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快要春天了,江南竟然飘起了小雪,不过还是存不起来。雪片飘飘扬扬落下来,不一会儿就化成了水,大地又是一片湿。

日头短,日子过起来也快,没留神,年已来了。

也许是衣角没摆好,项景过来时,本洁净的衣角上沾了些脏污,不过他也没太在意,叫丫鬟推着自己继续走。他搁在腿上的大袖间似是有什么活物,起起伏伏。

下了小雪,倾白也没耽误功夫,还是练着展仰月教给他的东西。展仰月不知又跑到何处去了,此刻只有倾白正在树下一招一式打得有模有样。

项景看他鞋边缘处都已经有些被雪水浸湿了,不免有些心疼。

待倾白打完最后一拳,项景才出声唤他。

倾白很热,雪落在他身上甚至没法停留,面上全是水汽。项景捏着帕子为倾白擦拭了额角,又把帕子给他让他自己擦擦颈后的汗。

倾白拿着帕子胡乱擦了一通,望着项景腿上有些好奇。

项景便把衣袖挪开,一只小黑狗就埋在他的腿间,睡得正香。

倾白瞪大了眼睛,项景觉得腿上的小狗可爱,眼前的倾白也可爱,于是他问:“想不想摸摸?”

“不会把它弄醒了吗?”倾白怕把小狗吵醒,小声问。

“不会的。”项景虽这么说,但也受倾白的影响,把声音压低了许多。他拉起倾白的手,轻轻地放在了小狗因呼吸起伏的脊背上。

倾白觉得很神奇,手底下的触感很软,还能摸到骨头,他不敢用劲儿,因为觉得太脆弱,好像他稍稍一用力,就会很轻易地拿捏住这条小狗的性命。

他缓慢的将手从小狗身上抚过一遍又一遍,感觉心好像都静了下来。

“仰月害怕它。”项景看着那条熟睡的小狗说,

“嗯?”

“因为觉得它们太弱小了,轻轻一碰就能扼住它们的咽喉。皮肉的温度,血脉的流淌,只要用手摸一摸就能感受到,他总怕一不小心就把它们伤到了,甚至要了它们的命,所以他从来不接触这些。”项景低头,指尖碰了碰小狗的额头。

倾白也有这种感觉,只是他相信自己不会让它们受伤。

“送给你的,为他取个名字吧。”项景看着倾白,

倾白想了想,微微一笑:“叫小展,好不好?”

“小盏?”

“展仰月的展。”倾白解释道。

项景失笑,“你要小心仰月生气。”

“我不怕他。”倾白嘴硬,“我有小展。”

“什么小展?喊我呢?”展仰月扛了根木料在肩上,听到他们的对话问。

“你猜。”项景说。

“什么啊。”展仰月将木料放在墙边,揉了揉脖子,快步走过来,他一见项景腿上伏着的小狗就有些僵硬,

倾白观察着他的反应。

大概是因为这只小狗太小,并且还在睡觉,所以展仰月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就是有些不自在,“你搞个这东西干嘛?”

项景笑了,将双手并拢,向展仰月示意,“它才这么点儿大。”

“这又不能改变什么……”展仰月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们管它叫小展?”

倾白不敢吭声。

“很可爱呀,小展。”项景仰着头,手却摸上了小展的脊背。

展仰月一时不知道项景是在唤他,还是在喊那只狗。

倾白在一旁扯着嘴角笑,展仰月无奈,只能狠狠揉了揉倾白的脸颊肉,咬着牙狠声说:“你练功的时候不许带这东西!”

倾白脸被控制着,只能使劲去看公子。

项景便说:“那其他时候可不许再管。”

展仰月不说话,转身就要俯下去蹭项景,项景却将小展捧着举了起来,展仰月被定住,他放弃动作,站直了身子。

“拿根木头回来做什么?”项景问。

“快过年了,之前我们总见不到,原本要送你的小木头人也没送成,今年给你多雕几个。”

项景笑,他又看了看外衣还湿着的倾白,“让他先回房换件衣服吧。”

“还没练完呢,别换。”展仰月这么一说,就拉着倾白又去一通狂练,一直到天快黑了才停下。

倾白沐浴完,换上了干净的衣衫,他正准备去将脏了的衣物清洗掉,就听见外面扣扣的的敲门声。

“倾白,公子唤你过去。”

是丫鬟姐姐的声音。

他忙将门打开,说:“这就过去。”

丫鬟姐姐看见他匆匆放在桌上的衣篓,微笑道:“脏衣服给我就好。”

“不不,我可以自己洗。”倾白很怕麻烦别人。

丫鬟姐姐笑了笑,没再多说,只催他快些过去。

倾白把外衣一披,边走边系带子。

到底是冬天,夜里还是冷的。倾白刚从屋里出来,打了个寒颤,加快了自己的步子。

项景房中暖和,小展就趴在他手边一块柔软的垫子上,不过小展没睡着,只乖乖的待在那里。

倾白缓了缓自己的呼吸,合上了房门,夜里风大,他怕吹坏了项景,又去把原本开着的窗户给关上。

项景桌边树了盏灯,此刻他正看着桌面上摊开的书页,虽没抬头,却也感受到了倾白这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

“来。”项景抬手。

“可看得懂?”项景指着书页上的字。

那并不是什么诗赋,而是一册兵法,倾白虽认得上面的字,也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可要他清清楚楚地解释出来,就有些为难了,于是他只说:“认识。”

项景身子向后靠去,他现在很是放松,言语间甚至比平日还要缓和,“仰月夸你很有天赋呀。”

倾白一时间不知此话真假,虽说公子肯定不会骗他,只是展仰月此人难道能够真心实意地夸赞他?

“公子总爱夸我。”倾白说。

项景又笑,“你不信他?”

倾白不说话,脸颊微微鼓了鼓。

项景长发被压在背后,原本垂在肩头的一小撮因为他侧头的动作而滑到了肩后。他向来白皙,只是透着病气,让这白皙在大多数时候看起来是苍白。眼下灯火明亮,而只有在这种温暖的火光下,他才显得温润健康。

“仰月就是玩性重了些,所以瞧起来不稳重,但是他夸你是真心的。”项景向倾白解释,“我们都希望自己能厉害些,不必依仗他人而活,仰月他更是如此。”

依仗他人而活。

倾白也是,只是他虽依仗他人,却从未受过别人的眼色,前后所遇见的都是真心待他好的人。虽已遭遇灭顶之灾,但仍有幸运紧随其后。

“仰月与我一同长大,父母早亡,今上管他,却也束着他。他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最开心的,因为没什么人管我,自然,也没什么人管他。”项景说此,眼中有些落寞。

倾白轻轻扯了扯项景的衣袖。

项景继续道:“仰月志在疆场,可是他父亲就是因为手握兵权,而被猜疑致死,更何况,他有那个能力。自古伴君如伴虎,仰月想要真正强大,不可能凭借今上对他的那份愧疚,毕竟人心啊,等闲平地起波澜。”

“他还总觉得,我这双腿全是因为他没能保护好我而导致的,其实他一点儿错也没有。”项景动了没有被倾白扯住衣袖的那只手,将手覆在书页上,微微搓了几下。

之前有静问过倾白,问他是否知道项景的腿是怎么回事。故而倾白知道,项景的腿疾并非生来就有,是后天导致的,现在看来,是有人在害他。

倾白心中又有些难受。

“所以他不会骗我,除非是有什么逼不得已为了我好只能骗我的情况。”项景没注意倾白的不适,“我不懂行军打仗,但仰月是有实实在在的军功的,虽然被压下来就是了。不过他说你好,那你一定就是好的,你可愿学习这些,我为你请老师。”

倾白听到项景问他,他当然愿意,只是公子什么都让他学,到头来亏欠太多……

“你不必忧心别的,是我需要你。”项景注视着倾白,认真道。

倾白随即点头,“公子要我做什么都行。”

项景微微摇头,“这样可不行,倘若哪天我把你卖了呢。”

“公子才不会呢!”倾白笃定,而后又补充道:“就是把我卖了也没关系。”

项景朗声笑了,他将那册兵书给了倾白,“你留着,请到老师前,就先看这个。”

“好。”倾白应着。

其实倾白现在已经可以走了,但他还站在原地。

“还有话要说吗?”项景看着他。

“我想问,”倾白手指动了动,“公子的腿。”

“其实也没什么,”项景一副早就释然的样子,“小时候大家都不懂事,打打闹闹就跌到湖里了,长京的冬天又冷,湖面都结了层冰,等到我被捞上来,就已经如此了。”

项景说得很轻松,倾白却觉得心脏被扼住了一样,难以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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