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用亲身经历证明了一件事:人体的防御机制真的很强。
她本想不管不顾地直接摔下去装晕,但在瞄到地上黑糊糊的脚印时,她大脑里一下子浮现出好几个问题:
这也太脏了吧?
就没人打扫的吗?
如果真这么倒地,是不是衣服就不能要了?
想到这儿的李元身子一紧,两条腿下意识地直了起来,正伸出手准备接她的初六眼睛猛地睁大:“你下盘够稳的啊。”
被夸的李元不晓得怎么回复,于是露出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来。
“我看你状态不怎么好,还是请假回家休息吧,”初六说,“反正这课也没有上的必要。”
“有些课是有用的!”经她一提醒,李元陡然记起来一件事,“我听金叶说你动手能力比较强,所以去看了学校技能方面的课目,发现有不少适合女孩子的。”
讲完李元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成方块的纸:“我都把它们记下来了,你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初六接过这张带有李元温度的方块纸,打开瞄了眼后道了声谢:“谢谢啊,不过我不打算上学了。”
李元蹙起眉:“你真的不上了?”
“嗯,我最近在考驾照,已经和人说好了,拿到证就去跑物流,”初六把方块纸折起来还给李元,“我看了一下,上面写着是挺适合女生的,那麻烦你把这个交给金叶吧,她一定会物尽其用的。”
说罢初六把装药的袋子塞到李元手里,说了句走了,便离开了厕所。
李元愣愣地站了会儿,而后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药,发现袋子贴了个不干胶,上面写着退烧药的服用时间和颗数。
李元消失了一整节课,以为她回家休息的金叶见她失魂落魄地走进来,问:“原来你没走啊?”
李元摇摇头,没头没尾地道:“你们借人的钱都是从哪儿来的?”
金叶眨了下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李元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问:“是募捐还是打工?”
“都有,”金叶挠挠头,“第一笔启动资金是初六给的,后来我和她做兼职补贴了点儿,外加有借有还,还有人时不时给个块儿八毛的,勉强算是撑下来了。”
李元表情有些不太好,她放低了声音:“为什么勉强撑下来?难道学校里有很多女孩子……”
金叶明白她的意思,她坐到李元前桌的凳子上,小声说:“初六说是借给女生,但其实只要对方借钱理由是真的,她都会借,而且无论性别,无论是不是校内的,还不规定时间,不要利息。”
李元听完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中:“你们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啊?为什么要对别人这么好?”
金叶瞧她脸皱成一团,笑着道:“我这么做纯粹是初六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那初六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她啊,”金叶望着窗外想了想,“她说自己上辈子造孽太多,这辈子积点阴德,以后下地狱了,也能抵消抵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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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姨下午回去时初六正在杀鱼,四斤多的鲢鱼被她狠敲了两下就不动了。
初六干活一直很麻利,不出一会儿就将鱼身上和鱼鳍上的麟刮干洗净,接着又把鱼剁成两段,鱼头掏完鳃用来做鱼头豆腐汤,鱼身洗完腹腔里的黑膜用来红烧。
一鱼两吃,就等兰姨带点地里的蔬菜回来清炒了。
“你是今天放学早还是又逃课了?”兰姨把竹筐里的豆苗放到水池上,一边洗一边问初六。
初六当没听到,继续煸她的鱼。兰姨用手掐了她一把,然后将豆苗往盆里一扔,溅了一身的水:“孙初六!你现在是一点话都不听了是吧?”
初六无奈地回过头:“兰姨,我都成年了,你能别总用教训小孩的语气骂我吗?”
兰姨一呆,回忆起初六去年就成年了,但自己那会儿忙大棚的事情,压根没记起来。
“你怎么不早说,”兰姨继续洗豆苗,“大生日应该吃顿好的。”
“没事,我又不过生日,”初六晃了晃锅,给鱼来了个完美的翻身,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她继续道,“我妈说儿的生日是娘的难日,所以我从没过过生日。”
兰姨听完又扔下手里的豆苗,正要骂人,忽然想起来初六的妈有精神分裂,骂她不如骂孙凯那个王八蛋。
兰姨:“你别忙了,一会儿我回来弄。”
初六不解:“怎么了?”
“我去村口买斤你喜欢吃的卤牛肉,”兰姨用衣服下摆处擦擦手,“咱们今天给你补过十八岁的生日。”
初六闻言想说些什么,但还没说出口,兰姨就已经快步出了门。
将灶上的火关小,初六抬手抹了一下被烟熏出来的眼泪,随即将烧好的开水加进已经煸好的鱼头里,而后盯着咕噜咕噜滚开的汤,无声地笑了。
坐在轮椅上的熙盼看着她的背影片刻,冷着一张脸退进了黑洞洞的卧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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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放学后去了趟银行,她先取了五千块钱,担心不够,又取了五千。
收到短信提醒的李元妈妈第一时间联系了赵阿姨,赵阿姨听说李元拿了那么多钱,以为她被坏人勒索了,换了鞋就要出去报警。
“你别急,”李元妈妈道,“李元这丫头精着呢,不可能被人勒索的。”
赵阿姨迟疑了少顷:“我还是去报警吧。”
“不用,你等她半小时,如果没回来再联系我。”
十分钟不到,李元背着她装钱的书包回来了。
赵阿姨当即给东家去了电话,李元没阻拦,她取钱时就想过坦白了,于是电话接通后,她一股脑儿地把初六和金叶做的事说了出来。
“你是不是有病?”李元妈妈怒道,“一万块钱不是我和你爸一分一分挣出来的?你听人家一面之词就要送出去?”
“妈你看清楚卡号好吗?”李元说,“那是我放压岁钱的卡,你给的生活费我没动!”
“压岁钱不是家里人给的?”李元妈妈更生气了,“我就不该听你爷爷奶奶的把你放出去,现在翅膀硬了,一万块钱随随便便就要送人!”
眼看李元的眼泪都被妈妈骂出来了,赵阿姨立时挂断了电话。李元握着拳头瞪了地板半晌,红着一双眼睛跑了出去。
赵阿姨想跟上前安慰,又觉得当务之急是李元的妈妈,因而又打了过去。
赵阿姨和李家有点亲戚关系,她带大了李元的爸,又带大了李元,如今早就算是一家人了,所以就算李元妈妈很生气,可在听到赵阿姨的声音后仍是放缓了音调。
“小杨你先听说我啊,”赵阿姨道,“李元虽然是你生的,但她长这么大,跟我呆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你别她有时候不着调,其实大多时候还是很乖的。”
“阿姨,李元她……”
“你也知道她和你一样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赵阿姨说,“这钱就当是我出的,回头要是被骗了,我来补。”
想到对女儿的亏欠,李元妈妈瞬间泄了气:“哪能让您补啊,算了,随她闹吧,反正没两个月就回来了,到时候放在眼前,我看她还怎么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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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姨过了四十多分钟才回来,初六瞧她手里拎着的东西,惊讶地问:“你怎么买蛋糕了?”
“生日肯定要有蛋糕啊,”兰姨把蛋糕放在桌上,又给初六拿了五十块钱,“你明天买点零食给你同学分分,就当陪你庆祝生日了。”
初六想要推拒,可看到兰姨的模样,还是收下了:“谢谢。”
兰姨揉了把她的脑袋,哼着歌去厨房装卤牛肉。
这么大还被摸头的初六有些不好意思地扣扣手,继而对一旁的熙盼道:“你想要的那个玩具叫什么?姐给你买。”
熙盼眼神直勾勾地瞅了她几秒,随后毫无征兆地拿起桌上的锁头往初六的头上砸去。
“我也没过过生日!我还不能吃蛋糕!不能吃肉!”熙盼抓起蛋糕盒,往地上一扔,“我不能出门!不能穿裙子!不能和别人玩!”
听到熙盼的惨叫声,兰姨立刻放下碗跑了过来,在看见初六头上的血和地上的蛋糕后,她对着熙盼抬起了手。
这巴掌最后打在了陈兰梅自己脸上,她没办法责怪发病的熙盼,也没办法责怪无辜的初六,她只能怪自己的命不好,怪苦难的路没有尽头。
喘了一口气,兰姨看向初六:“头要紧吗?我带你去诊所看看吧。”
“我自己去吧,”初六声音闷闷的,“熙盼她今天肯定不想再见我,晚上我就不回来了。”
“你不回来要去哪里?”兰姨忙问。
初六没回答,她一手捂着往外渗血的头,一手捡起地上的锁。
将锁放进口袋后,初六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已经黑了,天空中挂着一轮下弦月,不怎么亮,但比一片黑要好得多。
初六打算去兰姨放工具的大棚那里凑合一晚,还没抬步,发现墙角那儿似乎有一个人。
初六头有些疼,她觉得自己看错了,可考虑到家人的安全,她还是走了过去。
装蘑菇失败的李元在初六走过来前站了起来,她刚要开口,却瞧见了初六头上的血。
短暂的诧异过后,李元想起来自己包里有湿纸巾,于是慌忙打开书包翻找起来。
还没认出李元的初六正要问她是谁,手里就被塞了一把钱,她顿了一下张开嘴,又有一把钱又塞了过来。
这篇文实打实的坏人就那么一个……别怪熙盼……
各位妇女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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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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