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小雨滴凝聚成水珠顺着树叶‘滴答’一声落下,砸在站在树下人的肩上,他们眼神麻木,都齐齐盯着对面站着的两个外村人。
一排人里有几个熟悉面孔。
林娃子和林刚,还有站在村长身侧的矬子。
村长先是朝安隅跨近两步,笑了笑说:“是我之前冒和你讲清楚,我们这里祭祖撒,村子里的人是不能往外走的,必须等到送完祖之后,才能出去。”
安隅皱眉怒道:“那也没必要带这么多人拦我们吧?”
村长又朝前跨了两步,他距离越来越近,直直盯着安隅:“这不是……怕你们铁了心今天就要走,我们劝不住那只能,你知道的。”
安隅睥睨着眼看他,拧紧的眉渐渐平缓,在良久的寂静中,噗嗤一声,笑说:“村长确定要我们待到祭祖结束那天?”
村长合掌发出啪地一声,颔首说:“那当然了,你晓得的,祭祖这些事,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规矩,我们这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村里人在这几天的时间里都不能出村。”
安隅看起来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辞,点头道:“既然这样,这几天如果把我也算作村中人,就让我去祠堂里烧柱香吧?”
村长没想到他还会提要求,愣了愣,随即又换了副面孔,欣然答应:“也可以嘛!我看看哪天合适,到时候叫上你?”
安隅皮笑肉不笑:“村长这话说的,我觉得今天就很合适,要不就今天晚上?”
村长犹豫片刻,笑得见牙不见眼:“也行……也行!哎哟这下雨,赶紧回去,都散了吧,我都说了人家好说的很,非得搞得这么嘿人。”他说完朝身后得村民门挥手,示意大家该干嘛干嘛去。
雨势中众人丝毫不动,他们无声望着。
安隅的视线从每一个人脸上掠过,谢帆说得没错,他或许真的失策了,原本以为是会找谢帆来当说客劝说他,没想到是十来个人一起,拿着武器直接挡住路口。
起初只是想诈出点什么来,虽然眼下确实诈了点什么出来,可……
他和一旁的李仕对视了一眼。
十来个人,这要怎么分辨谁是那只推动一切的手呢……
安隅转身,自来时的石梯上折返回去,在脚踩在凹凸不平的石块上时停住,他视线望向不远处,那里站着一个人。
是林国龙,难怪刚才他觉得少了点什么,这样的阵仗不应该少了他才对,怎么反而他在一旁看戏?
林国龙手中夹着烟,似乎感受到了安隅的视线,扬手朝他打招呼。他那张肿得和猪头一样的脸,在笑。
他转头,看向另一边也正在注视这一切的谢帆,眸光骤然阴骘,咬紧了牙骂了道:“烂贱货生的小烂贱货……连个人都留不住,差点坏了老子事。”
谢帆似乎知道他在说什么,脸色有一瞬间的阴沉,扶着门框的手骤然收紧,指尖泛着青色。
一些难堪的,痛苦的记忆浮现在眼前,胃里翻江倒海一阵。直到林国龙一脸嫌恶的转身进屋,再看不见那张脸,他才稍微减少一些生理上产生的难受反应。
两道说话声此时越来越近,他收敛神情,却忽略了眼角的微红。
安隅和李仕又回来了。
李仕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安隅嫌他吵,让他先闭嘴,耳朵好清净一会儿。
他看向站在门口的谢帆,却瞥见了他眼尾那点没散尽的颜色,眉心一拧问:“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一副要哭的可怜样儿”
李仕从他身后探头:“诶!真的嘞,你这孩子咋了,有啥事跟叔说,叔绝对帮!”
安隅鄙夷道:“就你?拉倒吧,别回头再给人害了。”按照他这咋咋呼呼的性格,一点屁都憋不住,还指望他帮多大忙。
谢帆看着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心中沉闷散了不少,又恢复了往日笑容。
李仕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抱怨:“你看到了吧?刚才我住的那屋,那男的多吓人!而且你是不晓得,儿子这么大了还和娘睡一屋,我那屋还是临时收拾出来的。”
安隅想到刚才男人开门时的神情,确实,一连几天面对一张这样的脸,任何人都会精神衰弱。
“谁让你不自己挑?人叫你睡哪屋你就睡哪屋。”安隅嘲讽道:“现在直到说害怕,早干什么去了,忍忍吧,没几天了。”
李仕满脸绝望:“欸别呀!要不你看看你这屋还能不能加个床?我跟你们睡一屋,打地铺也行呗!”
安隅不耐道:“我在房梁上给你放个钩子,你就挂钩子上睡,你看行不行?”
李仕还当真仰头,认真打量房梁:“能承得起一百多斤的人么……”
谢帆笑得乐呵:“我都听出来这是在开玩笑,你怎么当真了?”
李仕语重心长:“你不也没看出来,这小子在逗你开心你呢。”
正在擦头发的安隅眼风一扫:“你多什么嘴?就你知道,你怎么不取名叫安隅?再逼叨一句,你回去找你那屋主给你煮面吃去。”
李仕顿时急了:“别呀!我不逼叨了!我都快饿晕了……还得天还没亮就气起来配合你演戏……好歹是出了一份力的。”
安隅头擦干了,一听这话直接顺坡下驴:“行啊,那你去煮吧,让谢帆告诉你厨房怎么用。”
李仕没见过这么会使唤人的,刚要拒绝,一旁的谢帆立即道:“不用,还是我来吧,也不麻烦的。”
安隅啧地一声不耐道:“不麻烦你还不让他去弄?怎么的还怕他累着?他二十四小时我都是给了钱的。”
李仕撇了撇嘴:“说这话就容易让人误会了,我去还不行吗?”说完不情不愿的去了后面厨房。
*
后头厨房一阵乒乓响,前面屋子里鸦雀无声。
安隅靠坐在椅子上,肩胛放松下来,头微微仰起倚在墙上,他合上眼,在安静中开口:“你们村的人……还挺团结。”
原本以为只诈一个两个,结果诈出一群,让人头疼,加之昨晚一夜没睡,此刻精神难免有些不足。
谢帆短促的笑了下:“看来它很了解你,知道仅凭一个人一句话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所以安排了一群人来对付你。”
他走近,看着安隅轻蹙的眉,和眼下的乌青,想来是昨晚知道她不在了这个事实,一晚都没睡好。
手指尖轻按在眉弓处,拂过后又拂过。
安隅感受到脸上传来陌生触感,猝然睁眼,撞进谢帆低垂下来的柔和目光,他潜意识攥住那只手,直到对方呼痛,他才回神松手。
谢帆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手腕上一道清晰可见的红痕看起来有些吓人,他后退半步,用另外一只手揉搓被攥红的手腕。
“你怎么了,刚才那样……吓到我了。”谢帆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安隅见他自己被弄疼了还要先关心他怎么了,不禁有些理亏,轻咳道:“谁让你……突然摸我。”谁知话一出口转了八百个弯。
谢帆甩了甩手腕:“我看你脸色不好,想给你按按头……”
安隅越觉越亏心,移开眼看别的地方:“那我不抓你,你按吧……”说完闭上眼摆回刚才的姿势。
谢帆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但还是依他的话,抬手再次按上眉弓。
紧绷的头部得到了放松,安隅不禁有些昏昏然,想着要是李仕这家伙煮面能煮久一些的话就好了。
厨房嘈杂的声音还在继续,此时大概生起了火,隐约能听见水沸腾的声音,和李仕的念叨声。
谢帆手上动作着,一边开口问:“刚才村长和你说了什么?看当时的情境,以为你们会打起来。”
安隅声音低沉,说话语速比平常慢了不止一点:“他以祭祖时村中人不能外出为由,阻拦我出村,我就以村中人为由,要求进祠堂烧香。”
谢帆眸光闪了闪:“他同意了?”
安隅嗯了声:“同意了,而且是很爽快的答应了,你说奇不奇怪?”
村长能这么爽快答应让他进祠堂,那么祠堂里原本有的不能示众的东西,大概已经被清理或者藏起来了。
要么就是里面有诈。
并且安隅心中还有一个疑惑:“这些人把我困在这儿,是想拖延住我,还是想要我的命?”
“闭眼,休息一会儿”谢帆轻轻遮挡住他睁开的眼,随后继续道:“如果是冲着要你命,你不害怕吗?”
安隅沉默半晌后说:“需要害怕的应该是它们才对。”
需要害怕的应该是作恶的人,需要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也是他们,而不是安隅。
李仕那头在厨房高喊:“面好啦!来个人帮我端个过去!”
谢帆停了手,应道:“好,就来。”
安隅睁开眼侧头,看着他迎光的背影,眼神有片刻恍惚。
李仕和谢帆两人端着三个碗出来,客厅里瞬间弥漫起香气,倒是有些闲散生活的模样。
谢帆又折回厨房拿出筷子,朝安隅说:“别发呆了,快吃吧,等下面就坨了。”
安隅低沉应了声。
李仕刚要吃第一口,又想起什么来,问:“村长同意你去祠堂,我说你要是去了,但里面什么都没有咋办?”
安隅摇头:“不怎么办,但我总觉得,就算被清理了,也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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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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