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结束后林桑才知道自己要打扫的是最右边靠窗那组,本来没什么,但最后一排坐了沈听原。
对她来说,就变得和其他组不太一样。
林桑状似不经意地往那边瞥了一眼,跟着方倚霏朝后门方向走,准备去教室旁边的杂物室取扫把。
路过后排时,李宇栖挎上书包起身,遮挡了她的视线。
林桑脚步顿住:“怎么了?”
李宇栖:“你住校?”
林桑不明所以,点头:“啊,是。”
“想不想吃外面的早点,明天给你带。”李宇栖说。
“不用了,我刚来,想先试试学校的早点怎么样。”林桑说。
“行吧。”李宇栖说,“那你腻了想吃的时候告诉我。”
林桑抬手比了个手势:“好。”
李宇栖点头,视线不经意地往某个方向瞥了一眼,指了指外面:“那我先走了,朋友还在等。”
他出门后,又扒着门框探出半颗脑袋说:“明天见!”
林桑“嗯”了一声:“明天见。”
她和李宇栖说个话的功夫,方倚霏已经替她把扫把拿来了。
沈听原还没走,头埋在手肘间睡得正香,坐在他前面那个男生和他保持着一样的姿势。
林桑拿着扫把站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看着他挺阔的肩膀抿了下唇,手心渗出的汗昭告着她的心绪。
方倚霏见状走过来:“没事,你把能扫到的扫了就行,扫不到的明天早上来了随便扫两扫把就解决了。”
林桑拿着扫把往前排走,隐隐听到身后的方倚霏嘀咕了一句“以前一下课就跑没影,今天怎么这么能睡了”。
其他组住校生多,还留了不少人,林桑打扫的这组走读生偏多,除了后两排睡着人,其余位置都是空着的,扫起来速度也就比其他人都快。
到了最后两排,一股心慌从胸腔蔓延到全身,她捏着扫把的手紧了又紧。
许是最后排的缘故,两张桌子之间的间隙还挺宽敞,沈听原腿大剌剌敞着都没碰到前面的凳子,留给她打扫的空间挺多,但没什么垃圾,就在她准备直接略过的时候,余光瞥见沈听原桌子下方角落有个白色纸团。
林桑脚尖一转,轻声绕到沈听原身后打扫。
一中的凳子不是独凳,而是那种木质的长条凳子,沈听原还坐在上面,她想要移动自然不可能,不过沈听原同桌不在,她想把那团纸扫出来还是可以实现的,犹豫了一会儿,林桑蹲下用扫把去捞那团纸巾。
纸巾一角被桌子给压住了,她扫了两次都没动。
偏偏该死的强迫症在这个时候发作。
林桑站起身,想劝自己忽视那团纸巾离开,可盯着沈听原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发现他睡得很熟。
她又不死心蹲下试了一次,纸巾还是没动。
这时,耳边传来动静,林桑下意识偏头看了过去,发现沈听原已经起身斜倚在桌子边。
在他们视线相撞的那一瞬间,他似是想起什么,明亮的眸子闪了闪。
随后,他一手迟缓地撑在桌面上,一手则抬起揉了揉眼睛。
不过,他的这一套小动作林桑没注意到,她早已匆忙低头转移了视线。
可余光,却不可控地落在那只白皙的手上,距离过近,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手背上的青筋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凸起,如藤蔓般蔓延往上。
林桑看了两秒便挪开凳子开始扫纸巾,但还是没扫出来。
一想到沈听原就在旁边,不管他看没看她,她都觉得有些窘迫。
窘迫到想冲回去给不死心非要把纸巾扫出来的自己两巴掌。
桌子忽地被人动了一下,微微一倾,桌上的水杯不受控制地往外倒,林桑眼疾手快伸手去接,但有人动作比她更快,触碰到一截温热,林桑顿了一下,迅即收回手。
心跳声占满整个听觉。
她只能弯腰用脚将那团纸捞出来转移注意力。
“有纸吗?”
林桑的听觉里总算混进来一点其他声音,她一边应声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搜裤兜里的纸,连兜里的东西被带出来打了个转掉在地上都没发现。
沈听原半个手臂上都是水,校服衣摆和裤子上也溅了不少。
校服T恤本就薄,沾上水贴在他皮肤上,叫人将他那流畅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
林桑看着被他捏在手里的纸巾,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这个纸巾不是可湿水的,吸水效果可能不太好,你记得多拿两张。”
“好,谢谢。”沈听原抽了两张纸巾出来边擦边说。
晚风顺着窗户最后一丝缝隙偷溜进来,拂过她的脸,又寻下一个轻拂的对象去了。
林桑紧张到后背开始冒汗,捏着扫把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
她努力维持声线:“不客气,应该的。”
……
教室里打扫出来的垃圾不多,但垃圾桶里则不少,满满两大桶不说,还因为太满而散落不少在地上。
四人一番折腾,花费不少时间才将垃圾都弄进垃圾袋,等她们处理完去教室关灯的时候,沈听原和他的前桌已经离开了。
扔垃圾的地方就在回寝室的路上,她们几个提着垃圾慢悠悠走在干道上,八卦聊得火热。
不远处,游书涧说着说着察觉到身后没了脚步声,一转头差点被气到升天。
他这位好兄弟特意叮嘱他晚自习结束趴桌上睡觉,他不叫不能起就算了,下楼的时候还一直鬼鬼祟祟的,到了楼下更是找了个角落系了五分钟鞋带。
五分钟!
这些他都忍了,但这会儿——
他再忍就该憋出病来了!
游书涧冲过去一把拽住沈听原的后衣领,将人拖了大概一百米才松手。
沈听原踉跄两步站稳,扯了下衣领,语气不耐:“你拽我干什么?”
游书涧被他这番恶人先告状的语气激出一声冷笑:“你他妈好好看看自己去的是什么地方,那是女生宿舍!”
他着重强调了“女生”两个字,沈听原也觉得自己荒谬,但为了找回面子,还是为自己辩解道:“男生宿舍不也那个方向。”
游书涧翻了个白眼:“你都跟人小姑娘一路了,像个猥琐跟踪老变态,老子又不瞎。”
沈听原:“……”
沈听原面上有一瞬慌乱,过了两秒,他边走边面不改色地说:“你才变态,我东西不见了,想问问她们有没有扫到。”
游书涧插兜跟在他身后:“人在你前面走了那么长时间你当大哑巴,这会儿人都走远了你倒是长嘴了。”
“还有啊,”游书涧继续说,“你今天一下课就往门外跑,跟只开屏求偶的孔雀似的。”
“咱们可是班里并列的睡神,你怎么能背叛组织!”
“真是毫无团队之心!”他指责道。
沈听原对他的阴阳怪气不予理睬,他转过头,看着那道被宽大校服笼罩的背影,不知道其他人说了什么,她跟着笑得肩膀都抖了几下。
沈听原转过身,唇角微扬,很快便恢复。
游书涧想起自己敬职敬业假睡的时候身后传来的动静,还想开口问点什么。
被沈听原抢了先:“闭嘴吧你。”
游书涧:“……”
游书涧:“?”
他不怕死:“我分析了一天,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今天刚来那个转学生?”
“一见钟情?”
“厉害啊哥们,我连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你这已经单方面坠入爱河了。”
他说着,咂咂舌打趣道:“看你这死样,坠得还不浅呢。”
“人叫什么名字都没弄明白吧,要不要哥们帮你打听打听?”
沈听原被他持续输出吵得头疼。
他静默许久,拇指摩挲着蓝色纸片边缘,冷声道:“你这样的去做侦探,不到一秒就得失业。”
游书涧:“……给老子滚!”
*
寝室是八人间,正好空了一个床位,方倚霏她们三个都住这一间,林桑和其他四位舍友打了个招呼就开始收拾东西,床在靠窗的位置,而且是下铺,收拾起来倒也方便。
林桑把零碎的东西都归位后才开始铺床,被褥一抖开,里面掉出来两百块钱,正好落在刷着牙看她收拾的方倚霏脚边。
方倚霏帮她拾起塞进她兜里,嘴里还有泡沫,她含糊不清地说:“你爷爷或者奶奶偷偷塞的吧,我爷爷奶奶就经常这么干,总喜欢搞点含蓄的爱,偏偏我还就吃这套。”
方倚霏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弯弯,满脸幸福,林桑被她感染,也跟着笑:“不知道我外公什么时候塞的。”
方倚霏哈哈大笑两声:“看来全世界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一样,都一样可爱!”
满口泡沫被她吸了一半,她骂了一声跑去洗漱台乖乖刷牙去了。
林桑收拾完东西才想起她忘了吃下午的药。
还好林景还没发现她已经来学校,不然发现她没吃药可就麻烦了。
林桑把药剪开,坐在床边开启漫长的心理建设。
“你这是什么啊?”适珈蓝吸着鼻子凑过来问。
“中药。”
“治什么的?”
“月经不调。”
适珈蓝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我去,珍珠班这么狠啊?”
林桑垂眼看着手里的中药说:“可能是我身体不太行吧。”
珍珠班上女生不少,在那种压力大休息时间比其他人少的情况下,每个人都会出现点小毛病,不过大都是爆痘,月经推迟或提前,像林桑这样从月经紊乱到后来直接两个月没来的,只有她一个。
“没事,慢慢养嘛。”适珈蓝睡在林桑上铺,她说着从床上抓了一把糖递给林桑,“喝完吃两个糖,会舒服点。”
林桑其实自己备了一大包糖,但不想辜负适珈蓝的好意,她伸手接过:“谢谢。”
……
等林桑洗漱完后,盘腿坐在床上埋头翻了半天的方倚霏总算有了收获,她睡在林桑对面的上床,见林桑过来,把东西往下一甩,献宝似的说:“林桑快看,我找到了!”
“你快拿去放好,不然一个小纸片很容易丢的。”
说什么就来什么,林桑伸手接过,下意识去搜自己揣在裤兜里的校园卡,结果兜里什么都没有。
她把两个兜都搜了一遍,又跑去床边把扔在床上的校服外套都搜了一遍,还是没有。
“完了,我校园卡好像不见了。”
“我的妈呀,瞧我这乌鸦嘴。”方倚霏连忙呸了三声。
“你别急啊,再好好想想。”有人说。
“对啊,说不定你是放哪给忘了。”
“指不定明天就想起来了,有些时候就是这样,想找的时候拼命都找不到,不想找的时候它自己又跑出来了。”
林桑看她们一个个本来已经躺好的人全都起身看着她,她抿了下唇说:“可能放教室了,我明天去看看,你们快躺下休息吧。”
……
熄灯铃声早已经响了不知多久,林桑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虫鸣,有点认床跟地方就算了,心里还惦记着刚捂热乎就丢了的校园卡,导致她在窗外的路灯都进入休眠阶段也没有半丝困意。
校服裤兜很深,她放校园卡之前确认过,仔细复盘一番后,想到晚上给沈听原掏纸巾的动作,瞬间反应过来应该是那时候掉的。
东西还在教室让她松了一口气,又胡乱想了些有的没的,不知不觉眼皮越来越沉,慢慢地便跟随入眠的虫儿一起渐入梦境。
隔天跑完早操,林桑买了早点回教室后,为了掩人耳目,她还特意去杂物间拿了扫把。
毕竟大早上在别人座位边打转这事还挺奇怪的。
拿上扫把后,她一进后门就听到有人“我去”了一声,她顺着声音望过去,沈听原的同桌弯腰看着桌角愤愤道:“怎么又给我扫了。”
林桑猛然意识到昨晚她费劲扫了半天的纸巾是用来干嘛的。
但大多数时候拿来垫桌脚的纸都是有点硬度的纸或纸板之类的,加上她昨晚看过去的时候,那就是一个纸团,也没叠过,就没往这个方向想。
她看着男生重新拿了纸叠好垫在桌下,把扫把往身后藏了藏,连自己原本要干什么都忘了,在心里打了腹稿想去道个歉。
脚才跨出一半,下一秒,沈听原满脸倦容地将书包甩到桌上坐下,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有起床气的人都不好惹,她过去说几句话让他觉得烦了可不太好,林桑想了想,还是另挑时间吧。
她转身就把扫把放了回去,回教室的时候甚至都没敢从后门走,而是径直从走廊穿过走的前门。
沈听原同桌并没有注意到她,一个劲在沈听原耳边吐槽:“我都交代过几回了,这纸是垫桌子用的别给我扫了,怎么就有人老是记不住。”
沈听原嘴里叼着一包牛奶,视线落在窗外那道快速移动的身影上,含糊不清说了一句话,同桌没听清:“你说什么?”
沈听原将最后一口牛奶吸完,大言不惭地说:“我拿的。”
“大哥,它招你惹你了?”
“这倒没有。”
“那你拿了干嘛。”
“最近手痒,总想干点缺德事,先从身边人下手。”
同桌忍无可忍:“你大爷的,痒就剁了!”
*
林桑一直没在学校遇到林景,她和方倚霏打听了一下,方倚霏有些好奇道:“亲哥哥啊?那他怎么连你转过来了都不知道。”
林桑:“大伯家的哥哥,这不是没来得及。”
方倚霏了然地点点头说:“他就在咱们楼上那个班,你现在上楼估计就能见到他。”
“这样啊,”林桑说着,看了眼时间,距离上课时间还剩不到五分钟,“我还是等休息时间多一点的时候再去算了。”
“……”
课间操结束后,林桑和方倚霏挽着手回教室。
快到楼梯口时,方倚霏看着楼上问:“话说你不去找你哥了?”
林桑摇摇头说:“不了,反正早晚能碰上。”
说曹操曹操到,林桑被人敲了下后脑勺,她用脚趾甲盖都能猜到是林景。
她吃痛,捂着头喊道:“林景,很痛的啊!”
林景插着兜抬眼看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浑得不行:“是吗,我怎么没感受到。”
林桑气得像小时候那样抓起他的手臂就想咬,林景早有经验,侧身闪到一旁,不爽道,“小没良心的,转过来了不知道说一声。”
“我才没有!”
“你就有!”
兄妹两小学鸡式的斗嘴看得方倚霏直笑,她示意林桑他们聊,自己先回教室后就离开了。
林景站在中间挡了道,有人上楼,他让了一下,被林桑逮着机会,眼疾手快踮起脚给他来了个脑瓜崩。
林桑弹完后有些得意,一时间忘却后面还有一级台阶,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后倒,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只手撑在她腰后把她扶回原位。
林桑缓过神,一颗心重重跳着,转头想道谢,对上沈听原幽深的眸子,喉咙干到发痒,腰后被触碰到的地方隐隐发烫,她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才小声说:“谢谢。”
“没事,以后小心点。”
“好。”
沈听原点了下头,随即跟林景打了声招呼。
临近上课,有老师拿着书上楼,林景也没跟她计较:“有空再来找你。”
林桑:“……你还是别来了。”
在走廊打闹的同学都陆陆续续回了教室,沈听原手搭在栏杆上,低声提醒她:“快上课了。”
林桑听到他的声音才想起他的存在,她还以为他已经回教室了。
沈听原说完便先她一步进了教室,林桑闭眼回想了一番自己刚刚做的事。
面如死灰地回了教室。
*
中午打扫卫生是在午休结束之后,下午第一节课之前。
林桑打扫完回到座位坐了一会儿也不见沈听原同桌,一直到吃过晚饭林桑才找到机会和对方说话。
男生有点瘦,面上没什么表情地立在那,给人一种不太好说话的感觉。
男生倚在窗边擦着手里的黑框眼镜,林桑扫完前面的位置,紧张地站在男生面前,刚要开口,男生往旁边移了一步:“扫吧,应该挡不到你了。”
林桑“啊”了一声,一鼓作气道:“对不起,昨晚我不知道那个纸是垫桌脚的,就给扫了。”
男生擦眼镜的手一顿,皱了下眉说:“你扫的?”
他这幅表情,林桑吓得一颗心升到嗓子眼。
男生眯起眼看了她一会儿,视线移到教室外,又重新移到她身上,若有所思地说:“这就有意思了。”
林桑不太懂,纳闷道:“什……什么意思啊?”
“哦,没什么。”男生低头继续擦着眼镜说,“你新来的不知道,扫了很正常,不知者不罪嘛。”
“以后别给我扫了就行。”
林桑抬起手发誓:“以后绝对不会,你放心。”
还不待男生说什么,林桑身后响起一道懒懒的声音:“欺负新同学呢你?”
男生闻言翻了个白眼,骂道:“智障吧你。”
沈听原站在林桑身侧,没理会男生,而是歪头看着林桑问:“有没有啊,新同学?”
“有的话就直说喽,热心好同学帮你讨个公道。”
两人只隔了半臂的距离,除去那晚,这是她认识他几年来离他最近的一次,近到她能清晰地看到他polo衫设计的校服T恤只扣了两颗纽扣,一截清瘦的锁骨埋在深蓝色领子下,随着他喘吸的动作若隐若现。
这该死的身高差!
林桑面上腾地一热,欲盖弥彰地弯腰扫地:“没有,谢谢,不麻烦了。”
她这如同公式一般的话术惹得沈听原和他的同桌都笑出声。
“新同学还挺有意思。”是沈听原同桌的声音。
“是吧。”她听到沈听原轻笑着接话。
林桑心无旁骛地扫完地就想开溜,却被沈听原喊住。
“林、桑。”他一字一顿地喊着她的名字。
“是叫这个名吧?”
名字被他喊出来,总有种奇妙的感觉,林桑整个人发懵,一颗心似是被风拂过的一排风铃。
风无意,铃响声却经久不息。
她点头:“啊,是。”
“那就对了,”沈听原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她,笑着说,“也算是成功当了回热心好同学。”
看清他递过来的东西后,林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这茬,差点就得花三十块钱去补办。
她接过,眼神感激地看向沈听原:“谢谢,谢谢。”
光嘴上说,好像没那么有诚意,林桑想了想又道:“那个,你方便的话,晚饭我请你吧,算是谢礼。”
沈听原倒也没客气:“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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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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