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棠想反驳,但还未开口,整个大殿的人突然动了起来。
那团黑雾也不知所踪。
“能迎娶公主,是我的荣幸,但陛下所应之事,也理当兑现。”
“那是自然,众爱卿,举杯同饮,共庆喜事。”
这所谓的大将军,从头到尾,未看过她一眼。
怕不是皇帝口中说的喜事,并不是她们二人的婚事。
支棠再傻也察觉出,自己应是被当成了两国联姻的工具。
更何况她不傻。
只是她不明白,明明今天之前,还都是正常的。
怎么今日就全变了。
原本不怒而威的皇帝,脸上却反常得挂着温和的笑,昨日还在嬉戏打闹的两位兄长,今日四目相对之间满是彼此仇视的火花。
支棠在这一刻醒悟过来。
或许……现在的一切,才是真的呢?
正如那人所说,什么父亲,什么兄长,她一届女子之身,不过为皇帝和皇子权衡利弊下的棋子。
孙珏口中皇帝所应下之事,支棠猜测,十有**是割地求和。
只为稳固皇位作出的打算,除了此,也别无其他。
支棠被冷落在一旁,她轻声叹了口气,刚想退回座位,大殿之外突然传来呼啸的风声。
殿门大开,一条黑龙从殿外飞了进来。
“黑龙!是黑龙!”
“传说中的邪龙!”
满殿的人连滚带爬地逃跑,只有支棠护着自己母亲,那位不曾看她的大将军,不知何时站到了她们面前。
可毕竟是人类,在伏最这只大妖面前,不过螳臂挡车。
只见那条黑龙微微甩动了下尾巴,孙珏就被打飞了出去,口中猛吐一口鲜血。
支棠紧紧搂着自己母亲,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力道卷走。
“棠棠!”
支棠口中溢出惊呼,眼睁睁看着地面和母亲离自己越来越远。
“伏最!”
“......”
没有人回应她,急速的摆动和升空状态下,支棠眼前一晕。
再醒来时,她被带到了一个山洞之中。
伏最正坐在不远处烤火。
支棠上去就打了他一巴掌。
“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会危及多少人的性命?”
“......”
伏最就着被打歪的头苦笑了下。
“可这条路,你不能走。”
支棠习惯了伏最答非所问,没头没脑的话,一听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能走?”
支棠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不管她嫁不嫁那位大将军,这个国怕也是早已走向万劫不复之地。
她一个亡国公主,自然不会得到什么好的对待。
可支棠不能让自己成为那个理由。
成为这个国破的理由。
她抬脚往外走,出乎意料的是,伏最并没有拦她。
只是在她快要走出山洞时,身后传来了声音。
“为什么?即使重来一回,即使忘记过往,即使你如今和庾国毫无瓜葛,只是与一个游戏参与者没有区别,你仍会做出这种选择?你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命?”
支棠的脚步一顿,叹了口气走了回去。
“我只是不想让自己成为庾国国破的原因而已,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制造了那样宏大的宫殿,和美的家庭,但我还是谢谢你,至少爱我的母亲不是假的。”
伏最呆愣愣地看着支棠,眼神透过支棠的身体,似乎看到了以前的她。
那个温柔,强大的公主。
支棠扬起笑容:“所以,如果你不愿意看到我嫁给别人,就在这里等我,待幻境一破,我就回来找你,好吗?”
或许连伏最自己都不知道,他看着认真的支棠,不知为何,只顿了下,就点头同意了。
支棠也很意外,她还以为伏最肯定会再挣扎挣扎,结果就这样干脆的点了头。
原来让他听话,只要他稍稍高兴就可以。
她不知道的是,在踏进庾国之前,伏最的爱魄,就早已回到主人的身体。
只是幕后之人开始是他,后来却不是他。
这个世界,如今伏最也没有办法踏破其中玄机。
解铃还需系铃人。
伏最郑重地看着支棠,道:“那你定要回来。”
他伸出小拇指,就像支棠在人间哄他让他乖乖在家一样。
“拉钩。”
支棠柔柔地笑了下:“好。”
伏最心里明白,支棠这一去,大概会记起所有,大概会再度远走,大概……永远不会回头找寻他的身影。
但是没关系,不管多远,不管多久,他都会去找她。
所以他不后悔,不后悔做了无数次一样的决定。
只为一次她的回眸相看。
支棠走出去,才发现这个地方竟悬在皇宫的后方上空中。
是一座连绵不绝的山脉。
或者说,更像是坐落在塞外之城的护国之山。
伏最为她放下去往皇宫的通道,目送她离开。
支棠觉得此刻自己就像要出征的丈夫,在和依依不舍的妻子眉目传情互诉衷肠。
走着走着,支棠突然笑了下,她总觉得,自从伏最出现,她似乎表现的越发大义凌然。
这可与她的人生态度背道而驰了,支棠只想当个小自私鬼,有朝一日死了就好。
谁能想到,如今在一个幻境之中,也体验了一回为国为民的无私。
她也是想不明白,去和亲的公主,大多都是些不受宠的。
不曾受过皇天恩惠,还被高墙束缚一生。
如果不是为破幻境,换成是她,一定会选择早点去投胎,争取下辈子当个普通人。
“咔哒”
支棠的脚一落地,她的周围立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被换上了一身喜服,站在宫门里。
门外是两排森罗士兵。
不同于名门闺秀的出嫁,支棠的身边,除了珠灵,没有别人。
就当她不喜繁文缛节吧。
支棠透过纱幔看向远处的花桥,和额前的珠帘,一步一摇,似乎诉说着盖头下主人内心的不愿。
一摇一响间,一道喊声响破天际。
“恭送公主!”
支棠内心猛地一震。
她脚步微顿,没有停留。
脑海中却不断闪过那些将士的脸。
“将军为何委曲求全,我等愿为将军,愿为大庾再创一片江山。”
“将军虽为公主,却自幼在军营长大,从未受过皇恩。”
“放肆,此话也是汝等可说的!”
“将军恕罪,私以为……”
“闭嘴!不要叫我将军,如今我是凤昭公主。”
“将……”
“退下吧,我意已决,也早已不是你们的将军。”
支棠站在花轿前,久久没有动。
“公主,请。”
支棠偏过头,看了眼说话的人。
眼前又不自觉的浮现出一幕她与孙珏的对话。
“将军真甘愿困于后宫宅院?这一遭,将军如同质子,必是凶多吉少。”
“谢孙将军警示,支棠自愿。”
支棠看见自己抬脚上了花轿,可桥外的声音却不停,就像附在她耳边低语。
“一届庸懦无能之主,也配将军如此自降位份,只为拉拢胥国兵力,来做我孙珏的妻吗?”
“孙将军!慎言。”
“将军……会后悔的。”
场景轮转,支棠踏上轿子前看了眼孙珏,看他欲言又止,她没有犹豫,上了花轿。
想多了吧,支棠放空脑袋,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估计是那天那个人的把戏。
明明外面的人都没有动静,她的脑海里却一直回响着他们的声音。
她觉得以自己心胸狭窄只想闲散一生的性子,大概也只是个不受宠的公主。
如果真是将军,哪会这么轻易就放弃保家卫国的大业,而因为忌惮选择远赴和亲。
真是,几天的皇室生活,把她的思绪也带紧绷了。
支棠刚想放松一下,身下的轿子募得摇晃起来。
“公主!公主小心!”
支棠还没反应过来,珠灵就把她紧紧护在了怀里。
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花桥猛地被掀翻在地。
珠灵护着支棠,支棠抱着珠灵的脑袋,两人从花轿被打开的顶上滚了出去。
周遭都是打斗的声音,凤冠滚落在地,支棠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因为压在她身上的人不动了,从支棠的角度看过去,珠灵的背后直直插着一根利箭。
“珠灵!”
“珠灵!”
“珠灵!”
“将军,先带她离开!”
孙珏带着部下将支棠围起来,一手替她挡去四面八方飞来的箭羽,一手拉起支棠。
支棠顺势扛起珠灵躲在一颗树后。
“珠灵!”
她焦急得去探珠灵的鼻息,发现她的气息微乎其微,不仔细探,或许已经探不到了。
孙珏抽手来到树后,查看了一下珠灵的伤势,又看了一眼还在对战的将士。
对支棠说出一句极其伤人的话。
“她没救了。”
支棠抱着珠灵,怒瞪着孙珏:“你胡说!”
可孙珏却镇定自若:“将军,这不是你同情心泛滥的时候。”
支棠抱着珠灵不撒手,额头却突然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
她看见珠灵从小就侍奉在她左右,从小就在等她回家。
她看见,她看见与此时此刻极为相似的一幕,珠灵死在了她面前。
死在了,同样是一身喜服的她面前。
“将军!莫要执拗!”
孙珏将珠灵扒拉在地上,拉起支棠就跑。
身后涌上一堆又一堆的敌兵。
支棠回头,却看见了身穿庾国服饰的士兵,举着刀枪,直直朝她袭来。
将近一千年,支棠的记忆里,并未学过武,也未曾见过这种阵仗。
孙珏始终护不住支棠。
一支破空长箭不知从哪个方向飞来,即使被打歪,还是刺到了支棠身上。
一时间鲜血四溅。
支棠愣住了,孙珏也愣住了。
再然后,成百上千的箭朝着支棠飞来。
孙珏为她挡在不少,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不知敌方到底有多少人。
他们完全是待宰的羔羊。
眨眼间,支棠的前胸后背就已不知被插了多少箭。
那惨状让一向面不改色的孙珏惊叫出声:“将军!”
支棠的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昏黑一片,内脏被穿透的感觉非常不好,她疼的要死,一喘一息间她身体上的各个部位都极其痛苦。
同时还伴随着脑仁快要炸开的窒息感。
往事如白驹过隙般冲进支棠的脑海。
她想起来了,她全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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