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上去特别不正经,巳予合理怀疑沈清明在耍流氓。
然而他一本正经,完全没有半点开玩笑占便宜的意思,搞得巳予怀疑自己淫者见淫。
她低头看一眼自己前胸,脸悄然爬上一片红晕,双手交叉护在自己胸前,支吾道:“哪、哪呢?”
紧张兮兮跟遇上地痞流氓似的,沈清明忍俊不禁:“我记得林老板随身带着悬珠。”
悬珠?
原来那珠子还真有名字。
巳予摸出来,裂缝彻底消失,看上去完好无损。
“它——”
沈清明正儿八经道谢:“还得多谢林老板修复悬珠。”
根本没修,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揣在身上就自动长好的巳予厚着脸皮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悬珠本质是结界,结界与结界同质,换言之,只要有它,可以任何结界都会天堑变通途。
沈清明伸出手,“抓紧,路上会有些颠簸。”
强吻时不征询同意,牵个手还得她点头应允?
巳予伸出手,牵住之前,在他掌心“啪”拍一掌后快速收回来,说:“正好我喜欢刺激。”
沈清明微微侧目,巳予凶巴巴,“看什么看。”
“......”有些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沈清明已经摸清她的秉性,想做什么直接干了不一定会挨骂,但若问就是不行。
他接过悬珠,强行搂住巳予的腰,霎那间就被吸入珠中。
天旋地转,巳予心说,沈清明说话分明保守了,这哪里是有点颠簸?
霹雳哐啷跟抄家似的颠得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
就在她以为终于可以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一个猛子从万里高空往下坠。
“......”这是要了老命。
沈清明一直紧紧抱着她给她当肉垫。
眼睛还没睁开,就听见“嘭”一声,像是落地了,悬珠滚了几圈,她就在里面跟着翻了几圈,眼冒金星爬起来,还没看清深处何方,倏地弹出二里地。
“嘶——”她揉着身上的骨头,发觉已经从悬珠里出来了。
只是......
这是什么地方?
环顾四周,就她一个人,沈清明呢?
她伸手屁股底下摸了一把,温润如玉的手变成一截干枯的树枝,周围突然亮起红色的光,像光透过红纸照出来,诡异又惊悚。
树枝被血浸透,黏黏糊糊的。
心脏心漏跳一拍,巳予猛地回头一看,后面站着瞪着无辜大眼睛的沈清明。
巳予嗔怪:“你刚跑哪儿去了?”
沈清明不说话,只是看着她,邪性地勾起唇角,巳予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都被他笑得后脊发凉,她看着自己的手,在红与白之间反复横跳,最后那节树枝,变成一根白骨。
巳予察觉出不对劲,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光影交错,云海翻涌,卷起浊浪,分不清日月星辰,朦胧烟尘遮望眼,沈清明又不见了。
“瘟神!”
“沈清明!”
巳予试探地叫两声,她的确张嘴了,可她竟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一时间无法判断自己是聋了还是哑了。
好在没瞎,勉强算作幸运,可遮天蔽日的云雾不知从何而起,也是个睁眼瞎。
白色云海中,她抬起手在空中虚晃两下,抓住一团雾气,这雾气怕是成了精,从巳予手中嗖地滑出去。
手心一痒,细碎伤口刺疼的触感从手掌传入大脑,她一摸腰间,哪里还有她的百宝囊口袋?只剩下一根不秋草在她腰间空空荡荡地挂着。
赤手空拳,又聋又哑还半瞎,这大概就是最坏的境遇了。
云浪拍岸,震耳欲聋,然而巳予却听不见此刻排山倒海的浩大声势。
她干脆闭上眼,感受到脸颊两侧似乎也被隐藏在云雾中的碎片割裂,隐隐发疼。
风来的方向,便是突破口,他想。
风过眉梢止,向着巳予而来。
云海中央,她毫不犹豫大步流星直奔风起之地。
一共七七四十九步,风骤然停歇,雾霭散开,撩起眼皮,眼现鬼影幢幢。
阒静中,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不聋了,第五十步——不知是惊扰了什么,鸦雀腾起,发出阵阵瘆人的惨叫。
高树,矮墙,林林总总的墓碑,大小不一的坟冢,走到一片墓地。
乌鸦叫唤两声,落在高树上,便没了动静。
脚下踩断一根枯木枝,发出“咔哧”脆响,定睛一看,在远处坟冢边一个野鬼倏地飘近,在她眼前晃悠,手里还拎着自己断掉的头颅。
巳予见过许多魑魅魍魉,看见心上人变成断头鬼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要死。
这到底是幻觉还是沈清明真出事了?
无从验证,巳予不敢掉以轻心,也不敢喊他,怕惊了鬼祟,只得紧紧握住不秋草,意图找回一点理智与安全感。
这死鬼大概不知道自己的模样多吓人,拎着自己的脑袋站在巳予面前,朝她咧咧嘴,像是在笑,可是脑袋分家,心里想做的表情,到了脸上就无比狰狞。
得亏是巳予见惯大场面,心理素质良好,不然非要被心上人变成断头鬼生生挤出一个笑,可眼里却留下两行血泪的场景吓得从此断情绝爱。
说真的,就冲这一点,她都不能那么对沈清明缴械投降,务必多折磨他几日才解恨。巳予举着不秋草让沈断头别不断靠近,“你是谁?”
她始终不相信沈清明死的这么不明不白,还是这种惨死的样子,但是那身打扮那张脸上的伤,又跟沈清明一模一样。
她没指望断头鬼能开口说话。
倒真是应了那句“心口不一”,断头鬼心里想什么,却传不到大脑中,也就无法指挥自己的眼耳口鼻。
死鬼有些焦急,不得章法地拎着脑袋原地转了几圈,至少他的手还能准确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想上前在巳予手板心写下自己的话。
他大概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鬼样子,双眼瞪得老大,只剩白色眼珠,不满可怖的血丝,突然被绞断的头颅汨汨渗血,枯槁之地充满怨气和怒气,萦绕这他的脑袋,越看越心惊肉跳。
“沈断头”看巳予无法理解他的话,干脆把自己的头往上提了提,想要跟巳予眉目传情。
这情真是传不了一点。
巳予再次警告:“站远点儿,不许盯着我。”
“沈断头”有些委屈,甚至想要伸手去碰她。
他左手提头,右手抓起巳予的手薅了一把。在触碰到巳予的瞬间,她指尖那道红线亮起一道金光,让他无法近身,这金光也没有要追上去打他的意思。
巳予压根没想到自己手里飘出了一道符,“沈断头”被吓到,躲得老远,痴痴地望着她。
难为他还能做出幽怨的表情。
指尖被什么拽了一下,是沈清明。
沈清明还活着。
那这死鬼又会是谁?
为什么要装成沈清明的样子来骗她?
先把他脑袋缝上再说,巳予随手揪两片树叶,咬破手指,以血画符,两片叶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断头鬼,绕着断头鬼转了两圈,血咒从叶子上脱离,在空中飘着,等巳予下一步指令。
巳予怕断头鬼被符咒吓跑,叮嘱他:“你别乱动,我不伤你。”
断头鬼的身影看上去极为落寞,但他听巳予的话拎着脑袋点头两下,场面实在辣眼睛。
她差点自剜双目,这鬼找上门,若不了结他的行事,苍茫云海不会散,她难以走不出去坟冢深林。
巳予:“歃血之咒,听我之令,合。”
两道血符飞起,缓缓架起断头鬼的头颅,跟他的身躯合二为一。
血符一前一后,渗入断口处,断头鬼倏地睁开双眼,不是沈清明,而是一张巳予从未见过的脸,但他看着巳予充满欣喜,几乎算得上兴高采烈了,“上巳君,你终于来了。”
他喊自己上巳,便是前世有一段渊源。
巳予当然不记得他是谁,“你是?”
他有些失望道:“上巳君,你不记得我了吗?你和花朝君曾经救过我。”
如果只是一面之缘,不记得倒也正常,可是——
莫名其妙的,一股冰凉的突刺钻入她的脑海,之后迅速散开在四肢百骸。
这一次,不是梦,而是记忆涌入,在脑海里生根发芽。
她看见花朝跟沈清明在法雨堂后山的瀑布下说话,两个人脸色都不好。
似乎发生了分歧,花朝突然拔剑刺向沈清明。
沈清明退让几步,在花朝步步紧逼后,终于出手,流觞穿肠而过,花朝错愕地看向他,像是质问,也像是难以置信,可是沈清明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也没有关心她的伤势。
白练从天而降,响彻云霄,巳予听见自己的心跳比鼓还剧烈,她仰起头,看见沈清明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别让上巳知道。”
再然后,就是那日在悬珠里梦到的场景,花朝病重瞒着上巳。
前因后果在这一刻清晰明朗,指向花朝是沈清明所伤。
春神陨落,沈清明风生水起,一个可怕的想法冒出来,巳予手心捏一把汗,否定自己的无稽之想,身后一个高大的身影拢上来,断头鬼吓得连连后退,一溜烟跑了。
“——巳予,你有没有受伤?”
是沈清明!
巳予转过头去,云开雾散,沈清明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浑身脏兮兮的,他的表情那么真挚,担心溢于言表。
可是那张脸逐渐跟在法雨堂后山刺花朝一剑的脸重合在一起,让巳予本慢慢卸下的心房骤然收紧,她语气冰冷,要跟沈清明分道扬镳:“我没事,清明君,请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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