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解轻舟的面色越来越灰败,兰玉秋便越发的害怕:“轻舟,轻舟?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解轻舟死死地拽着兰玉秋的胳膊:“去……去帮我把掌柜的喊来,箫掌柜有危险,快喊掌柜的过来想法子!”
兰玉秋见她这样不像是开玩笑,也没来得及多问,慌忙点头后便小跑着出去了,过了一会儿,褚横霜急匆匆的跟着她一起进来,见解轻舟坐在桌边,仿若失魂了一样,便上前关怀:“轻舟,你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她从月听窗回来时,褚横霜正巧见着她了,只瞧她那一脸轻松模样,便知道箫倚歌定然没事,却不料这才过了没多久,解轻舟就仿佛受惊了一样,满脸的惊恐之色。
解轻舟见褚横霜来了,急忙站起抓着她的胳膊,说话都带上了哭腔:“掌柜的,箫掌柜被金照古骗去金府了!怎么办啊!”
“什么?!”褚横霜大惊:“你不是去月听窗看过么?箫掌柜不是好好地?怎么会被骗去金府?”
解轻舟便解释:“金照古从这儿离开之前,问我兰玉秋在哪儿,我便如实相告,却没料到他当时问这话的时候就已经打算好,让自己的人假扮刘员外府上的下人,骗箫掌柜前去!我虽然叮嘱了箫掌柜提防金照古,却没想到他居然会用这个法子!怎么办啊掌柜的,这都好一会儿了,箫掌柜会不会……会不会……”
她越说越害怕,越说眼眶越红,兰玉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自己姐妹如此,却也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因此也没急慌慌的多问,只等着褚横霜开口安排。
金照古是什么脾性她们都清楚,再加上金家在兴平县一向横行霸道,若箫倚歌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只怕燕鸿云那个狗官根本不会为她做主!褚横霜也有些慌了神,但她经历过的风浪毕竟多一些,因此强自镇定道:“这样,今日之事你二人谁都不要往外说,毕竟金府那边到底会发生什么还未可知。轻舟,你与我一起去金府,就说是方才金照古临走时面色不悦,我带你前去是为了给他赔罪的;玉秋,你速去时府一趟,找时酿春姑娘,她与箫掌柜交好,或许能有别的法子。”
两人闻言没有多问,各自匆匆忙忙的从香行处离开了。
而箫倚歌那边,她见给自己领路的小厮将自己领到了金府门前,心中不禁惊疑起来,脚步也慢慢的停下:“阁下不是说去刘员外家么?怎么带我来了金府?”
“噢,”对方还在伪装:“我们员外也邀请了金公子一同前往,反正也是顺路,便来请金公子同行。”
箫倚歌却不肯再往前多走一步了:“那我在此等着便是,就不进去了。”
对方听了这话,方才还讨好的笑意倏地消散,箫倚歌见状心中一惊,登时就转身往回跑,可她反应再快,也不如身后的小厮跑得快,没几步就被对方追上了,箫倚歌在他的钳制下,慌张的挣扎大喊:“放开我!放开……救命……救命……唔唔……”
可惜夜色已深,金府的门前并没有旁人,而且那小厮怕箫倚歌的呼救声引来事端,便使劲捂住了她的嘴,府前的守卫见状也上前帮忙,几人吃力的将箫倚歌拖入了金府。
箫倚歌奋力挣扎,可她的力气毕竟不敌几个男人,乱抓乱踹之下还激怒了对方,身上挨了他几下拳头,箫倚歌绝望的喊声从他指缝中溢出,随之滴下的,还有恐惧的泪水。
箫倚歌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发生什么,只可惜她逃脱不了。
等时酿春她们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时酿春从府里牵了马,带上兰玉秋一路往金府疾驰,当她听兰玉秋对自己说了事情始末后,心中便有种不祥的预感,因此一边奋力挥鞭,一边祈求着:倚歌,你可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两人是沿着河边的路骑的,只有这条路距离金府最近,但是她们还没到金府,刚行至一半儿,就隐约见到河边有个人影。
时酿春一边驾马一边眯了眯眼睛去看,箫倚歌!是箫倚歌!
她心中一紧,登时高喊道:“倚歌!倚歌!是我!”
箫倚歌已经站在河边好一会儿了,方才在金府发生的事情像一场噩梦,她从被欺辱、被逼签下卖身契、被扔出金府,直到现在如游魂一样神志不清的站在河边,箫倚歌都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她的大脑是空白又迟钝的,她甚至恍惚的想,方才是不是一个玩笑,一切都是她的错觉,是她的癔症,只可惜身体上的疼痛和被撕破的衣裳,都在告诉她这是个残忍的事实。金照古恶心的嘴脸和魔鬼般的行为,已经变成了她的梦魇,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对方令人作呕的□□。
箫倚歌整个人都是僵硬又麻木的,她所看见的一切都变得灰败,世间仿佛失了颜色,那些花红柳绿通通褪去,只剩下令人心惊的惨白和刺眼的殷红。
好冷啊,怎么会这么冷……
绝望充塞了空气,箫倚歌每呼吸一下,都有种穷途末路、无力支撑的悲切感,自己难道要被逼嫁给金照古为妾么?可她不愿意,她不想因为一张卖身契就将自己的余生卖给仇人,但她又没有可以与之抗衡的本事。
一张卖身契将强迫变成了自愿,即便她状告到衙门,金照古也有理由、有证据颠倒黑白。
如何逃脱呢?箫倚歌茫然的想着,她的目光落在黑漆漆的河水之上,心中萌生出一个绝望的念头。
“倚歌!箫倚歌!”时酿春快马加鞭的靠近河边的人,她很害怕,握住缰绳的手一直在抖,箫倚歌站在河边多久了?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方才在金府她有没有……有没有……
时酿春不敢细想,更不敢分心,生怕自己一时大意就会错失救下对方的机会,骏马“嗬嗬”的喘着粗气,时酿春几乎在心里数着,还有十步、还有七步、还有五步……
可就当她距离箫倚歌仅三步之遥的时候,时酿春见对方脸上露出了一股轻飘飘的笑意,如同一种不舍的诀别,看的她心中骤痛!
“箫倚歌——”时酿春刚喊出对方的名字,刚要勒停马跑过去,就见箫倚歌忽而纵身一跃,跳入了深不见底的河水中。
“箫倚歌——”时酿春目眦欲裂,她极力的往前扑,却连箫倚歌的衣角都没触到,时酿春下意识的就要跟着她跳下去,却被身后的兰玉秋及时拉住了:“时姑娘!时姑娘你冷静!”
“你放开我!”时酿春疯了,崩溃的大喊:“倚歌跳下去了!我要去救她!”
兰玉秋死命的拽住对方,先不说夜里的河水看不清水势,一时冲动跳下去会有多危险,更何况时酿春根本不会凫水!如果任由她跳下去救人,恐怕箫倚歌还没救上来,她就先出事了!因此兰玉秋无论她如何挣扎嘶喊,也紧紧的抱住对方,不肯放她赴险。
恰巧此时章夫子和卢紫烟从城外回来,他两口子今日有事,耽误了回城的时间,正要赶着回家歇下,看见河边两人似有争执,卢紫烟便走近了去问:“诶?姑娘,大晚上的你们不回家,在这儿干什么?”
兰玉秋急忙带着哭腔道:“这位夫人,方才……方才有人跳河了,我们都不会水,怎么办啊……”
卢紫烟一听大惊,急忙喊来章夫子:“老章,有人跳河了!你赶紧帮忙下去看看!”
人命关天的事,章夫子闻言没有犹豫,连鞋袜也顾不上脱就跃入了河中。
此时天色已晚,这路上没有旁人,更何况很少有人会在夜里沿着河边走,卢紫烟也不知那人落水多久了,只能安慰她二人道:“两位姑娘莫急,我丈夫水性很好的,一定能将人给救上来。”
时酿春如今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像是疯魔了一样,即便有兰玉秋拦着,她也要跑到河边,死死的盯着河面上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只见河面上露出两个脑袋,是章夫子架着箫倚歌正往岸边游,时酿春三人见状抓紧走过去,奋力伸手将二人拽上了河岸。
她将箫倚歌放平在地,一下下按压着对方的胸膛,时酿春心中的恐惧疯长,并且随着血液一起流遍全身:“倚歌?倚歌?你别吓我啊倚歌!”奈何箫倚歌身体冰冷,此时的她脸色惨白毫无生机,无论时酿春如何施救,她都毫无反应。
当褚横霜和解轻舟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让人心酸的一幕。
时酿春的泪控制不住的滴落,泪水模糊了双眼,但她根本没有心思、也不敢去擦拭,她在与地府抢人,她受不了一刻钟之前还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卢紫烟不忍见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就这样香消玉殒,便与时酿春替换着救人,可老天爷好像在跟时酿春开玩笑,或者说没有听见她内心疯狂的祈求和呐喊,无论时酿春如何努力,箫倚歌都没有恢复生机的迹象。
兰玉秋不忍看,转过身子偷偷擦泪,褚横霜和解轻舟也红着眼眶叹恨,时酿春不知疲惫、像个机甲一样重复着自己的动作,直到卢紫烟看不下去了,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姑娘,停下吧,没用了。”
时酿春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传出,她不敢停,也不敢相信,或许再坚持一会儿,箫倚歌就能睁开眼睛,卢紫烟看时酿春不肯停,便无措的看了眼章夫子,章夫子面色悲戚的对其摇了摇头,意思是没用的,救不回来了。
他下水找到箫倚歌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没有活着的气息了。
不知过了多久,时酿春才慢慢停下,她抱着箫倚歌的尸身,上半身伏在对方身上,发出哀恸的哭喊。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章夫子便试探着开口:“那个……这位姑娘的家在哪儿?若是不嫌弃,我两口子有一辆牛车,可以……送这位姑娘回去。”
时酿春还在哭,她此时伤心欲绝,根本没听见章夫子说什么。褚横霜便去劝她:“时姑娘,要不咱们先带箫掌柜回月听窗,再商议后面的事情怎么办,总比在这儿哭要好。”
可时酿春几乎哭到脱力,别说回月听窗了,她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褚横霜见状喊兰玉秋和解轻舟:“你们两个一起帮忙,将时姑娘和箫掌柜架到牛车上。”随后又对章夫子两口子道:“有劳您二位了,我给您二位引路,麻烦您送一程吧。”
章夫子和卢紫烟没有推脱,众人一起回了月听窗。
待回到月听窗之后,知晓了事情始末的卢紫烟便建议去报官,褚横霜她们也觉得此事不能耽搁,要尽早让金照古付出代价才行,可她们几个正商议的时候,外面忽而有人推门进来,开口便是四个字:“不能报官。”
几人看去,都不认得这个不请自来的女子,时酿春更是如提线木偶一般转过头去,眼珠子一动不动的,像个活死人一样的问她:“你是谁?”
来人便道:“我叫闻鹤鸣,是……是金照古的妾室。”
几人一听金照古三个字,不禁对她生出种恶其余胥的态度,闻鹤鸣也不是傻子,自然能感受到这几人的敌意,因此急忙解释:“你们别误会,我不是来阻拦你们为箫姑娘报仇的,而是报官根本无用,因为……因为在金府的时候,金照古逼箫姑娘签下了卖身契。”
箫倚歌衣衫不整的被金照古从房间赶出来的时候,闻鹤鸣刚好看见了,那一幕让她想起了曾经在她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同样的情景,同样让她恨不得碎尸万段的罪魁祸首,使闻鹤鸣想杀金照古报仇的怒火再一次燃起。
但燕鸿云这个县令对金永瑞卑躬屈膝及尽谄媚,报官根本就没有用,还会招致金家更卑劣的报复,毕竟当时她就曾经报官,可换来的结果让她至今都心有余悸,因此闻鹤鸣冷静下来,觉得当务之急是先提醒这位箫掌柜的家眷,她一直等府上的人都睡了,才悄悄溜出金府,来到了月听窗。
“什么?”解轻舟惊呼:“金照古这个畜生!你怎么知道箫掌柜签下了卖身契?”
“因为……”闻鹤鸣原本不想将自己的噩梦提起,但事到如今,隐瞒只会徒增误会,所以她黯然道:“……因为我曾与箫姑娘遭遇过一样的事,只不过我选择嫁给金照古为妾,而箫姑娘则是宁死不屈。”
此言一出,众人便安静下来,原本还想对其恶语相向的念头也忽然消散,原来这位闻姑娘也是位可怜人。
“那……”兰玉秋哭着问:“那怎么办?箫掌柜可不能白白的死了吧?”
众人看向时酿春,时酿春一直在看着箫倚歌的“睡颜”,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半晌后,时酿春忽而冰冷的开口:“闻姑娘,你今晚离开金府的事,还有谁知道?”
闻鹤鸣摇头:“没有人知道,我溜出来的时候,府上大多数房间的灯已经熄了,金照古也睡下了。”
“好,”时酿春眼神冰冷:“还请闻姑娘帮我保密,不要让金府的人知道咱们今夜聚在一起的事情,就让金照古以为,没有人知道他的罪行。”
闻鹤鸣虽然不解,却还是点头答应:“你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时酿春又问褚横霜:“褚掌柜,你的酒楼中,可有镇凉用的冰?”
褚横霜回道:“有,你要多少?”
时酿春垂眸看着箫倚歌安详的容颜,低声道:“越多越好,倚歌的弟弟还在准备科举考试,不能让他连自己姐姐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褚横霜讶然一瞬:这是……要把箫倚歌的尸体尽量保存下来的意思?
“那……”卢紫烟小心地问道:“那这位姑娘的冤情,怎么办?”
时酿春抬头,眼里的恨意和阴沉似熊熊烈火般燃烧,看得人心头震颤:“等,等箫人玉回来,我有一计要与他商议。”
箫倚歌毕竟是去了趟香行处才惹上此等灾祸,褚横霜身为香行处的掌柜,心里十分不是个滋味儿,便愧悔的说:“时姑娘,箫掌柜的事,我很抱歉,不管你要用什么法子让金照古那畜生偿命,只要我们三人能帮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兰玉秋和解轻舟在一旁齐齐点头。
时酿春虽然极度哀痛,却也不会因此失了理智迁怒于旁人:“倚歌的死不怪你们,香粉是她自己挑那个时辰去送的,你们也好心去提醒过,一切罪责都在金照古,怨不得别人。不过想要报仇,确实需要褚掌柜和两位姑娘相助,到时候我会开口的。”
“我也能帮忙!”闻鹤鸣对金照古的恨意不比她们任何一个人少:“只要能让金照古付出代价,需要我做什么,时姑娘尽管开口即可。”
时酿春的目光一直落在箫倚歌身上,淡淡应了声“多谢”,便没再继续说什么。
箫倚歌死了,也带走了时酿春的三魂七魄,从今往后,只剩一个空荡荡的躯壳孑孓独行。
注:箫倚歌跳河的行为是情节需要,大家不要模仿,天地广阔,请务必保护自己、珍爱生命、珍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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