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不是我妈

罗序没有立刻离开,双臂压在方向盘上,看那穿着厚厚羽绒服还略显单薄的身影一步一滑地往前挪,突然改了主意。

他拿出手机,快速拨了几下。

“姜爷爷,在家吗?我回来了,想去看看您。”罗序少有的恭敬憨厚。

电话里是姜爷爷爽朗的笑声,“臭小子,还以为走了十几年把我这老头子忘干净了呢。”

“哪能,您忘了我,我都会记着您。过去看看您,方便吗?”

电话那端略显迟疑,老头狠狠心,“好!做绿豆百合粥,从前你最爱喝。”

罗序的目光始终追随姜梨,此时女孩蹲在单元门半天不动,他有些犹豫。

“我这儿堵车,快到了告诉您。粥不喝了,刚吃过饭。”

挂了电话,姜梨的身影已经融进楼道暖黄色的灯光中,紧接着从下至上依次有光从窗子透出来,像是无声的一次又一次地再见。

直到光亮最后消失在四楼,右侧某家的客厅亮起吸顶灯,罗序看了好久还没有离开的迹象。

姜梨就藏在窗帘后,手指缠绕一团流苏,不安搅动。

小白猫从窝里走出来趴在脚边,尾巴勾着她脚踝,可她心里酸胀得难受。

越野车轰了两下油门,流苏断了。她还是不敢从窗帘里站出来,直到车子消失,才挪开脚,回了卧室。

她房间少有的整洁,没有可爱的装饰和治愈的毛绒,书桌上只零散地摆着A5笔记本和几支中性笔,一个闹钟。

其余的都在白色拉杆箱里,一点儿不像女孩的房间。

只有桌上宽口玻璃瓶里几片零碎的贝壳被粉蓝色的水宝宝点缀着,使房间看上去温柔些。

姜梨想了想,把那瓶贝壳也塞到行李箱里。

隔壁卧室就温馨得多。桌子上有一家三口的合影,架子上书立多书籍少,整整一面墙都是微型景观,那是姜梨一颗一颗拼成的,现在都被别人据为己有,就像她的家一样。

姜梨脱掉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衣服,换了家居服,简单洗漱后就钻回被窝,闭上眼睛。

快十点钟,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很清晰。

凭多年留守经验,姜梨能猜到是继母娄婉玉。这人干什么都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这家的主人。

她闭着眼睛不愿看到那一家子其乐融融的画面。虽然已经看了十多年,以为麻木了,可心里仍旧隐隐地疼。

杂乱的换鞋声,女孩灵动的说话声混在一起。

“咦,我姐回来了。”

“是啊,她不是和沈时出去玩,晚上不回来了吗?”

继母娄婉玉嚷嚷得很大声,恨不得整栋楼都知道姜梨夜不归宿。

“姜姜睡了,别吵她。”姜丰瞥一眼从紧闭的门缝中透出的灯光,发了话,客厅里,母女俩都闭嘴了。

卧室门紧关着,姜梨装作早就睡下了,不出声。

一阵乱糟糟的流水声后,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那盏小夜灯像忠诚的侍卫一直守护着他的公主。

清早,姜梨是被猫踩醒的。

那猫是姜朵养的,却对她很亲热。伸个拦腰,她又缩回去接着睡,白猫也跟着进了被窝。

“姜姜,吃饭了。”娄婉玉抻着脖子嚷了声,又低头问姜丰“要不要留着保温,等醒了吃。”

她表面功夫绝对到位,即使姜梨看透了这把戏,也硬着头皮演,因为观众只有面前的男人。

意料之中,姜梨没有回应。

“给她留一份。”姜丰开口了,娄婉玉不得不照做。可表情仍旧甘之如饴的慈爱。

“这孩子,眼看嫁人了还这么贪睡,我是不挑的,怎么说都是自家人,就怕沈家......”娄婉玉边说边把枣泥酥饼和小米红枣粥各拨出一份放回厨房。

“沈家也不敢。”姜丰脸色沉了沉,“没有姜家,靖宁街项目指不定落在谁手里。”

靖宁街是北城的百年老街,也是姜沈两家的旧居。若不是对它存了感情,信不过别的公司,姜家也不会促成。

好在沈家投桃报李,沈老爷子亲自求了姜家老头要两家结亲,只是开口要的是姜梨而非姜朵。

这是娄婉玉的心病。姜朵心悦沈时,沈时也含蓄地表达过喜欢。可无论何时何事,姜朵都不免被姜梨压一头。她只能话里话外地敲打着,姜丰不帮,也就等于白说。

卡在最尴尬的时候,姜梨趿拉着白色毛绒拖鞋,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坐到餐桌旁,叫了声“爸爸。”还迷迷糊糊地睁不开眼,一晃一晃地随时要倒。

前几日因为姜梨要推迟婚期,父女俩大吵一架。这几日关系都是淡淡的。

通常父女间的隔阂,姜丰要努力好久才能破除,而姜梨只需要一个称呼,老父亲眼里的宠溺都要溢出来了。

“吃饭。”姜丰笑着说,“沈时送你回来也不多呆会儿,我还有事问他。”

姜梨微微皱皱眉,像没听见似的。

知道她不爱听工程上的事,更不愿提沈时,于是姜丰改口,“回头我给那小子打电话,还没过门呢,就欺负我们姜姜。”女儿脖子上的红印至今未消,姜丰说不出的滋味。

姜梨把整张脸埋在手掌里,沈时沈时,一大早上就听这名字,她要疯了。

偏姜朵还在一旁添油加醋。“说不定是自己跑回来的,和沈时没关系。毕竟她以前总这样。”

“婉玉,姜姜的粥呢,枣泥饼。”

娄婉玉应了声,姜丰才瞪着姜朵重申,“她和沈时是你能叫的,应该叫姐姐姐夫,别一天天没大没小。”

等姜梨的早餐上餐桌,姜丰才停止教训。娄婉玉也擦擦手坐下,姜朵才诺诺地闭了嘴。

这一切都在姜梨眼里,可她懒得看父亲“端水”,一个称呼而已,她不在乎。

白瓷勺子随意拨弄着碗里的红枣,她揉揉眼睛说,“结婚后会和沈爷爷一起住,有佣人,不用我做什么。沈爷爷说只要我点得出来,就让厨房做,他希望我开心点儿,多出去玩玩,顺便能早点要个孩子,毕竟沈时快三十岁,已经不小了。沈时也希望早点结婚,可我还想再玩玩呢。”

这话姜丰听了放心,娄婉玉脸色却不好。

姜梨不管这些,只闷头吃饭。手机嗡嗡地震,她偶尔点开回两句,再接着喝粥,悠哉悠哉地看几人各怀心事的表情,她很开心。

她少有的露个笑脸,姜丰觉得粥都甜了。

“婚期既然定了,就不会随意提前;怀孕更要慎重,我们姜姜还是小孩,不急。粥凉不凉,要不要热热。”

姜丰的目光停留在女儿身上好久,闪着父亲独有的慈爱。

“不用。”姜梨仍旧淡淡的。

“设计院那边怎么样,和同事还好吗?”

“不错。沈家几个项目都在推进,后续工程上马只怕有得忙了。”

......

最先受不了的是姜朵。她讨厌姜梨自作主张地参与集团业务,好像离了她,别人都活不了似的。

她放下饭碗,大声叫道,“多米呢,妈,多米不见了,怎么一早上都不见多米。”

“妈妈没看见啊,好好找找,是不是藏哪儿了,这猫就爱瞎藏,多余养她,属白眼狼的养不熟。”

“在我屋里。这猫不能打扮,它不爱穿衣服。还有,铃铛系得太紧了,不舒服……”

姜梨还没说完,姜朵进屋掀开被子就把猫抓了出来。

吓得小猫没好气地嗷一声。

姜梨脸色微沉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不是自己养的。她还是以吃饱为先,阴阳怪气久了,特别喜欢平静。

姜朵教训多米,骂猫是畜牲,不知好歹,她当听不见。姜丰根本听不出女人间的勾心斗角,只顾着看女儿喝粥。

娄婉玉吃饭比其他人快一些,毕竟手脚勤快是她的标签,不能轻易违背人设。在厨房忙了一圈后,桌上只剩残羹剩饭,连姜朵都不帮她收拾。

家庭主妇忙碌的一天就从脚不沾地的清晨开始。

昨日的大雪换来少有的春日暖阳。

阳光打在客厅地板上把整个屋子照得透亮。

姜梨少有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没回卧室,头发松松地绑在脑后,垂眸一动不动。

婚庆公司的彩页摊开在沙发上,格外刺眼。

她用尽一切办法把婚礼延后,可这些碍眼的东西还是不停出现在面前。

又忙完一圈的娄婉玉拿着梳子凑了过来,手搭在她肩头。

“姜姜这头发真厚,阿姨给你梳一梳。顺便练一练,结婚当天可要我给你梳头的。”

没等姜梨回应,娄婉玉摘了她的发绳,语气轻柔,手下却没留情。

只几下,沙发上就落了不少半长乌发,姜梨一把推开娄婉玉,捂住脑袋,两人互相瞪着彼此。

“妈,没事吧。”姜朵先窜了出来,怀里抱着多米直接扔到姜梨身上,去扶坐在地上的娄婉玉。

“姜梨,你敢推我妈。”

闻声而来的姜丰推开卧室门,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娄婉玉坐在地板上,姜朵怎么拉都拉不起来,母女俩龇牙咧嘴的样子看着揪心。

而姜梨很平静,平静得白色兔兔拖鞋上几滴血都像是假的。

她捂着被猫挠伤的手,眼含泪花,波澜不惊地说出最冰冷的话。

“我结婚不需要梳头上妆,你不是我妈,我也不会给你敬茶。”

“姜丰,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吗。我辛辛苦苦十几年换不来一颗心。我把她和朵朵一样看待,你看看她说的什么话,让我怎么有脸在姜家呆下去。”

娄婉玉开始撒泼打滚。

姜梨习惯了,扭头不愿多说。姜丰倒是一个劲儿皱眉头。

“快道歉。”

“我不。”

她回得干脆,连姜丰都意外。

“好歹是长辈。”

“长辈?”姜梨冷笑,“叫阿姨还是叫婶婶。”

娄婉玉一听姜梨质疑她的身份,立刻哀嚎起来。

“姜丰,今天必须说清楚。忍气吞声这么多年,我们母女俩到头来还要受她欺负,设计院你让姜梨进,朵朵也快毕业了你不管。沈时和朵朵感情那么好,如果不是她故意装病,沈时心软说不定早和朵朵订婚了,怎么我们母女俩就这么命苦……朵朵早就改口喊你爸爸,可她呢……”

这些陈年旧事每次爆发冲突都会被拿出来说事,每次只要说个开头,姜丰的眉毛就先皱起来。

姜梨不爱听,索性回身进屋,房门嘭地关上,翻出纱布简单包扎了一下,换身衣裳,带着拉杆箱再次出现在客厅。

这时,娄婉玉还在喋喋不休地哭嚎。

“姜丰,你说我们母女俩在你这儿到底算什么。你们家人一口一个姜姜,别忘了,朵朵也是姓姜的,身上也流着姜家的血,怎么这姓就配给她用啊,朵朵哪儿比她差了。”

姜梨皱着眉抽出被姜丰攥着的胳膊,“爸,我走了。省得你为难。”说着穿上鞋,推门而出。

任由身后姜丰怒喊她名字,娄婉玉叫嚣咒骂。

姜梨想,姜朵该是最开心的,终于如愿以偿了。

她托着行李,按照手机上对方给的地址找了过去,那是她近期的住处。

肆虐的春风里姜梨带着全部身家离开早该离开的家。

姜梨羡慕母亲当年说走就走,如今她终于走出来,却总被无形的线牵扯,手机总在不恰当时响起。

她以为是房东已经到了,打电话来催,结果却是沈时。

“姜姜你在哪儿?”

“家。”风刺眼,可姜梨眼睛都不眨。

“你觉得我傻?昨晚去哪儿了。”

“不信问我爸爸,你未来岳父。”

风吹得紧,电话里听不见呼吸都是风声,可挡不住讥诮。

姜梨料定沈时不敢给姜丰打电话,那只会暴露两人之间根本没有爱情的事实,她直接挂断手机。

任由行李箱在半冰半水路面上留下细细沟壑,又在干燥的柏油路上画出纤细墨痕,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不一会儿就被风吹干了。

沈时气得直接摔了手机。一旁助理痛恨自己晚一步,赶忙捡起屏幕稀碎的电话,战战兢兢立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啊。去找啊,还能长翅膀飞了吗?”

助理诺诺地退出去,沈时口袋里另一个手机响了,他缓缓吐口气,才慢条斯理接起。

“不是说最近别联系吗?怎么不听话。”

另一边女孩儿娇滴滴的,沈时的脸色也不耐烦,“晚些吧,一会儿要去老爷子那。”

……

北城的春风大得出奇,像是鼓足了劲儿要把刚融化的雪水一股脑儿蒸发。

路上行人大多缩着脖子,皱眉头表示不开心。

聪明些的会带帽子。

罗序此时看任何一个扣着黑色羽绒服帽子的姑娘都有姜梨的影子。

许久未回北城,整个城市都与十五岁那年不一样了;确切地说是与那个暑假不一样了。

他靠导航才找到沈家。

沈正道住处位于城北新开发的别墅区,周围还有楼盘正在修建,只有这里早早占领了黄金地段,实打实的闹中取静。

保安与沈家通话后才把他放进小区。越野车是个外来者,即使在角落停靠,一众跑车和小轿车也把它衬得很扎眼。

三层独门独栋别墅,颇具折中主义建筑风格,是北城多年历史积淀的结果。

这里的建筑无论新旧,都带着城市诞生之初的样貌。如同孩子长得像父母,而建筑则用传承纪念这座城市,回馈生活在这里的人们。

罗序刚下车,停车场里就响起马达的轰鸣。声音由远及近,是辆红色法拉利,张扬肆意,像它的主人,在罗序面前绕了一圈,挑了个最显眼的位置停下。

沈时一进停车场就看见罗序,下车也不打招呼,重重摔上车门,就那么冷冷地盯着他,没有离开的意思。

“回来挺早啊。”罗序倒是有涵养地打招呼。

沈时咬着腮帮子才没骂出来,拎着东西,越过他去按电梯。

昨天等罗序到后半夜,结果这人早就不在酒店了。害得他公事没办成,私事也泡了汤。

此时恨不得扔下东西,和罗序狠狠干一仗。

两人并排走,从远处看身量相当,甚至在某个角度看上去,他们的额头和下巴有些像。

那是血脉与基因的传承。

只是罗序的眼角和眼尾比较开阔,眼神更亮一些。沈时的眼睛则更狭长,目光深不见底。

到了门口,沈时抢先一步按下门铃,罗序轻嗤“没大没小。”

第三本啦,喜欢的宝宝们可以动动小手点收藏哟[哈哈大笑][哈哈大笑]2025.09.21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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