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陈钰儿披着软斗篷穿过回廊之时,小芽和珠儿两人急匆匆地追在了后面。
“小姐,小姐!您要去哪儿啊?”
“小姐慢些!慢些啊!”
陈钰儿连头发都未曾梳好,就这么从房间里跑了出去,一路之上,那些丫头婆子们看的面面相觑,捧着手中之物纷纷避让,连礼都来不及做,小姐已经一溜儿烟的没了踪影,抬头望去之时,见小姐去的方向正是大公子所居的“万遥阁”。
家丁们不敢阻拦,陈钰儿一把推开了内室的大门。
阳光顺着她身后的斗篷洒了进来。
内室中还拢着火盆,阵阵的热气扑面而来,陈澈都吓了一跳,一抬眼却看见了自己披头散发的妹妹,目光再朝下望去,不禁皱眉。
“钰儿,你的鞋呢?”
小芽和珠儿追进万遥阁,立刻捧上刚才在路上所捡小姐跑掉的鞋子。
“小姐,鞋...鞋....”
陈钰儿却愣在了原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个坐在陈澈屋内的身影。
身影缓缓站起,回过头的时候,是一张如月如玉一般的莹白面。
墨一般的黑发整齐的束在头顶,白玉冠温润流转光泽,竟比不上那一双乌色眼眸。
陈钰儿紧紧的盯着他,袖子中的手掌克制不住的颤抖握拳。
吴砚!
或许不该这么说...
骗子,这一切都是个骗局!
他,是南夏国派来大燕的暗探之首,顾砚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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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澈抬了抬手,珠儿和小芽立刻蹲下为陈钰儿穿鞋。
他扭头对吴砚笑了笑,“让吴公子见笑了,这位就是我那妹妹。”
“钰儿,去将头发梳好,这样毛躁像什么样子?”
陈钰儿不为所动,她的脸色比陈澈桌上的纸张还白上几分。陈澈看了一会才发觉不对,皱着眉上前低声问道:“钰儿,你怎么了?是否哪里不舒服?”
顾砚夕的目光浅浅地朝陈钰儿看来,见陈钰儿仍盯着自己不说话,便微微挑眉,忽然冲陈钰儿抿起嘴角笑了一下。
那一笑,陈钰儿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
她记得。
在这一刻,她将一切都想了起来。
那日大雨,她从马车上跌跌撞撞跑进相国府的时候哭跪在了陈相面前,“爹,爹!求您放了他吧!女儿求您了!爹!”
小芽已死,珠儿也跪在陈钰儿身旁,拿着干帕子想要去将小姐头上的雨水给擦干,她也一边哭一边求情:“相爷劝劝小姐吧,她..小姐如今怎么能着凉呢...这,这孩子才刚刚月余啊...”
“什么!”陈相瞪大眼睛弯身拽住了陈钰儿的胳膊,“钰儿!你,你有了?!”
陈钰儿眼睛哭的又红又肿,“是,爹,所以请您留他一命,女儿求您,求您了...”她想要给陈相磕头,陈相却在拉住陈钰儿手腕时摸到了一阵不正常的温度。
“来人!去请大夫!”陈相蹙眉对珠儿骂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小姐扶到房间去换衣服!快去!”
“爹...”陈钰儿不死心,抓着陈相的手腕不愿松开。
“钰儿!你可别忘了,你哥哥是如何被擒,我们大燕又是答应了南夏怎样的条件才将你哥哥给救回来的!”陈相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他缓缓放开陈钰儿的胳膊,一字一句的提醒道:“这一切,全是因为他。”
“爹!”陈钰儿的声音已经嘶哑了。
“不要再说了!你肚子里这孩子万不能生出来!钰儿,听话,你且回家来,这都城内无人敢议论此事的,你只要安安心心的住在家里即可,其余的,什么都不要想。”
“爹!”陈钰儿一手捂住肚子,垂下了脑袋。
她虚弱的靠在珠儿身上,“...爹,那让他走吧..让他离开大燕,回南夏去,爹...求求您了。”
陈相不再多言,皱着眉挥挥手,几个婆子丫头就架起早就没了力气的陈钰儿,往她出嫁前的屋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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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姐?”顾砚夕客气的颔首道:“有礼了。”
“去请大夫。”陈澈唤了奴婢,随后扭头对顾砚夕说道:“吴公子见谅,我先送钰儿回去。”
“请便。”他点头,比了一个手势。
陈钰儿说不出话,被哥哥搂着,从屋内出来了。
珠儿小芽跟在身后,陈澈一边慢慢走着,一边轻声对陈钰儿说道:“既然今日瞧见了,也好,钰儿,你瞧方才那位吴公子如何?”
“什么...”
“爹想跟吴家定亲,过了年,府里就要准备起来了。”
陈钰儿惊恐的抬头看向陈澈。
那双大大的眼里还有残余的湿润,眼底更是通红一片,血丝遍布。
陈澈有点惊讶,抬手摸了摸陈钰儿的额头,“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哥哥!”陈钰儿抓住陈澈的手,咬着牙怔怔了好一会,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不嫁他。”
陈澈皱眉。
不嫁?怎么能不嫁呢?这是爹挑选了好久才定下的事,那吴家家底丰厚,人口又简单干净,钰儿嫁过去虽说为了些旁的缘由,却也是为了她的今后着想,这大燕国境内的富商们,还能有哪一家更适合钰儿呢..除了吴家,再也没别家了。
“钰儿?你不喜欢那吴公子?”
陈钰儿捏着手,避开陈澈的目光低声道:“初次相见,谈何喜欢不喜欢的...没有,只是我不想嫁人罢了。”
“这...”陈澈为难起来。
那吴家已经答应将聘礼翻倍,除此之外,还愿意出一大笔银钱资助军中用度。
如今南夏军队骚扰边境,和谈也未成功,这大大小小的战事快要拖垮燕皇的国库了,上个月,王大人家的小女儿刚刚嫁给了绸缎庄贾庄主的大儿子,他家大儿子今年已经三十好几,听说长得还是肥头大耳的不堪入目,那王大人的小女儿才十五,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出落的更是标致,即便如此,为了军用的银两,王大人都忍痛将女儿嫁了过去,更别说吴家的生意做的可比贾家大多了。
而且陈澈见过吴砚后觉得十分满意,放眼大燕如今的商贾人家,恐怕也只有吴砚能配得上自己的妹妹了...怎么能不嫁呢?
“钰儿,此事哥哥会与爹商议的。”陈澈严肃了几分,朝身后招招手,珠儿和小芽便上前扶住了陈钰儿。
随后,陈钰儿没有再说话,被两个丫头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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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陈钰儿一人呆坐在床上,抱膝垂头,想起那一场骗局。
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成婚半年,他便不大进房来睡了..那双乌色的眸子中也渐渐凉了下来,有时候陈钰儿跟他坐在一桌用饭之时,也能感受到漫不经心的敷衍,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夫君在外有了可心之人。
持续月余的犹豫,终于在吴砚再次睡回主室当晚,陈钰儿咬着牙低声询问了一番,那个时候她想,若是有了别人,只要家底清白,收进府来安安生生的度日倒也未尝不可,而最重要的是她进门至今,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
夫君年轻,没有孩子怎么能行..
陈钰儿心中自责不已,当她真心实意向他提出要纳偏房之时,吴砚却生了气。
他坐在椅上,冷着脸不耐烦的丢下一句:“有你一个还不够麻烦吗?再纳?我看你是成日里在这房中无事可做了,既然如此清闲,那就将家事好好打理罢。”
陈钰儿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她抿紧着嘴角,心中委屈。
她是那样喜欢吴砚,花轿来迎那日,陈钰儿的心里不知有多欢喜,王大人家的小姐还比她早出嫁几月,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城中的夫人小姐们早已议论纷纷,陈钰儿只觉得庆幸,能嫁给自己喜欢之人已是不易,她只想好好跟着吴砚把日子过下去而已。
可这日子,一个人是过不下去的。
那天家中来了一位客人,低调进门,在公公房中与吴砚一坐就是一下午。
陈钰儿是听丫头们说似乎是老家的亲戚,这才急忙唤了婆子们准备餐点,她亲自去迎时,公公屋子的大门打开了,陈钰儿看见一美人儿跟在夫君身侧出来,再往后看去之时,公公却不在房内。
那美人儿杏眸流转,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片刻之后似乎不屑的勾了勾嘴角,扭头也不避讳的对吴砚说:“公子?她就是?”
吴砚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随后像是没有看见陈钰儿一般的对美人说:“今日你先回去,三日之后我再来寻你。”
美人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路过陈钰儿身侧之时连招呼都没有打,直接从吴府的后门方向离开了。
吴砚见美人离开,也抬手对陈钰儿随意挥了挥,“你自己吃罢,我还有事,先回书房了。”
陈钰儿默默地点了点头。
小芽在她身后咬紧了牙,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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