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树梢,夜色里,两匹快马穿梭在京郊的山林,惊起几声鸟叫。
在远处微弱的灯火渐渐凝聚的时候,言逍勒马停在一棵树下。
徐行紧随其后,拿出沈昊给的信纸,向前边看了一眼,“应该就是这儿了。”
信纸背面印着一只展翅的黑色凤凰,像是紧紧附在信纸上。
将马停在此处,二人朝着黑暗中唯一一处光亮走去。
一路上,徐行拿着个酒壶边喝边走。
“宫里传出来的……皇帝又不在宫里,这消息是从谁那儿传出来的?”徐行问道。
苍玟当时在祭神大典结束以后,只在皇宫里待了没多久就又随国师动身去行宫里了,当下皇宫里是皇长子暨王景朔和皇长女扶川公主胥尧共同辅佐朝政。
外人根本不知道皇帝此时不在宫中,更不知道一个偌大的国家当下不是在他们的“神明”手里,而是在两个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手中。
辅佐大臣无一不是二十多年来苍玟统一三国的心腹,因此只有皇子代理朝政宫中却还没有乱这一点还算说的过去。
但是宫中规矩森严,屏障一层接着一层高,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何况能精准预言时局的一封写满了见者灭口的字样的信笺?
前些日刚去宫里转了一圈的言逍在跳脱的徐行身后走,掂量了掂量沈昊给的两块一品灵石,加上黄官爷身上那三块,拢共五个,灵石在他的手里发光,他说道:“不论是谁,消息好歹是真的。”
徐行回头看过来,夜色中灵石发出微弱的光,随着他们向前更进一步,灵石的光就更加向一个方向汇聚,徐行看去,指着一间灯火微弱的小屋舍。
徐行一根筋背住转不过来,接着问:“有没有可能是小公主?就那个皇宫上下视若珍宝,民间里外看作菩萨的三公主。看样子也只有她能够恃宠而骄做出来这种‘传递情报’的事啊。”
“这不只是什么‘传递情报’那么简单,”言逍停下脚步,不想给他一一解释去,叫住徐行,“我可是‘脑子让驴踢了’才上赶着来趟这一趟浑水,你不回去跟着我作甚?”
“没银子花,”徐行回答的倒是干脆利索,“上一单子那人就告诉我报酬是他身上的三块稀世珍宝,我还以为什么宝贝,也不过就是会发光的破石头!不能吃不能喝的。”
他又灌了一口花酒,咂了咂嘴,回想道:“虽说这玩意能卖不少钱,可这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东西,谁敢要?谁也不敢!老黄还没入土呢,谁拿上就是谁杀的人。”
言逍后悔自己忘了徐行还是那个一点就燃的性子——一句话就能打开他的话匣子从北说到南。
他的话密密麻麻的叫人听得心烦意乱,言逍见缝插针地怼道:“那就闭上你的嘴,”抢过他的酒壶,“否则没你银子花。”
明摆着的有人在后边布好了棋局,言逍又不傻,还偏要往这里面跳。徐行发觉这人和四年前初见时有些不一样——变本加厉地疯癫了!
耳根子清净了下来,言逍像是和徐行想到了一处去,笑着说了句:“跟着我,只保银子不保命,你走不走随你,我想干,便干了。”
这片林子人迹罕至,二人一路走过踩着的全是新的草叶,绕到那着灯的茅屋后,言逍跳到屋顶上试探情况,徐行倒吊在树上。
今日多云,只能看见寂寥几颗星星,一只乌鸦哑着嗓子在这片天空盘旋着。
言逍身手敏捷地跳下墙头朝屋内走去。
根据一路上各种门道的说法,锦帛是通灵的,愈加灵力充沛的灵石愈加能够指引锦帛的方向,而锦帛则是点明了法器所在的具体方向,因此不少人费尽心思地想要灵石。
依那封“预言信”所言:京都灵石矿多,但一品的灵石至今只出现了八块,言逍手里有五块,另外三块,一块被崔大人的儿子媳妇联手骗走,一块庄夫人贴身藏着——庄夫人小心谨慎,外人并不知晓,还有一块不知所踪。
若信上属实,那这个小茅舍,就是庄夫人为避免引人注目特地藏赃的其中一个地点。
今天晚上,庄夫人会派亲信来此处送一批上等灵石。
言逍他们要的,是送灵石的这个人。
信的内容,就断在了这。
徐行倒吊在树枝上,喝了两口花酒,有些晕了起来,傻不拉几地扯开嘴角,自言自语道:“庄夫人的后院,要着火喽······”
言逍毫无声息地跳进院里,试探了一圈,此时屋中并没有任何人的痕迹。随后他十分敏锐的警觉到了一阵不合时宜的翻找声,目光向上,发现草垛后一个黑衣人倏地踩着墙壁飞到房顶上去。
背上的黑包里露出了一个发亮的东西。
言逍刻意绕过他的视线,跟着他在离他不远处停了下来,只见那人略微有些生疏地在烟囱后面将自己藏了起来,摸出了将黑包划出一个洞的白刀子,洞里还落出半块黄灵石。他眼睛紧紧盯着大门。
原来是同行。
在黑衣人视野的盲区,言逍拄着剑吹风。
下方传来开门的声音。
走进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侍卫打扮。
黑衣人没有轻举妄动,和言逍的目光一致——盯着那男人,打开门走进虽然空无一人但是却点着灯的屋子,言逍能看到,他走向遮挡处放下了一个包袱。
黑衣人起身制造了一些声响,男人急忙走出来向上看了一眼,言逍跳了下来躲在墙后。
在男人出去查看的空当,言逍按照方才看到的路线找到他藏东西的地方。
也没什么高明的手段,言逍心想,不过就是多封了几层,还不如当年他在言棠屋里找东西他的密码箱高明。
他没有打开只是拿起来摇了摇,听到里面只传来石头碰撞的声音之后,看了看自己手里仍然一个频率发光并且亮度没有明显变化的一品灵石,确定了这里面没有一品灵石或者更高级的东西。又原封不动地将东西放好。
不对,言逍猛然察觉到异样,那男人只有一个人,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这之后又没有戒备地出去。
一个邪恶的念头无端生出。
言逍登时追了出去,那男人到在一片血泊里,衣领被翻开,沾血的脚印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言逍恨铁不成钢地朝身后看了一眼,重重树影中挂着一个绿色的人。
······这边都同行扎堆了,那厮不会已经喝死在树上了吧!
言逍剑出鞘,划破长空,剑光一反直追那人过去。
黑衣人看上去笨手笨脚,实在不算是一个合格的杀手,连那男人身上的伤口都像是一个外行人做出来的。
没几步,就被专业杀手四年多的紫阎魔追住,一剑封喉。
翻出来那人身上的东西,言逍露出了有些失望的神色——原来就是些灵石之类的,其中最有些看头的可能就是一块品质上等的粉灵石,大抵就是刚刚从男人身上抢过去的。
“这人怎么死了?”
徐行这时候出现在了言逍身后,看到趴在地上的黑衣人不禁感慨道。
言逍扯过他的衣服内里擦了擦剑,冷了他一眼,“你还活着?”
被他这么一说,徐行瞬间觉着自己又晕开了,但碍于面子,他还是坚持道:“我那酒量可不是吹的······”
他即将说出口的一大串废话被言逍拿手捂住。
消停了以后,徐行喘了两口气回道:“听到你剑出鞘了,来凑个热闹。”
“那把尸体埋了吧。”言逍嫌弃地瞟了他一眼。
“就,就死了?”徐行时而醉酒时而清醒,一晃神好像发觉地上那人还动了一下,“他身上没有什么线索吗?白来了?”
“梁上君子。”
“小偷啊,白稀罕了。”
言逍看徐行一脸遗憾的样子,拉着他的衣领将他往回拖,让他自己走回去把自己放马背上,要不然他就把他手脚都砍了把他扔野地里喂狼,反正黄泉路上三人还成一队,一个地死的相互有个照应。
徐行一激灵酒醒了,连叫了几声大哥,随后蛇一样歪着身子往树林里摸去。
总觉着事情有些蹊跷,言逍又进屋里转了一圈,正准备走时,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烧着了,一股糊味。
一张纸在地面的墙角烧,火盆里已经有一大半“残骸”,看上去就像是有人在为刚死的两个人送行。
言逍冲进去用手将剩下的纸拿了出来。
视线里模糊的背景是跳动的火焰,言逍手中仅剩下了一个小纸片。
三个字——黄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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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草丛里,一直盯着茅屋方向的一个黑衣人对身后的两个同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一个紫色的身影很快蹿了出来消失在远处的山林里。
夜黑风高,几个人在草丛里趴着等了很久,还没有等到想要的消息,一个人下去查看,回来时说发现了两具尸体。
领头的当机立断,带着另外两个人更换服装,从大道返回。
天空中传来了几声吊丧一般的鸟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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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公子,让您受惊了。”
沈昱浑身湿透,稳住颤抖着的声带,勉强地挤出个微笑,“无妨。”
行船数十日,船被打劫了两次,翻了三次,这是第四次。
同样的话术,他听了六次,听得他打心底烦。
船都翻了几次了,来来回回还是这些个人,水贼是,刺客是,护卫还是,沈昊对他不愧是吝啬,都不屑于给他多请几个刺客,不知道哥几个来回演戏累了没有。
沈昱冲他摆了摆手,“我要更衣了。”
原本十天的水路,硬生生叫几个“尽职尽责”的护卫们磨蹭到了将近一倍,船终于靠岸,沈昱回头看了一眼至今还没有干透的某些衣服,苦笑了一番。
踩在坚实的土地上,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些人说公子湿了的衣裳行李就不必再拿着了,到了城里自会有置办行李的地方,沈昱善解人意地应允了。
一路上有人看管,几双眼睛将他“护送”了黄成安的府邸。
黄成安是一个月前在京都茶楼包间里“暴毙”的那个小官的老丈人,也是他的表叔叔,这时候家里似乎还保留着为他这女婿吊丧的氛围,有一种压抑的冷清。
这一环节倒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沈昱还没在这住一夜来缓解一下自己坐了一路船快要把上辈子的东西都吐出来的痛苦症状,就被黄成安像是赶瘟神一般“送”了出去。
看着手里其貌不扬的一块羊皮卷,以及上面根本不忍直视的、蘸着墨水写的几行小字,沈昱不禁感慨这未免有些太过粗糙,不过,也许太假了反而才是真的呢。
他犯病一样地对羊皮卷笑笑,周围的几个护卫甚是不解,这人莫不是犯了魔怔!
来时水路来,因为陆路不好走;返程却要走陆路,因为十一公子晕船。
沈昱坐在马车里,只能拍手称赞,顺便想看看,自己被安排了个什么样的死法。
“有山贼——”
原来又是换汤不换药的死法。
他都有些心疼这些连轴转的护卫了,也不知道能领到多少银钱,只是实在不巧,是自己被杀。
死法太丢人,主角撂挑子走人。
在“山贼”的大刀刺进来的前一刻,沈昱跳出车窗,向着深山里拼了命地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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