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颜赤纳不作声,为纳兰带上帽子后喊扎浑进来抱着她上花车。
花车在前面慢慢的走,四匹白马昂首挺胸,肌肉遒劲,脖子上一圈红花甚是喜庆,最好看的还是辛夷。乞颜赤纳与扎浑在后面慢慢的跟,他们穿戴着这半生最为华丽的冠袍,送世上最亲近的人出嫁。腊月里的寒风识趣的收敛许多,日头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
娜日在花车上觉得闷,迈着小短腿就往下跳,咚的一声砸在地上,趔趄了两步,就朝乞颜赤纳跑去。
就在她猛地一跳,期待落入师父怀里的时候,扎浑拎着她衣领像拎鸡仔一样拎她在半空逗她“整日里就知道黏着你师父,看等你师父不在的时候你找谁。”
娜日踢蹬着小短腿挣扎着张开胳膊要乞颜赤纳抱,原本负手的乞颜赤纳见状便伸手去接她,娜日一到乞颜赤纳怀里瞬时就嚣张起来“师父不会不在,师父会一直在我身边。”
乞颜赤纳只是笑,作势要将娜日扔到扎浑怀里,吓得娜日紧紧抱着她的脖子不撒手,模样生怕乞颜赤纳真的将她扔到这个大胡子怀里,惹得乞颜赤纳笑的肚子疼。
“扎浑,你看你多吓人……你学学鲁扎,胡子一剃丰神俊朗,多少姑娘做梦都想嫁给他。”
扎浑摸着自己的胡子思索片刻后语出惊人“我虽不得女人喜欢,可男人们对我甚是仰慕,不像鲁扎,跟衡国的小白脸一般脂粉气。”
乞颜赤纳无奈的长叹了口气,默默的扭脸不敢直视这惨痛的画风。
身高九尺的汉子捧着自己的胡须顾影自怜,乞颜赤纳深感不能多看一眼,抱着怀里的小肉团子快步追赶前面的花车。
大齐王宫方圆十里围观的百姓水泄不通,个个都穿着彩衣来庆贺吉日佳人,乞颜赤纳最终还是将娜日扔到扎浑怀里,自己像个孩子一样跟着礼官跑来跑去忙的脚不离地,是文武百官都不曾见过的欢脱模样。
乞颜赫鲁与纳兰身着喜服虔诚的祭拜长生天与逝去族人的灵位,原本年轻稳重的部落首领已成为这草原英武的帝王,他原本也是草原勇士的佼佼者,却隐在乞颜赤纳的光芒之下,却不曾心生不甘,反而一直勤勉稳重的担负着乞颜部落的重担。
乞颜赤纳将鲜花仍在兄嫂身上,却被纳兰制止“冬日寻这批鲜花不易,不如送给在场观礼宾朋,也算是物尽其用,好过掉在地上任人践踏。”
纳兰心善,当初即便是对衡国的李琉风都能放下芥蒂当做亲妹妹,她就像冬日的暖阳。
乞颜赤纳贪恋的望着在场的每一位,拎着金樽四处邀人共饮,金碧辉煌的大殿内人声喧闹,吵的人头晕。娜日看准乞颜赤纳的位置一溜烟小跑钻进她怀里,不料却被醉熏熏的人喂了一口酒,马奶酒酸涩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娜日的小脸皱成了苦瓜。
“师父,好难喝。”
乞颜赤纳强睁开眼看着小孩子的圆脸伸手揉搓了一把“你不如琉风,她便不会觉得难喝。”
娜日疑惑问“琉风是谁?”
乞颜赤纳蹙眉,思索的有些费力“琉风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她生的极美,她人也极好,会递给我糖。”
这便是乞颜赤纳对李琉风最开始的记忆。
娜日追问“那她在何处?”
乞颜赤纳又是只顾着笑,娜日觉得今日的师父奇怪的很总是笑却不说话,她不依不饶的问“那她在何处,为何我不曾见过?”
乞颜赤纳慢慢的想,醉话含混“她在很远的地方,我到不了的地方。”
她甚至不想说她在衡国,只怕娜日会勾起伤心的记忆。
这便是乞颜赤纳。
再后来她就醉的不省人事,什么也不记得。
草原在备战,李辞年亦然。
她早料到乞颜赤纳会趁她根基不稳南下开战,是以将兵权政权把控在手里时也不忘选拔良将。
陈兴光此时已被提拔为京都大营指挥使。
李辞年忙的每日顾不得用饭,李琉风被迫分担部分奏折替她批阅。
往日乞颜赤纳教授她的本事在此刻终于展现,连李辞年也不由得揶揄,乞颜赤纳是个做帝师的好材料。
蔺无忧如今正是春风得意,相府门前的马车一辆接一辆,只是经历一遭人情冷暖,他也无心与这些人虚与委蛇,干脆闭门谢客,一心替衡国与李辞年盘算。
总之衡国自皇宫到官员,这个年过的并不安稳。
储修原本是对李琉风的地位欣喜的,可随着李琉风对他日益冷淡,他便觉得不平,一气之下竟找了外室,李琉风闻说也不曾动怒,只是想抽空回趟公主府,顺便看看被关押将近一年的戈娅。
不曾想她前脚回公主府,储修后脚便跟来。
地牢内阴冷,李琉风看着角落里瑟缩的干枯身影,念及旧情,于心不忍,让人拿了些衣物棉被来。
“戈娅,你若投诚于我,我便放你出来。”
“呸,李琉风,殿下真心待你,便是如此狼心狗肺!”
戈娅是块硬骨头,李琉风也不急着啃,转身欲走却险些撞上冰冷尖锐的剑尖,惊的她花容失色。看清来人是储修后她瞬时沉静下来,换上一幅可怜的神情道“驸马何故如此?”
储修脸色阴沉道“你才是毒杀陛下的奸细!与胡人暗通款曲,祸乱朝纲!与我成亲怕只是你参政的一步棋罢,南巡遇险我真心救你,可为何后来会有乞颜赤纳出现!你分明是她的奸细!”
李琉风委屈道“乞颜赤纳的眼线被我关在地牢一年,我如何是她的奸细?我若是奸细为何要南巡,我若是奸细为何要救你,我若是奸细那当今陛下为何会信我,你当皇姐是那些庸碌之人么!”
是啊,若是奸细,将一个胡人关在地牢威逼利诱,这解释不通。
储修缓缓放下手中的剑,转身向外走去,他此刻脑子里似乎成了一团浆糊。
李琉风见状也松了口气,跟在储修后面向外走。
狭长的甬道里,李琉风按动机关,走在前面的储修顿时被冷箭射成刺猬。
他怨毒的目光看向李琉风,死不瞑目。
戈娅也看清这血腥的一幕,深感乞颜赤纳当年就不该将她带回,这样恶毒的妇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的。
李琉风看着储修的尸体,她惊恐的颤抖着呆滞片刻随即朝外跑去,却又半路折返回来,捡起储修手中的剑对着骨瘦如柴的戈娅走过去。
长剑透肩而出,李琉风拖着戈娅慢慢走出去。
下人见状惊的手忙脚乱找绳子帮李琉风将戈娅捆住,可戈娅本就被李琉风废去武功,囚禁一年内缺衣少食早已无抵抗之力。
李琉风却装的像模像样,两行热泪滚下,颤抖着声嘶力竭“驸马被害身亡!快去请储大人!”
而后她便骑着快马入皇城面圣,李辞年正埋头批改奏折,抬头见李琉风失魂落魄的跑着进来。她当即屏退宫人,李琉风抱着她的腿哽咽“储修发觉我囚禁的胡人,我情急之下将他杀了……”
李辞年叹气俯身理着她的碎发“慌甚,杀便杀了,正好将北衙禁军交到你手里。你可曾将府内打点好?”
“已做好胡人暗害储修的表象,可我被吓到,不知可曾疏漏,还请皇姐帮我……”
李辞年看李琉风这般没出息,不禁有些恨铁不成钢。
“莫怕,随我去瞧瞧。”
到公主府时只见厅堂正中是储修被箭射的不成型的身躯,尽管蒙着白布,却也觉得瘆人,周遭围着嚎啕的储家人。
见李辞年到来,储家人悲痛的行礼恳请李辞年将那个胡人奸细交给他们处决。李辞年定是不肯交出的,只道“妹夫蒙难,朕心底深感伤痛,可爱卿也知乞颜赤纳正欲南侵,朕需留着此人以备不时之需,还望爱卿大局为重。这半年来,皇弟,驸马先后离去,朕看着妹夫与长宁甚是羡慕,可如今妹夫亦英年早逝,朕当真是痛心莫不是我李家遭受苍天报应!可胡人与我大衡的纠葛已有百年,皇弟,驸马再到妹夫皆是为胡人所害,下一个或许就是长宁,或许就是朕!可朕不怕,朕定要与胡人不死不休,为死去之人报仇雪恨。”
一番冠冕堂皇又慷慨激昂的言语将储家人搪塞过去。
戈娅被关入天牢,正在易归迁的隔壁,这片牢房内只有她们二人。易归迁不言语,戈娅也不言语,只是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为戈娅医治,吃穿与易归迁一般,除了不能出去,看不到日夜星辰,旁的还算舒适。
李辞年暗中将知情人都封了口,而后将北衙禁军的兵权交与李琉风。
转眼春日已至,李辞年只觉得太过紧迫,她并无把握对战乞颜赤纳,三年前的战事令她心底惧怕这个强大的对手。
衡国内治更需休养生息。
她是不想打的。
可乞颜赤纳是一定要打的。
五十万大军逼近北境,边关岌岌可危,李辞年选来选去都找不出能对抗乞颜赤纳的人选,只能任她兵临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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