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巳予怕他只是宽慰自己罢了。
沈清明目不错珠,要把巳予看穿一般,沉重又深情:“当然,没人能轻易伤他。”
在曾经一无所知的岁月里生死相隔,本该慢慢细数过往,却只能如此相顾无言,可见冲动是魔鬼,莽撞者吃尽苦果。
姜衡无事,巳予无视沈清明的滚烫热烈的目光,继续假寐。
闷雷滚滚,她稳如泰山。
正好,沈大仙借此机会,肆无忌惮贪恋地注视她。
无论仔细打量还是打眼一看,她与从前并无分别,肤若凝脂,肌肤胜雪,五官精致,城里大家闺秀簪花穿纱,她不爱繁琐打扮偏爱骑马装,随时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被人注视时,很难不为所动,尤其沈清明的目光如有实质,落在她身上,烫得她不得不没事找事,靠把玩腰间那一串铜钱分散焦灼。
要不是沈清明作死,被这样肆意打量,用眼神占便宜的举动,巳予指定出言调侃,故意跟他拌几句嘴,权当**。
从利落的头发,到饱满的额头,再移到高挺却并不锋利的鼻梁,最后落在有些薄但樱红的唇.....嘶,装不下去了。
再不睁眼,巳予感觉自己脸都要烧起来了。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沈清明终于舍得挪开两寸,借着桌上点点火光,看地上的影子。
巳予:“......”
做出摆出一副受气包委委屈屈的模样?
她放下茶杯,慢悠悠地抬起眸子。
巳予眼皮很薄,自下往上看的时候很锋利,轻轻地扫过来时,常常会给人一种被审视的错觉。
大约是心虚的缘故。
总之,在她决心反击看向他时,沈清明老鼠见了猫似地躲开了。
嗯?
有意思。
巳予完全掌握主动权,轻笑着追上他,“这位壮士,你这样目光纠缠让我很是困扰,既然划清界限,就不要装作深情,用那种眼神看我。”
她确实是尖锐的。
在被她怜悯的世人面前,作圆而光滑的鹅卵石,磨平棱角,一团和气,在沈清明棱角分明,浑身竖起尖刺,锋不可当。
油尽灯枯,照在沈清明眸子里的光悄然熄灭,屋外的黑压压的乌云笼罩下来,衬着他满身的伤痕,尤其刺眼,那模样让巳予心里很不好过。
她终究做不到木石人心,罢了,看几眼而已,又少不了几块肉,任他去好了。
心软的人妥协退让,偏又爱面子,端茶杯兀自喝水,捡完棋子再来一杯。
沈清明抢先抬手盖住杯口,“第三杯了,再喝伤胃。”
她让步了,沈清明一而再再而三越界。
似戏谑,更像自嘲,巳予勾唇,皮笑肉不笑道:“沈大仙,我说过的,你要划清界限,就不要关心我会怎么样。我难受,我受伤,婚丧嫁娶或者我干脆死了,都是我的事,你沈清明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管我、关心我,听明白了么?”
她句句带着利刃,刺得沈清明体无完肤。
强装的体贴与大度分崩离析,他本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强势起来大刀阔斧,自成一派的舍我其谁。
夺过茶杯,一饮而尽,放在桌上“砰”一声,沈清明握住巳予的手腕,把人推靠在椅背里,俯身堵住她的嘴。
巳予:“......”
这瘟神好生不讲道理,既要又要,活脱脱流氓做派!
力气不如人,根本打不过人家,沈清明高大的身躯笼罩下来,巳予逃无可逃,只得张嘴咬破他的唇。
“嘶——”
沈清明轻啧一声,没退开,反而更强势进攻,唇舌抵进,齿关失守,巳予的心躁动又震怒,这瘟神欺人太甚!
她脚下乱踢,踹在沈清明腿上,他一声不吭,巧取豪夺。
巳予推不开打不过,干脆勾着脖子,主动回应,喉间逸出细碎的呜咽,沈清明果然微微一怔。趁这眨眼的功夫,巳予发力,沈清明的背抵上桌边,桌子滑出去几步,踉跄抵在廊柱上。
哐当巨响,沈清明骤然回神。
胸口剧烈起伏,脸颊微红,嘴唇殷红,嘴角渗出血珠,已经肿起来,让他看上去越发可怜,他伸手擦了一把,被巳予一瞪越发心跳加速,情绪上头想要再来一次。
巳予同样悸动,气的。
或许也有动情的成分,总之她断然不会主动承认。
食髓知味。
沈清明的吻让她意乱情迷。
不单单是那张鹤立鸡群的脸,沈清明身上雅人深致的气度很难有人抗拒得了,旁的人会被他冷冰冰的反应吓得退避三舍,巳予不是普通人,故而迎难而上,最终还是碰了钉子。
理智逐渐归笼战胜冲动,沈清明懊恼于自己的失态,一句对不起又要脱口而出,巳予怕了这三个字,她摸了一下自己有些发烫的唇,声音不稳地问:“又要说对不起?沈清明,说不要的是你,现在这样纠缠不休的也是你,你到底想怎样?”
“嗯。”沈清明沉沉地应一声,并不正面回应。
这瘟神究竟怎么做到既强势又懦弱的?
到底想要什么就不能直截了当说出来,非得九曲十八弯,好似这般才配得上他尊神的名号,才够荡气回肠供人缅怀不可。
真郁卒。
软下的心肝又成一副铁场,巳予口不择言气人:“沈大仙风急浪高,我的心上人可是会吃醋的。”
沈清明一听,眉毛狠狠地跳了两下,“心上人?”
是啊,林巳酒馆的老板,长得花容月貌,腰缠万贯,追求者恐怕从街头排到巷尾。
贼惦记不打紧,可巳予跟着他跑来风雷山,是为了救别的男人,一个她明知不单纯还是放心不下奋不顾身相救的男人......
真够窝囊的。
胸腔里火冒三丈,自作孽,不可活。
巳予轻飘飘地接过话:“是的,心上人,你收回那句话,难不成还要我为你披麻戴孝?沈清明,你是不是太霸道了一点?没人会在原地等你。”
该果决时,她从不含糊,甚至直接得有些残忍。
只不过,对旁的追求者绝情是真郎有情妾无意,对沈清明指桑骂槐后再来一计无中生有,就为浑水摸鱼关门捉贼。
最后逼沈清明缴械投降,她再釜底抽薪:“对了,之前在夺命蛛巢穴,你给我绑了一根红绳,你赶紧给我解开,别影响我桃花运。”
三十六计招招精髓,巳予反客为主隔岸观火,沈清明溃不成军。
这大醋坛子,哪经得住这种刺激,光是设想这几百年追在巳予屁股后面那些追求者就够他喝一壶的,一听巳予竟然主动要对别人青眼相加投怀送抱,更是鞭炮进火场,炸得噼里啪啦。
微光一闪,红绳现出实体,从她指尖弯弯曲曲延伸出去,最后缠在沈清明手腕上。
剪不断理还乱。
“沈清明,你觉不觉得自己有些厚脸皮?”她抬着眸子,盘弄两下红绳,不知是个什么系法,打不开拽不断,她拎起绳子的一端,绕几圈,沈清明就那么被她拽到面前,四目相对,沈清明彻底放飞自我,他竟然说:“觉得。”
这就是知错不改了。
沈清明:“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不是君子,我是小人。我后悔了,巳予。”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狗男人的心思比女人更难以捉摸。
巳予在那绳子上打了个一个结,不跟他做口舌之争,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那你且看着罢。”
沈清明抓住她的手环住自己的腰,说:“你生气可以打我骂我,但是不可以去找别人。”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么?
巳予的松松垮垮地抱着,将落不落,沈清明抓着稳住,贴着她的耳骨,说:“答应我。”
“凭什么?”巳予在他腰上掐一把,不解气,又掴一掌,还不够,埋头在沈清明肩上咬出两排触目惊心的牙印,“你简直无赖!”
还能凭什么?
沈清明把她的手从后腰移到自己英俊但满是伤痕的脸上,说:“看过我这张脸,还能喜欢别人?”
真是......
不怕混混耍流氓,就怕节神不要脸,沈清明这种自恋程度,真是上天入地独一份儿的,巳予着实长了好大一副见识,彻底没脾气,勾着唇对着沈清明真挚的表情,无声地笑出来,“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被骂也开心。
总之,巳予只要不去找别人,怎么都行。
“你答应了?”
巳予同样欲言又止:“看你表现。”
沈清明凑上去亲她,他同样懂得兵法,兵贵胜,不贵久,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巳予恼时退却,软时攻击,硬时示弱,得寸进尺,张弛有度。
他不知道的是,钓鱼者甩饵,愿者才上钩,而真正的高手,都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然而心机也好,算计也罢,饮鸩止渴,他甘之如饴。
雷声赫赫,屋内气氛稍缓,姜衡那头阴霾一片,暮气沉沉地从上往下压着,氤氲着更大的雨,沉闷又压抑,黑云叠嶂,在水的尽头那座山巅之上翻滚。
龙吟此起彼伏。
姜衡眯起眼睛,水底下像泼了墨似的,黑压压的一片,与天上的黑云交融,像随时有海底巨兽倾巢而出。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水底下龙吟一声高过一声,终于冲破平静的水面。
滔天巨浪,从那盘踞着的巨兽身上落下,带着怒吼与不甘,砸在姜衡脸上。
视野朦胧,姜衡看那巨兽甩着长长的尾巴撕破长空,却无半分真龙的威严,它拼命挣扎,身上缠着粗硕的铁链把它拖回水里。
它只能日日听着渡劫的雷声,而无法挣脱来自水底下铁链的束缚,永远鱼头龙身,无法飞升成为真龙。
能经受住惊蛰的惊雷,非池中之物,
姜衡在赌另外一种可能。
赵婉儿催他:“姜大爷若是不动手——”
她俯身,在姜衡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姜衡的垂着眼,沉思良久,久到那山头的雷声终于停歇,水面重新归于平静,姜衡握拳妥协:“来。”
风雷山闪过几道白光,巳予分神,再不能无视这惊天动地的雷声,推开不断挤压着她的沈清明,惊诧地看向门外,说:“这雷,像是姜衡劈的。”
沈清明意犹未尽,嘴唇又红又亮,他剧烈喘息,音调不稳:“算时辰,惊蛰应该解开了我设下的咒术。”
“你的咒姜衡也能解开?”巳予惊讶道,“你不是尊神么?”
一则,沈清明本没打算困姜衡太久,二则姜衡本又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当然可以解开,节神间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绝对压制,而世人眼中的尊卑,他们更是从不以此为傲或者用来论资排辈。
沈清明捧着她的脸,拇指摩挲她的耳垂,安抚似的温存道“在你看来,姜衡难道这么无用?”
当然不是。
只是高看了沈清明而已。
巳予从没见过这么会挑拨离间的人,幸好姜衡不在。
她急忙否认:“我没有,你这人真是!”
“我这人如何?”沈清明收敛笑意,“惊蛰那边出了一点小状况,我们要尽快出去。”
“什么?”巳予一惊,“离子时还有好几个时辰,怎么出去?”
她慌慌张张,沈清明仍是那淡定的模样,慢悠悠,“突然想起还有另外一条路。”
巳予:“......”
她一点儿都不信这厮是突然想起来的,“路在何方?”
沈清明在她面前轻轻一扫,不咸不淡地说:“在你怀里。”
巳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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