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欢在S市待了大半个月，等离婚冷静期的时间一到，两个人约定去民政局领离婚证。

在约会中，她一向是迟到方，这回难得准时。

两个人名下共同投资的财产不少，清算需要一些时间，意欢打算先把证领了。

排队取了号码，正在等叫号，沈樾坐在她身侧，比上回见瘦削不少，脸色惨白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眉头一直紧紧地绞着，意欢偷偷的用眼角的余光觑他，几次三番想开口问他，是不是没吃早餐，又胃痛了？

他眉眼冷淡，十分吝啬的分目光，并不看她一眼，意欢放在膝盖的手揪紧掌下的布料，脑子放空，想起他们结婚的头年去马尔代夫度蜜月的事儿。那会儿，他也是如这般，生她的气，认为被她算计联姻，连度蜜月，笑容都是鲜少，摄像师偷拍到一张他眉眼漏情的睇她着婚纱扔捧花的模样，被他嘴硬的否认，说是在看路边的猫儿。

这么多年，意欢总怀疑他未曾爱过自己，如今思索起那些婚姻中的往事，又似草蛇灰线，不太确定起来。

不过，她看得十分透彻，不管沈樾爱不爱她，跟他会不会出轨是两码子事。

前头一对要离婚的夫妻出了一些状况，女方又反悔，不离了，意欢唇边泛起冰冷的笑，换做是她，她不会犹豫，既然决意把“离婚”提出口，人出现在民政局，又何必后悔。

“23号——”

意欢展开掌心中沾了汗渍的号码纸，纸墨染了汗水，洇开一角，身侧的男人先一步起了身，往叫号的窗口走去，似是迫不及待。

“户口本、结婚证、身份证……”工作人员索要材料。

沈樾递过去早就准备好的离婚材料。

意欢斜睨他一眼，把离婚协议书递去，没一会儿功夫，工作人员复印好材料送回来给他们，在指定的材料上签下他们的名字。

沈樾正要在纸上签名，视线一恍，有些目眩，一滴、两滴猩红淌在纸上，旁边的意欢皱着眉尖，说：“沈樾，你流鼻血了？”

沈樾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气息，鼻腔中淌出的热流，垂眼一看，血淌在纸上，这张材料要不得了，少不了又要麻烦工作人员再重新弄来一份。

意欢递给他餐纸，动作慌张的站起来，想要直接上手，犹豫了片刻，沈樾接过纸巾，低声道谢，微微仰头，用纸巾捂住鼻子止血，意欢拧眉说，“要不今天先别签字，你不舒服，先去医院好了。”

“不碍事，”沈樾的睫毛颤了颤，他轻声说：“总不能耽误你的时间。”

他从口袋中拿了白手帕出来，重新捂住鼻子，丝毫不拖泥带水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至此，离婚已成定局。

他走得急，赶着去洗手间洗掉淌出的鼻血，意欢在他身后捡起掉落在地的离婚证，跟随他往洗手间而去，待在外头等他，心底觉得不太妙……

沈樾连忙打开水龙头，捧起凉水往脸上拍去，又打湿了手帕捂住鼻子，好一会儿，弄得洗手池满是滴落的猩红的鲜血，倒是有些骇人。

折腾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止住鼻血。

沈樾看了眼白衬衫上淌下的血珠，衣衫是要不了，简单的整理仪容，便如没事人一般走出去。意欢倚在墙角等他，听见脚步声连忙抬眼，她把离婚本子递给他，嘴上问：“你没事吧？”

沈樾接过，客气的道谢，放入外套的口袋里，说：“没事，流点鼻血而已。”

意欢斜眼看他犹如刀削般的下颌，男人抿着嘴，线条冷硬，像是多年前初见那般，冷漠又不近人情，私以为七年的夫妻光阴，便是一块顽石放在心口都能捂热，他却是没心一般，不爱便是不爱，冷冷淡淡的对她。

走廊光线昏暗，周遭黑黢黢的，荡着冷风，越往出口走，亮光越盛，一团白芒萦在前头，意欢心下奢望这条长长的走廊能放慢两人的步子，慢一点，再走慢一点，像是他们的婚姻，慢一点走到尽头。可惜，无论怎么慢腾腾，前头的亮光溢出来，两个人始终是走了出来，她被这乍亮的光线逼得眯了眯眼睛。

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街道外的热闹一下灌入耳朵，往来间，走街串巷的摊贩吆喝叫卖、闲来无事遛鸟下棋的退休老头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拉着手推车赶去买菜的老太……意欢有些茫然，不敢置信她和沈樾离婚了。

有人喊她的名字，意欢眨了眨眼睛，一道颀长的身影阔步朝她走来。

倒春寒，天儿还冷，一阵冷风掀过，发丝被吹飞，她的身子抖了抖，沈樾沉静的目光瞥向顾云棠，脸色不算好，他咳了咳嗽，顾云棠率先打招呼，沈樾喉头涌上甜意，点了点头，不愿说话，直接疾步离开，上了一辆卡宴，他催司机开车。

“先生，回公司吗？”

“不，直接去医院。”

意欢看卡宴离开，收回目光，问：“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顾云棠站在台阶下，伸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摸了摸她的额头，说：“生病了？怎么迷迷糊糊的。”

意欢摘下他的手儿，摇了摇头，心生疑惑，沈樾是不是病了？

两人如今离婚，男婚女嫁，并无关系，她心底记挂他的身体，也不敢深究，失魂落魄的同顾云棠离开。

两人名下的夫妻财产清点好，意欢去律师所签字的那一天，沈樾没出现，一切全权他的律师代劳，她翻看沈樾分给她的资产清单，比她想象中的多几十倍，他手上拥有沈氏集团的股份，分割一半给她，两人一块儿投资的地皮、商厦等不少房产，都尽数给她，如此一来，她的资产，比嫁入沈家之初携的彩礼，又翻了数倍。

离个婚，成为资产百亿的富婆，意欢本该高兴的，但是，她有些高兴不起来，问沈樾的律师：“沈樾呢，他怎么不来？”

律师说：“沈先生事务繁忙，难以抽身。叶女士，你有什么地方有异议，直接提出来，我再反馈给沈先生。”

她的律师阅览过资产清单和财产分割的协议，嘴角的笑容逐渐扩大，认为条款对意欢十分有利，告诉她可以签字。

意欢抿着唇，签下自己的名字。

弄好这件事，意欢回港岛的别墅暂住。

半个月后，意欢一大清早接到爸爸的来电，说是四叔在□□自缢身亡，细节她没来得及问，听见这个消息，她愣神许久，过了一会儿找回自己的声音，反过来轻声安慰他。

爸爸叫她回B市奔丧，挂断电话，意欢双膝一软，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肚子传来一阵冰冷的疼痛，她摸索一会儿，摸到自己的手机，拨打一通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男人甚愉悦的声音传过来：“喂，意欢，怎么了？”

额上渗出豆大的冷汗，察觉一股暖流从身下淌落，她咬牙，忍痛说：“云棠，我，我不舒服，来送我去医院。”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顾云棠开车送她来了医院，当是时，她的身下流了许多血，洇得裙子开一团又一团的红花，他抱着她，身子都在颤抖，医生给她打了保胎的针，意欢清醒过来，顾云棠背对她，站在窗口吹冷风。

听见身后的细微响动，他转过身来，额前落下几根碎发丝，疾步走到病床前，俯下身，满脸担忧之色，问：“你怀孕了，你知道吗？”

“嗯。”她应了一声，闭上眼，不去看他，眼睫轻颤，说：“我的宝宝怎么样了？”

“放心，医生说没事，让你情绪不要波动太大。”顾云棠低声说：“发生什么事？”

“我四叔自杀了。”她说，缓缓的张开眼睛，眼眸黑白分明，闪烁复杂的光芒。

四叔公事繁忙，没时间搭理她这个闲人，不过是逢年过节见上一面罢了，每回回家，爸爸一直在耳边唠叨，你四叔前天打电话问我你的情况……

你四叔昨日托我问你近期过得好吗？

你四叔……如此云云，要她复电。

自从一不小心发现四叔不可告人的秘密，她鲜少再联系四叔，态度也冷淡下来，每回敷衍过去，如今，四叔死了，她开始惦念起对方的好来。

顾云棠没表现得太过惊讶，似乎比她更早知道这件重要的事情。他晓得她四叔极为宠爱她，叶四舍命保帅，为了叶家不被调查选择自缢，算是个狠人。

若是叶家倒台，少不了牵扯数人，叶四众望所归的死了，不少与他有利益牵扯的人松了一口气。

顾云棠出声安慰她。

意欢没吱声，顾云棠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入耳，等他讲完话，意欢问他：“医生说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顾云棠皱起眉头，劝道：“医生说你不宜奔波劳累。”

“我知道。”意欢凝着他的眼睛，说：“但是，你知道，我不可能缺我四叔的丧礼！”

“再多打几针保胎的，开些药剂。”

顾云棠默了默，突然问：“bb是沈樾的吗？”

两人虽然有私下来往，意欢保持清醒，并没有真正的违背道德，和男人滚在一起，行苟且之事。

顾云棠有些可惜，孩子是沈樾的。

不过，想起怀孕的是意欢，他的眉眼柔和下来，对新生命报以期许，孩子不是他的，但是，老婆是他的就行了！

意欢轻轻地嗯了一声。

“云棠，帮我安排。”她伸手，扯他的衣袖。

顾云棠反手握住她的手儿，把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里，肆意揉搓，心中荡然，一口应承下。

意欢问他，知不知道沈樾出轨的女人赵佳宜怀孕一事儿，顾云棠表现得很惊讶，这份惊讶，做作到令意欢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