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女艺术家之子

现场忽然爆发出一阵恐怖的白光,直播到这里中断。长安跳了起来,扭开门奔了出去。桃北紧随其后,她们一同冲入最近的归零间。临近的几个归零间内,银洋等人也都冲了进去。

归零间大门敞开。长安桃北奔了出来,正好和银洋等人会合。在风之子的助力下,他们很快就抵达了玫瑰庄园。

庄园内部堪称天昏地暗。仿佛暗夜降临,黑紫色的雾气弥漫在整个庄园中,他们无法看到交战双方,也看不到那些客人。这黑暗怪异得很,南斗小队轮番上阵,都无法驱散这片蕴含诡异力量的黑暗,最多只能亮起一团光明。直到银洋在黑暗里被人匆匆撞了一下:“哎呦!哪个家伙!”

回答他的是一个哭爹喊娘的声音:“妈妈,我还不想死啊!”

银洋呆若木鸡,继而愤怒地大叫起来:“我不是你妈妈!”

那人呆了一瞬,哭号道:“爸爸!我还不想死啊!”

银洋快气炸了:“这里是上仙台正神天同!南斗小队已经来了,请你镇定!”

那人没声了一秒,而后一把抱住了他的腿:“爹!恩人!救世主!活菩萨!快救救我们吧!”

银洋:“......”

“天同?好像是他。”一个声音在不远处说道:“队长,支援到了,亮灯吧。”

两点钟方向,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要有光!”

在她威严煊赫的命令下,会场里爆发了光明。

无与伦比的白昼降临人间,驱散了所有黑暗。待到视力恢复后,三个人影出现在会场中间。众人定睛一看,两侧的是独上兰舟和青雪中,被她们提在中间的则是仿佛快要衰竭的赵军昌。银洋大喜:“队长!”

“在这。”独上兰舟环顾四周,迅速分配道:“银洋高向虹,带领其余客人离开会场。雪中,结界加固。尘耀,制高点狙击。银枪,你和雪中跟在我身边。”

长安一看分来分去没有自己,心中不免急切:“兰舟姐,我呢?我呢?”

桃北拽着她的领子往后拖,以免这艘急于展示自己的大型犬扑人身上。独上兰舟露出一丝笑容,说道:“你和桃北辅助我。”

青雪中忽然闷哼一声。

独上兰舟立刻问道:“怎么回事?”

青雪中没说话,遥遥看向前面。

白衣轰开结界,摇摇晃晃地从地底爬了出来。他身后已经变成了一个翻着泥土的深坑。那是独上兰舟的手笔。

战斗爆发的一瞬间,白衣就朝赵军昌伸出了手。独上兰舟自然不可能让他如愿,激荡灵力和他对拼。但白衣从深渊那里暂借来的法力太过强大,独上兰舟没捞到什么好处。白衣将赵军昌抓了过来,右手正要覆上他的头顶,那“赵军昌”却忽地在他掌心里化作一团暗红的灰烬。

真正的赵军昌出现在青雪中身旁。为了瞒住白衣,她们不能让真的赵军昌离会场太远,只得把他藏在会场当中。虽然现在这个后手已经被白衣发现了,但好歹为她们争取到了一个先机。正是白衣抓错人的那一瞬间,独上兰舟和青雪中联手把庄园炸出一个深坑。黑气从里面漫了出来,然后青雪中的结界便盖了上去,等待援军到来。

“束手就擒吧,你跑不掉了。”执法人说道。她身后是严阵以待的青雪中,顾银枪,长安还有桃北。而在制高点,他们还有一个锋利的狙击手。

六对一,局势已经逆转,胜负很明显。即使白衣有深渊的短暂加持,他也不可能一次性对付这么多高手。

白衣咧嘴笑了:“兰舟大人,你以为就你准备了后手吗?”

独上兰舟沉默不语,而白衣表情忽然诚恳下来:“不如这样,我们合作吧。你看,我打不过你们这么多人,但你们想要除掉我也需要一些代价。”

“人和鬼之间没有合作的余地。”独上兰舟平静地说道:“至于抓捕你所要付出的代价,是我们的工作和职责。”

“赵军昌恶贯满盈,你们把他带回去也是要判刑的。”白衣说道。

听到这话,赵军昌抖了起来,青雪中给他喂了一颗有助于镇定的药丸,以免他当场昏厥过去。白衣继续诱惑道:“不如把他给我,我会提供给你们想要的东西,比如拜灵教的一些情报......”

“他确实罪大恶极。”独上兰舟不动声色,“但在他死之前,他应该上法庭,就像你要把今天的主持直播给全世界看一样,他需要公开的判决,并且只能由法院执行,而不是想要复仇的个人。如果你指的合作是你亲自押解他去公安局,我想我方可以考虑。”

白衣瞪着一双充满了红血丝的眼睛,他叫了起来:“押着他去法庭?那太便宜他了,我要的是亲手把他千刀万剐!”

“看来我们的合作吹了。”独上兰舟无动于衷地说道。

白衣一怔,随即低笑起来:“执法人果然铁石心肠。”

他低下头,解开衣扣,脱掉了身上的黑西装。出人意料的是,并没有皮肉露出来,仿佛在他脱衣的同时又有一件衣服自动穿在他身上。他再抬起头的时候,面目已经模糊不清了,双手也褪成了惨惨白骨。顾银枪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的手,面上不禁变色。白衣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他若无其事地摸着袖口的布料,说道:“你好奇我身上的裹尸布吗?对,这是一块裹尸布,我男朋友的裹尸布。”

他说这话时脸上模模糊糊地露出一种十分令人不适的表情,疼惜怜爱,如痴如醉。

对面六个捕鬼师全被镇住了。顾银枪倒退一步,不可思议道:“这家伙疯了!他心理有问题!”

“心理问题?”白衣心平气和地说道:“我确实去看过心理医生,他建议我告诉他以前的事,包括做过的那些坏事。我说了,于是他就疯了。”

毫无预兆的,独上兰舟背在身后的右手比了一个手势。一枚雕刻着奇异花纹的银色子弹从高处划出一道平直的线条。“动手!”队长说道。继而金光绽开。

结果是毫无异议的。庄园千疮百孔。白衣躺在烧焦的土地上,仰面望着天空。

他身上犹带鲜血。那血是红的。

“红色的血?你不是鬼?”独上兰舟讶异道。

“兰舟大人,你out了。”白衣居然还在笑,“谁规定坏的都是鬼了?我有时候真觉得奇怪,明明作恶多端的人比鬼多多了。”

独上兰舟再次沉默。理性上来说她坚定地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是对的,白衣为了复仇已经走上了邪路,因此有那么多人死亡,其中不乏无辜者。可心底却有个地方在哀伤,因为她同时也看到了是人类的罪恶把白衣推上了绝路。她嘱咐青雪中为参战的队友治疗,慢慢走了过去。“现在社会已经包容很多了,很多人已经摘掉了看待少数群体的有色眼镜……”

白衣喊道:“包容?你知道他们给我们的是怎样的包容吗?这群人,这群伪君子,他们站在高处望着我们,嘴里说着‘包容’,‘存异’,目光居高临下,身子伟岸遮天!”

独上兰舟无言。“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白衣的身体正在变得空虚透明。“兰舟大人还不知道当年跳楼自杀的那个少年的名字呢。我猜你找到了当年高中教过他的班主任,可惜他被一个人封了口,不能说出当年的事。”

“他是谁?”独上兰舟不动声色。

白衣面朝着天空,想象他坐在最高的楼顶看太阳的样子:“我男朋友吗?他叫谢遥。”

独上兰舟心里一沉,几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她望向白衣,他的身体已经缥缈到几乎看不到了:“把他送进鸿德书院的是他的祖父,你还认识他呢。他叫谢王山,上仙台封号,正神娵訾。”

独上兰舟沉默下去,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苍老的身影。

“兰舟大人,来日方长。”白衣告辞道,终于消失在玫瑰庄园里。

“队长,我有点不明白。”收拾战场的时候,银洋问道:“刚刚死了的既然是一副假身,就说明白衣早就有所预料今天可能没办法带走赵军昌。可他为什么还要搞这一出呢?他直接把赵军昌暗杀掉不就如愿复仇了吗?”

独上兰舟慢慢道:“你觉得呢?”

银洋思考道:“我和向虹哥不在延江,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他给当年支持过鸿德书院开办的人都发放了邀请函,而那些直接支持过的人都无一例外地因为感染病毒死了。他这么做,可能是想要赵军昌恐惧,我们以前也遇到过这种鬼,复仇的时候不急于狩猎,而是带给目标恐惧,让他活在阴影的折磨之下。啧,怪阴暗的。”

顾银枪续道:“然后他要求举办寿宴,在寿宴当天公布了赵军昌当年的罪行,还用上了直播的方式……”

长安阶段性总结:“由此可见,白衣的主要目的其实是想公开当年的事情,让大家都知道赵军昌的罪行。”

银洋奇道:“他还真是奇怪,我以为他打算亲手复仇的。”

独上兰舟道:“直播完成后,他的复仇其实就基本结束了。赵军昌一定会受到惩罚,在他看来,公开当年的事情或许比杀了他更重要。”

青雪中微笑:“也不枉那个叫谢遥的孩子从高楼上一跃而下,至少现在大家都知道,他曾经遭受过非人的折磨。”

独上兰舟听到“谢”字,心下不禁慨叹。

众人在东乡分道扬镳,长安和桃北各回各家,南斗小队则继续通过归零间返回上仙台。

独上兰舟回家里沐浴更衣,出门求见谢王山。

“娵訾大人在吗?”她问谢王山仙台上的仙侍。

“大人吩咐,若是兰舟大人来访,可去花园相见。”仙侍微微鞠躬,独上兰舟也还了一礼,径直入内。

也许是年代久了,谢王山的仙台上有不少民国的痕迹。独上兰舟小心地穿过大堂,来到廊下。花园修得雅致,有一棵梧桐立在院落左侧。独上兰舟轻咳一声,树下老人仓然回眸。

“兰舟啊,想知道什么?说吧。”

独上兰舟走上前:“下面的事,您都知道了?”

谢王山笑笑:“十三年了。封禹那小子的动向诡秘得很,虽然有时候我消息不及时,但最终还是能知道的。”

独上兰舟道:“封禹?”

谢王山苦笑。

谢王山,上仙台神号娵訾,曾是四界一代传奇捕鬼师。

他横空出世后的光彩照耀了整个人间,那时候家家户户供奉他的神像,据说有他神像矗立的地方,恶鬼不敢侵扰分毫。他十五岁登仙台,在位已有六十五年,独上兰舟接过领袖之位前,他如明星灿烂。

只有一点美中不足,他始终是个副首。无论他的光芒多么耀眼,他却未能继续突破成为正首。

谢王山并没有因此不平,他认为正道的任命自然有其道理,他依旧在副首的位置上兢兢业业,事必躬亲。在他即将迈进五十岁的那年,那个让他讨厌的金发碧眼大儿媳怀孕了。虽然他一直不喜欢她,但没有办法,前两年大儿子鬼迷心窍,坚持要娶她。

另外还有一点不足,只不过他自己不认为有问题,也没人敢告诉他。谢王山出生的年代太早,他的思想还停留在上个世纪,甚至接受了许多晚清的思想观念。他有严重的大男子主义。

大儿媳大了肚子,谢王山当然是高兴的。他让家里所有佣人都小心注意,千万不要冲撞了少夫人,的肚子,自己也以身作则,允许儿媳妇上桌吃饭,甚至有一次还亲自给她布菜。

于是就在一家人的翘首期盼里,谢遥出生了。这个孩子聪颖神慧,冰雪玲珑,谢王山喜欢得不得了,美中不足的是,这孩子随了他妈的长相,有一头拳曲的金色卷发。

谢王山在自己七个儿子身上没找到的天赋,总算在小孙子身上找到了。他甚至认为谢遥在捕鬼方面的成就会超过自己,成为那个他期待已久的正首。

谢遥一天天长大了。谢王山教他好武艺,传他妙心法,在他的期待里,谢遥第一次展现出了自己的咒术能力,他拥有神力。

神力是一种比规则咒术更为稀少的能力,拥有神力的人天生就是半神,点召上仙台的几率大大高于其他人。他拥有超强的身体素质,能够在一定程度内控制数十种不同类型的元素。

谢王山大为震撼,久久无言。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期待的人啊,天生的神明!

谢遥一天天长大了。他是那种天才式的人物,因为他无论学什么都会,学什么都快,奖状掏出来能给家里铺地板。

谢遥一天天长大了。他比别的孩子更早地展示出了自己的兴趣爱好。抓周仪式上,谢王山满含期待地等着他去抓自己的神行令。“这孩子将要接我的班,成为有史以来最夺目的正首。”

谢遥一伸手,抓住了他妈的小提琴。

给谢王山气了个半死。

他对大儿媳的厌恶甚至比对鬼的厌恶都深,当年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拿一把肋差捅进自己肚子才把她娶回家。谢王山不喜欢这个搞艺术的外国女人,他还停留在上个世纪的思维觉得这种站在街边拉小提琴的金毛女人都有精神病。尤其是大儿媳生完孩子就跑了,大儿子半年之后才敢给他看离婚证,说她坐船追逐“艺术和自由”去了。谢王山当场把离婚证摔在他脸上,骂他连个娘们都看不好。

“自己当男人媳妇的责任都不要了,去追逐什么狗屁的自由?”

中国和西方的思想是存在很大差异的,一直以来,我们重视责任和家庭,缺少那种说走就走的潇洒。谢王山尤甚。他自己寡淡不说,还要求全家都必须和他一样不能有什么个人的**。“责任”“天下”才是谢家人应该思考的事。

虽然谢王山在家的时间都陪着谢遥,但作为独挑大梁的副首,他出任务的时间毕竟还是太多了,有时候好几个月都不一定能回一次家。

谢遥一天天长大了。他真的继承了他妈妈的兴趣爱好。谢王山不准他学小提琴,可他居然在家里对着电视自学。谢遥出生后,谢王山就又聘请了一个管家,最受信任的老管家很少管事,平时主要负责照顾小少爷。老管家疼爱谢遥,趁谢王山有一次两个月不回来,偷偷给谢遥请了一位大师,专门教他提琴。

有一次谢遥忘我练琴的时候,谢王山正好回家。自然是雷霆震怒,无奈木已成舟,谢遥又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聪慧,哄着他最终放弃了反对。谢王山是这么想的,只要谢遥最终能成为捕鬼师,那什么西洋破琴学就学吧。

谢遥一天天长大了。谢王山欣慰地把他优秀的孙子介绍给每个人。他渐渐长开,继承了外国母亲的美貌,眉眼精致动人,皮肤白皙如雪。他留了到肩膀的发型,半长的金发在脑后扎起来,学校里的男男女女都说他是童话里的王子。

谢王山当然不许他留这种发型,几次沉下脸让他剪掉。谢遥不剪,就是不剪。

谢遥一天天长大了。他的提琴拉得特别好,每年学校联欢晚会都上台演奏。终于,他早恋了,那是在他高中的时候,他在学校的琴房里练琴,遇到一个坚持不肯承认偷看的嘴硬少年,由此坠入爱河。

谢遥从来没有这样幸福过。那个叫做封禹的少年像野火一样蹿入他的心扉,他们彼此相爱,灵魂契合。

谢遥当然不会跟他那古板的爷爷说他谈了个男朋友,平时也十分注意掩藏。但倒霉的是,他还是被人看到了。

谢王山以为他是想找刺激,漫不经心地问他怎么回事。“学校课业很忙吗?怎么还跟男生抱一起了。”

其实谢王山得到的消息是“他俩亲了”,但他此前压根不清楚同性恋是怎么回事。他上网上一查,铺天盖地全是“有病”。那个年代国内才刚把同性恋去病化,固有观念难以打破,尤其谢王山先入为主地认为同性就是不正常。不过他不认为继承了自己血脉的孙子会不正常,觉得是那人看错了。

谢遥是个不愿撒谎的性子,既然被看到了,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开玩笑,人怎么可能喜欢同性。”谢王山笑了笑,仿佛刚从市井小巷里听到了什么荒诞不经的笑话。

可他的孙子就站在他面前默默地看着他,一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谢王山不笑了。他终于意识到,在自己没有参与这个后代成长的时光里,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情。简而言之,他无法接受子女后代脱离自己预想中的人生轨迹。他孙子要喜欢男人?这怎么能接受?那他怎么结婚?怎么生孩子?怎么跟别人说自己的情感状况?难道他这个做爷爷的日后提到自己引以为豪的孙子要告诉别人“他是同性恋”吗?

爷爷的怒火极其狂暴,谢遥差点被打死在自己家里。

谢王山骂他娘炮,谢遥说,我不是娘炮。

谢王山掀翻了桌子:整天梳个长头发还不是娘炮?

谢遥倔强地说:娘炮是用来骂人的,我不该被骂。

谢王山吼道:“你是个男人,男人就该冲上战场!你看看你每天玩的都是什么,无病呻吟的破提琴,要死不活的长头发!”

谢遥也吼道:“我是一个人,不是一个模板!”

“和你妈一样,沾那些有病的东西!”谢王山怒道。

“我妈很正常!”谢遥大喊。

谢遥的妈妈,是个自由开放的西方女艺术家。她喜欢提琴,喜欢画画。

谢王山被气得险些晕厥,没拦住,让谢遥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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