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陌川在听到她话后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拉了拉手腕,“走吧,公主她小姨。”
陶知韫匆匆走两步上前看,在看到他额间汗珠后伸手拿纸巾给他,郑重道谢,“谢谢。”
“到了再道谢。”
“又不是为了……展览。”她立定在美术馆展牌外,呼吸微滞。
【在爱里有真正的艺术】,展牌正中的话坦白铺陈其中,让她一眼看出这是以哪位艺术家为核心的展——夏加尔。
这个展开了有一段时间,但由于各种原因阻碍,让她想着等等再等等,不知不觉就拖到了现在。
而最下面,截止时间落在今天,闭馆时间为17:00。
“啊,要关门了。”她抬手看了眼表,“好可惜。”
“等一下。”他留她在原地,走到售票点,跟工作人员解释了一番后,带着她往进门处走。
“不是都要关了吗?”她有点好奇,问他。
“之前就约好了,今天会延长一个小时。”他微微一笑,有一种胜券在握的沉稳。
“之前?之前是什么时候?”陶知韫抓住话里一点,好奇问她,明明出门的时候就已近黄昏,再早能早到什么时候呢?
周陌川有一丝被捕捉的慌乱,压过去后笑而不答,只带着她继续往里走。
场馆内人已经被清的差不多,唯有工作人员在清理打扫,没有人说一句话。
这是一片巨大的、彩色的海洋。
天花板,地上,墙面,灯光,所有一切都根据夏加尔画作中色彩而来,配合着画作,让人轻易地想起过去同样汇聚如此多色彩的时刻。
只不过,集训要辛苦得多。
被框在考试命题内不断作画,在日积月累的磨砺中一点点进步。
但其实最累的时候她也没觉得有多难捱,所以才会让放弃掺杂太多的不舍。
到现在,仍是执拗得不肯回头。
周陌川站在她身边,看清她脸上的沉迷与难过,有点后悔是不是不该带她来。
在她昨晚说“你想和我明天见”时,他就已经想好今天会和她一起去哪里。
所以才有机会约到场馆的最后一小时,赶上末班车。
“要继续往前走吗?”他问她。
“啊,好。” 她反应过来,点点头。
走过粉红色的长长走廊,看过一副又一副画作,停停走走,陶知韫再很少主动说话。
感觉又重新变回海绵,一点点吸收着眼前画作的力量。
老师过去常和她说“笔触有力量”,她捧着积蓄力量快要跳出的心脏,却不知道如何发泄。
直到,最后拐入的这个房间。
除了天花板,四周全部铺上了白纸,现在全部都被色彩填满,一看笔触就知道是观客所画。
这一部分是本次特展特地添加的环节,让观客自己动手去体会画作,与画家共鸣。就算不能通晓其意,但至少也能体会到一点乐趣。
场馆工作人员此时轻轻揭下涂满颜料的画布将它卷起,而后抛到地上,又将新的画布挂上。不料布筒不稳,骨碌滚开,在地上散开。
“我们自己来就好。”周陌川拾起画布一角,跟工作人员说。
“那行,颜料桶就在旁边,有不够的可以跟我们说。”
“好,谢谢。”他礼貌道谢。
“你想试试?”陶知韫看他慢条斯理地挽起衣袖,好奇地问。
“不是本来就是展览的一环吗?刚好布有剩。”他像是阐释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理由,这样回她。
画布被重新提高贴起,他郑重地抬笔,然后在角落花了一只小猫。歪歪扭扭,但很可爱。
陶知韫噗嗤一声笑出来,揶揄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大野心,袖子都挽起。”
“那你来。”画笔被不由分说地塞到她手里,好事者好整以暇,在旁边静静看她,“你来画。”
他一定不知道她的过往,所以那些可以对知事者发出的脾气,那些不用说就避开“画画”这一话题的默契,在周陌川这里统统不存在。
他只是在和她逛展览的途中,无意间将画笔递给了她。
一个普通人此刻该如何做呢?大概也是和他一样,在角落里画一只小猫。
可画面明明空了那么多。
留给她的那么多。
刚才所吸收的那股气在此刻涌出,她回头在颜料盘上沾去,而后在画布上一划。
那一笔橙色宛如天边破晓的霞光。
笔再没有停,调色、落笔,步骤尽管生疏很多,但靠摸索记忆里的大半,也能渐渐成型。
那位收拾到一半的工作人员迈步进来,看到一直静静站着的那位男士不好意思冲他笑了笑,食指抵在唇边,向他做了“安静”的手势。
这才又想起今天馆长叮嘱的,今天会晚到的特殊客人。花了大价钱付了三倍加班工资,要求仅是让他们延迟一小时关门。于是他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走之前看到那位的黑衬衣上溅了不少油墨,而主笔的那位女士,白裙子上也沾了不少彩点,但谁也没察觉,各有各的专注。
没像过去那般斟酌颜色,几乎是一股脑就往画布上下笔,所以颜色也冲击着视觉,将激动的心反哺,一步步地推动着心跳。
扑通、扑通。
最后收束时累得几乎要站不稳,手被搀住才稳住脚步,她将笔撂到一边,随后沉重地呼了一口气。
“我歇一歇。”她抬腿就往房间外走去,坐在靠近房间的长椅上。
周陌川看着陶知韫落进影子里,心口起伏不定,手压在胸口浓重地呼吸,想要平静下来。
回头看,那张大画布上画着破晓时分的春山湖,以及在朝阳下张开双臂奔跑的男人。
是刚才的场景,只不过把日落换成了日出。
这一次,他终于是画中人。
远处,经历过一番磨砺的创作者低垂着头,背脊微微下沉,两手撑起,像一只栖息的蝴蝶。
他轻轻走过去,单膝跪地,以一种仰望的姿势看她。
“还好吗?”
虚焦的目光终于聚集,定在面前人的身上,陶知韫扯了扯嘴角,勉强微笑,“还好。”
“画很漂亮。”他抬手,像怕弄破一件瓷器一般轻轻地、轻轻地擦去她眼下的泪,“很有生命力。”
他的手被养护得极好,指尖细腻,但在刮过她眼下时,她还是不自觉地感觉到了一阵痒。
颤动了一下,然后僵住。
顶光被房梁分割,她落在阴暗处,那道泾渭分明的线落在两人之间。
可以清晰地看到光是如何温柔地打下来,在他眼中汇成星辰。
她爱人多年,怎么会看不清这样的眼神。
专注的、仿佛这世界都只剩了一人。
于是陶知韫又不自觉地抬起手,在要覆住那双眼时被拦,手腕被牢牢抓住,听到他漫不经心地开口:“盖住我的眼睛,我也还记得你画的是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她摇摇头,手动了一下,没能挣脱,“那你把眼睛闭上。”
本来以为还要再僵持一刻,却不想他真的乖乖闭上了眼睛,但手却还是不肯松开。
陶知韫顾不上手腕幻觉般的灼烫,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开口——
“周陌川,你喜欢我吗?”
宝们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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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27 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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