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膳堂中只有零星几个负责收尾洒扫的弟子。
戚杳声跑了好几个窗口都不见有任何饭食，她坐在长椅上支着下巴叹气：“明明还早，怎么膳堂就一粒米都不剩了。”
“所谓过午不食，哪怕是我们外门弟子也会讲究的。你现在才来不就只能啃碗了么？”申屠恕一屁股坐在她对面，推给她几个油纸包，笑嘻嘻道：“特意给你留的，吃吧。”
“你也太好了吧！”戚杳声连忙一一打开，里面躺着冒热气的桂花糕，色泽津亮的东坡肘子，以及用来漱口清洁的香草。
她饿了一天，早已饥肠辘辘，吞了吞口水伸出手，但又忽然停住，“我们才相识一天，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哎呀放心，我对你没有什么东西可图的。”申屠恕将肘子往她手里一塞，支着下巴瞧她，“要说为什么对你好……我觉得你长得像我小时见过的一个人。”
戚杳声思索了一下，确定自己小时并未见过申屠恕，这才继续啃肘子：“谁啊？”
他面带几分哀愁：“是我在凡间的未婚妻，不过她比你好看多了。”
“咳！”戚杳声吓死了，她已经完全不清楚申屠恕说得到底是不是她。
她吃完最后一口肘子，端着水杯边喝边偷看他，“那她一定是个美丽端庄的女子。”
呼，好险。
幸好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女孩。
申屠恕睨她一眼：“美丽倒是不假，端庄可完全和她搭不上边。”
她捏了块糕点：“此话怎讲。”
他露出略显崩溃的神情：“那时我去她家赴宴，她竟然当众表演胸口碎大石。我父亲说‘这孩子当真有趣，不如就与我家小子定个亲吧’。”
“……”好像还真是她。
原来大周皇帝让她与申屠恕定亲，是看上了她的胸口碎大石？
该说不说，确实有眼光。
申屠恕又道：“听说她家最近被屠了，也不知她还活着没。”
戚杳声：微活，谢谢。
“能够胸口碎大石的奇女子一定会吉人天相的，放心吧。”她宽慰道。
申屠恕点头：“说得也是。”
他话题一转，又道，“明日是仙门大比的最后一轮，你知道吗！”
“知道啊。”她不知他为何如此激动，“负责教习我的隐山师兄刚好要参加。”
“薛隐山？”他眼珠子都要掉出来，“那你不得被他扒层皮下来？可怜的孩子，祝你平安。”
戚杳声疑惑：“有这么夸张吗，我觉得他只是冷漠了些，性子不坏。”
“你以后就知道了。”他高深莫测，拿出一块牌子，“我是外门弟子，本来明日大比我是没法去的，但明日对阵的是薛隐山和徐璧，我可不能错过。幸好我提前花灵石买了个位置，你记住这个位置啊，明天记得来找我。”
戚杳声凑过去看牌子上的字，点头：“行，我记住了。”
她用香草漱了漱口，同他约好了明日大比见，便又匆匆跑向内门弟子的仙阁。
外门弟子分布各个山中，离主山有些距离，她只能跑回去。
一路披星戴月，她偶见或是不知疲倦挥剑，或是结伴研讨教籍内容的外门弟子。
她想起被自己放在床头那几本入门炼气的教籍，便不由加快脚步，想先通过教籍熟悉如何引气入体。
回到仙阁时，隔壁仙阁的薛隐山已经熄灯歇下，戚杳声放轻脚步，将灯引燃。
仙阁中摆置的灯由特殊石头所制，能够发出稳定明亮却温和的光。
她对着灯光翻开一本封面是“壹”的教籍，教籍并不新，应该是经了许多弟子的手。
几乎每页上有许多手写的批注，看笔迹应当是出自不同人之手。粗略分辨计算下，至少有五个人的笔迹。
教籍内容十分复杂，生僻字也多，读起来分外拗口。
幸好她在王宫时，时常偷跑去书阁读过许多古籍，这才把字给勉强认全了。
通读一遍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她盘腿坐在床上，依照教籍所写，双肩下沉，双目微闭，放轻呼吸。
仙阁院子中种植了许多灵草鲜花，晚风吹拂，香草气息顺着敞开的轩窗而入鼻，令她心静气更通。
“鼻引气入喉，须微微缓作，不可卒急强作。……身不妄动，心无妄念。”
收敛心神，凝气于胸。
她将自己想作一个容器，渐渐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天地寂静，唯有许多紫金色的光点围裹着她。
这些便是雷属性灵气。
她的身体轻飘飘，不断游走在这些光点之中，并将其吸纳到身体中。
这些纯净的灵力顺着她的身体游走，洗涤着她有些浑浊的筋脉，这股舒适且畅快之感令她颇有些欲罢不能。
于是她便更卖力地像个贪吃蛇一般吸纳灵力，不知疲倦。
薛隐山对灵压变化的感知十分灵敏，所以当附近有轻微的灵力波动时，他便已经闪身至仙阁的院子中。
他翻身坐在院墙上，望着戚杳声还亮着灯的仙阁，不知在思索什么。
隔着敞开的轩窗，他能看见戚杳声秀美的侧脸，长而卷的睫毛微微颤着，空气中的雷灵力争先恐后地围在她身边。
而今灵气稀薄，修士修行难上加难，她却能如此轻易地引气，怪不得白献弗要将她带回来。
看了一会儿，薛隐山打了个呵欠，又翻身回了自己的仙阁继续睡觉。
天光微亮时，戚杳声睁开双眸，颇有些不舍就这么结束。
可她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已经饱和，无法再吸纳更多灵力，只得暂时放弃。
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引气入体成功，戚杳声一夜未眠却丝毫不觉疲惫。
她将教籍仔细收好，起身至窗前。
此时正是日出之时，远处天幕上白下青，好似被一剑横割。
她深吸一口气，从未觉得自己竟能如此自由。
对着铜镜给自己扎了个薛四同款高马尾，露出昳丽白净的脸，眉眼间多了几分英气。
她满意地踱步至隔壁仙阁。
“师兄，你起了吗？”戚杳声从前给便宜老爹请安请惯了，又把请安对象改成了薛四薛隐山。
她坚信只要她足够坚持，足够真诚，就算是茅坑的石头也能软化。
可惜，薛隐山是最硬最臭的那颗。
“滚。”
少年困倦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耐，显然被吵醒很不爽。
戚杳声：“好嘞。”
她记得今天他今天是要参加大比的吧，现在还不起床真的不会出事吗。
算了，小明爷爷能够活到一百岁就是因为从不多管闲事。
离大比开始还有一个时辰，戚杳声干脆绕过浮玉竞台，先跑去外门膳堂吃了个早饭。
她并没有辟谷的打算，可是当她头一次吃膳堂的饭食时，她又有了。
白师叔说得半分不错，当真是难吃，简直是浪费食材，属实是扔地上蟑螂都要绕着走。
咬着牙将这些饭食吃净后，戚杳声连忙用香草漱口，一想到以后只能日日吃这些寡味的饭食，突然觉得人生都灰暗了。
“要是我也能去竞台看一看就好了，我也想见见玉息真人是何等风姿呢。”
膳堂中的外门弟子和同伴哀声道。
同伴安慰她：“昨日我在宗门外见了玉息真人一眼，当真是好看。今日我带你早早去找个视线好的地方，等真人离开时，说不定又能见一见呢。”
“那我们快走吧，快快快。”
戚杳声昨日也只是对玉息真人徐璧只匆匆一瞥，只道是带劲的天才小仙男，今日可要狠狠多看几眼！
她又跑去浮玉竞台，这次她穿着内门弟子的宗服，宗服上带有一道识别弟子身份信息的禁制，守门人偶便未有阻挠，直接将她放了进去。
原以为自己已经来得够早，然而浮玉竞台外已经围了许多人，里里外外好几圈。
她默念着申屠恕的位置，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
“这边这边！”申屠恕依旧一副招摇的公子模样，噗拉摇着折扇给额头有些许薄汗的戚杳声扇风，“你这身打扮真不错。”
虽然不如昨日的宫廷发髻柔美华贵，但英气十足，与劲装宗服更相衬。
“是吧，我也觉得好看！”她双手叉腰，晃了晃自己的马尾。
周围各仙门弟子被她吸引，纷纷望来，她大大方方一一打招呼过去，“你好，你好你好，你也好。”
饶是脸皮厚如申屠恕，也被她的精神状态给震惊到了。
“咚——”
“咚——”
“咚——”
以灵力托悬于竞台两侧的金色巨钟发出三下沉闷悠远的撞击声，戚杳声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玄衣长老凭风而立，稳稳悬于浮玉竞台正中间，衣袍猎猎作响。
她记得这位长老似乎是叫贺归鸿，同样是剑修。
他微微开口，所言却能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仙门大比，末轮逐魁，开始罢。”
言罢，玄色身影逐渐消散，灵力凝聚成一块矩形的巨大方阵，方阵周围的空气晃荡而扭曲。
浮玉竞台的全景竟实时清晰地映在方阵中。
即使戚杳声的位置并不靠前，也能通过方阵清晰看清竞台内的每一块玉砖的纹理。
老天奶啊，高科技修仙。
要是演唱会也是这种配置该多好。
戚杳声望着方阵不禁感叹道。
“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呼。
天边一点寒光疾驰而来，落在竞台右方，化作颀长人影，如松而立。
以方阵的视角，戚杳声只能看到他的侧影。
然只一侧影，她便只觉这人如雪如玉，冷得不似真人。
“衡清仙宗，祝善道君座下弟子徐璧，请道友赐教。”
“鼻引气入喉，须微微缓作……”《养生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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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试引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