就跑了。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吴南星疲惫地跌坐在地上,双掌捂脸。

这已经是第十三个收到邀请函的人了。每一个人都在他面前发病,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咳嗽,发热,被送进急诊。

独上兰舟问道:“既然知道对方专挑名人下手,为什么不派人监控这些区域呢?”

吴南星表情有些难堪:“申城的高官名爵多了去了,我们不可能每个人都派人保护,没有那么多人手。况且队里许多人都感染了,我们队里已经几乎没有人了......”

独上兰舟惊道:“这么严重?”

吴南星苦笑:“您知道第二个收到邀请函的是谁吗?就是我们局的局长。”

“那你......”

“局长收到邀请函那天的白天还没有发病,到了晚上才被送医院。那家伙就是成心的,他想让我们都瘫痪。”吴南星恨恨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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