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交战

易归迁低着头咯咯笑起来,双手掩面许久,可当那一声抽泣传出,李琉风才明白,她在哭。

李琉风为她斟满酒,与她交心倾诉“我曾喜欢过一个女子,可她也同你这般,说要嫁男儿,说她有她要做的事,说她不会同我一起。我便拼命的去学我不会的事,想学到她半数才能,只盼她能多看我两眼,若是再能生出半分欢喜,我便觉得死而无憾。可她终究是嫌弃我,只将我当玩物羞辱后便丢弃了……”

说着说着,李琉风自己也哭起来,一边擦着泪一边仍给易归迁斟酒。

“丢弃我也就算了,她那样好的人,我不记恨她,仍是仰慕她的。可直到后来我听到她在一女子身下承欢,我便彻底死心,觉得恶心至极。她不过是不喜我,何来不喜女子。从那时我便觉得真心难得,连带看储修都顺眼三分,想着不如与他好好过日子,可偏偏他对我刀剑相向,那一刻我便对这世上所有人都死心了……你与皇姐都念着彼此,是有真情在的,这是我心心念念却求而不得的情,将军该好好珍惜才对,若是一直困着自己,与皇姐之间伤人伤己又是何必。”

易归迁摇着头“我想弥补……可我不敢……”

李琉风显露醉态,鄙夷道“嘁,不敢……你当真是可怜……才能出众,心有鸿鹄,自幼便想着如何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想着如何让你爹觉得你不输儿郎。可是呢?你弃了你的初心,规规矩矩的攀附金枝嫁过去,非但不曾变凤凰,反而差点抄家灭门。我若是你,堕胎之便该幡然醒悟,活着不为旁人,不被浮名,只求无愧于心。你敢说你如今无愧于心吗?”

易归迁默然倾听,泪痕早已风干,她哽咽道“我在得知自己有孕时便已然醒悟,本就不想要这孩子,也不想怀上李辞澜的孩子,这孩子的存在让我觉得我身上被人强行种入一棵树,它拼命汲取我的养分长大后便会将我撑破成碎片,血肉模糊。我不想……我是易归迁……先皇亲封,当朝唯一女将……易归迁!我不是后宅里母凭子贵的妇人!我想上战场杀敌,想策马边疆,想生死想搏,想马革裹尸,想看大衡太平安定。我与那些妇人不同的……我不喜与男子同床共枕……我是爱慕辞年的,可我不敢承认……我怕自己一旦承认,走错了路,这一切便会毁于一旦,我怕被天下人指责,怕父亲厌弃,怕先皇疏远易家,怕我前程斩断……我是个懦夫……我是个懦夫!”

听着易归迁的话,李琉风的泪越发忍不住,轻轻慨叹“她若是能同你一般想该有多好,她若是喜欢我该有多好……”

殿内二人醉醺醺的说到一处,将心事一吐为快,殊不知殿外李辞年站了许久,将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楚。

可她始终不曾入内,站立良久才转身吩咐身旁的宫人道“不许告知旁人我今夜来过,否则格杀勿论。”

说完便带着宋苒沿着来路返回,宋苒在她身后劝道“陛下何不进去见见二位贵人。”

李辞年只呵斥“多嘴!”

宋苒却大着胆子继续道“长宁殿下派人请您三次,生怕您错过今日的光景日后后悔,您既决定赴宴,何苦又徒然归去。”

她不知李辞年衣袖下的手已被指甲掐出血来。

初春的夜里依然是冷的,微微透着暖意的风里带着嫩芽的香涩。

李辞年走的极慢,似乎被抽干力气,萧瑟的背影似乎在发抖,她轻声道“这场仗输赢都与朕、与衡国息息相关。她若胜,朕便要以余生为天下百姓谋求安泰。若败,朕便以身殉国,绝不丢半分衡国的骨气。朕与她以生死为赌注,只赌一个来日方长,今夜无需生离死别一般,是以还是不见的好。”

李辞年自然是想见她的,可一想到这一见或许是永别,她便吓的不敢去见。

她才是胆小的很……

来时不曾发觉这条宫道如此漫长,她走了许久,久到想起十年前。她初次见易归迁。

那时的易归迁不过十三岁,她们都还是没张开的小姑娘,可易归迁却绷着小脸,穿着一身银甲,看的李辞年入了迷,觉得她威风极了。

那时李辞年好奇问她为何想上战场。

易归迁只道,为大衡太平安定,群狼环伺,唯愿舍身做大衡门户,绝不许人进犯半步。

易归迁的话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她想若是自己能做议政王,易归迁做护国大将军,她们都为衡国出力该多好。

后来,十三岁的小姑娘真的上了战场,而她却始终困于深宫,在见不得光的地方为自己的亲弟弟筹谋,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年轻的女将军是她唯一的光。

可随着年纪越大,她发觉驰骋沙场的女将军在躲她,涉及朝堂党争,她们之间该避嫌。

在那时李辞年的心也一点一点死去。

终究是敌不过世道人心。

她心如死灰,从此只图谋权势,不再信半分真情。

毕竟没人真心待她,包括她的母妃,包括她的皇弟。数年前的上元夜,她站在宫殿外听着内里的斥责,因李辞渊圈地卖官被人捉到把柄,她的母妃痛骂一顿后让李辞渊将事情都推到她身上。

那一夜,她对母妃,对李辞渊,都再无半分亲情。

路好长,可怜她一个孤家寡人,只剩地上的影子做伴,走回御书房后她又将自己关在其中,谁也不见。

天蒙蒙亮,易归迁再次披甲,眼眸里不似从前的年少轻狂,她沉稳的像藏锋的剑,骑在马上静静的回头看着宫阙飞檐,重重殿宇后只露出御书房的一角。一个白色身影穿梭在赤红的宫墙间,出现在殿阶上的那刻,易归迁的心跳紧随着空了一瞬。

那人影走近,牵住了她的缰绳,默默的朝宫门走去。

易归迁低头望着她的侧脸认真道“我会尽我所能守护大衡,如若山河沦丧,易归迁定殒身殉国。”

李辞年跑这一程气还未喘匀,她只穿着一身洁白的月华缎衣袍,柔软的锦缎包裹着她的身躯,将那份孱弱展露无疑。

狭长的宫道上只有二人的身影,易归迁在马上,李辞年紧紧的拉着她的缰绳。

“你欠我的还不曾还,你必须活着回来!”

“好,臣会回来认罚。”

李辞年的语调显而易见的不安,可易归迁的语气却平静的让人听不出情绪。

沉默片刻,似在纠结,李辞年将昨夜困宥于心的话讲出来“从前你要权势,如今朕已然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所以你才表露心意,那倘若朕被拉下皇位,不再有权势,你可还会表露心意?”

易归迁不答反道“臣若能活着回来再告知陛下。”

恰巧路也走到尽头,握着缰绳的手慢慢松开,李辞年仰头望着马上的人。

“朕屈尊为你牵马,将气运借你,你必当凯旋而归。”

春风吹动了她的衣摆,缭乱了她的黑发。易归迁深深的凝望着这样娇贵的美人,随即打马离去不敢回头,她心知,这个春日里藏的是她的万丈红尘。

她的身后有人在殷切盼望她凯旋而归。

易归迁出兵一月,双方未曾交锋,反倒是闻说北线风惹城,玉承关,长门关尽数被破,易归迁命大军退至北部山脉防守,直接舍弃了北部平原以做缓冲,重新建立的防线以北部重镇寻芳城为中锋突出,两翼在后,形如振翅的大雁。

此时朝中议论纷纷,私下皆唾弃易归迁还未交战便舍弃国土之恶行,只是众人仍不敢提到明面上来,上一个诋毁边关将士之人还在天牢里押着不知死活,他们知晓这位女帝最忌官员妄议战事搬弄是非。

李琉风与木濯华互通书信,命人发兵崮南府为木濯华助阵,如此一南一北的局势也是得到制衡,李辞年庆幸自己不曾看错人,李琉风的成长她都看在眼里。

寻芳城下两军僵持一月,易归迁亲自在寻芳城坐镇,这也是乞颜赤纳与易归迁初次统兵交锋,上次乱军之中的一面之缘并未让她们过多的了解,这次棋逢对手,寻芳城成了二人的搏斗场,原本巍然高耸的城墙已是破败不堪,几处塌陷被齐军冲进去,却又被生生堵回来。就这样来来回回双方死伤惨重,乞颜赤纳不忍将士白白伤亡,暂时偃旗息鼓收敛声势。

开战两月,衡国总算扳回一局。

乞颜赤纳却猛然转变攻势,夜里鲁扎发动奇袭将衡国右翼撕开口子,乞颜赤纳率兵与鲁扎汇合,利用骑兵优势直逼易归迁后方。

不料杀至寻芳城下却发觉兵力薄弱,乞颜赤纳立即反应过来,易归迁和她玩了一招金蝉脱壳。

此时发动奇袭的乞颜赤纳丢弃了重型攻城器宛如没牙的老虎,面临易归迁的反扑一时间占了下风,好在鲁扎及时赶来,才逃出易归迁设下的包围圈。

生死一线,乞颜赤纳被易归迁激起斗志,许久不曾有这般势均力敌的对手。

乞颜赤纳当即下令,三路大军合兵一处,十日内攻破寻芳城。

齐军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他们坚信合兵之后寻芳城唾手可得。

事实亦是如此,第八日城破,乞颜赤纳进城之时只见城门处堆叠的半人高的死尸,城内干干净净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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