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长口中得知,红妹已经死了近十年。
因为脾气格外暴躁,才刚成年就被家里人安排相亲,嫁给了瞎子。
但瞎子不是天生眼瞎,年轻时不说一表人才,但人是健康的。和红妹结婚后,三天两头就是大吵大闹,搅得整个村子都不安宁。
两人之间动手也是常有的,有一次,两人闹得格外凶,家里窗子都砸得稀烂,红妹身上多出血痕,而瞎子倒在血泊中,痛苦地捂着眼睛,断断续续喊着救命。
等到村长匆忙赶到时,红妹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好先查看瞎子的伤势,定睛一看,发现他眼眶中空洞洞。
村长震惊,连手都止不住抖:“怎么搞的……你,你眼睛呢?”
瞎子虚弱抬手,指向门的方向:“她把我眼睛扣走了……”
村长顿时腿软:“这……”
后来村里人满山找,终于在一处陡坡下找到了红妹,满身是血,脚也血肉模糊,手上还抓着瞎子那只眼球。
村长说起当年的时,末了叹道:“当年还是我做媒,谁知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瞎子的眼睛没得治,也没条件治,红妹死后也没再娶,到现在也还是一个人。”
虽然两人感情不合,但到底是夫妻一场,经过村里人劝说,还是做了灵位牌摆在祠堂里。
安隅放在口袋中的手不住摩挲着光滑外壳的打火机:“那为什么要突然收起来,摆了这么多年,恰好在我要进来前。”
村长忙说:“外村人你这就误会啦,这不就是怕现在这样嘛,不是有个道理?家丑不能外扬……”
安隅又回头看了眼灵位牌,他知道这些人说的肯定是假的,最不济也是半真半假,这个叫红妹的女人多半和疯婆子境况差不离。
僵持下,身后传来谢帆浅淡的声音:“村长,我和矬子来收拾里面吧,幸好没有烧得太严重,只是供桌要换一下,你还是先去看看林叔,他好像情况不太好。”
安隅和他对视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村长一听,连忙应好出去了。
祠堂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安隅把桶扔在一边,朝谢帆问道:“他说的是真的么?”
灵台上只剩下红妹的灵位牌立着,谢帆点了三根香,作揖祭拜后将香插在器皿中。
“半真半假吧。”谢帆仰头,双掌合十,静默半晌后,才继续道:“瞎子和红姨不是经常打闹,是瞎子天天打红姨,怨气积压久了,最后一刻才爆发出来。”
红妹也不是摔下陡坡,是从找了个陡峭的地方,自己跳下去的。
安隅听见谢帆笑了声:“不过村长有一件事确实没说错,红姨脾气不好,但她从不对人发脾气,她只是有时控制不住自己,平常忍不住暴躁只能砸东西来转移。”
间歇性暴怒障碍?
这样的精神疾病会导致患者间接性地言语和身体有攻击行为,患者本人在发病时也会很痛苦。
安隅对这类病症没有过多的了解,只是以前咨询心理医生有关产后抑郁方面的心理疾病时听到医生偶尔提及过。
“她不发病时人很好,说话也很温柔,对我和矬子都很耐心。”谢帆目光中流露着悲伤“可她死得很惨,身体也因为多次怀孕流产变得越来越差,最后的反抗,应该是她攒了好久的力气吧。”
安隅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她是被买来的,还是被拐来的?”
谢帆目光转动:“这两者都不是自愿的,有什么区别吗?”
确实没有区别,无论是被买来的,还是拐走的,都是犯法。
安隅想到什么,眉心微拧:“那她呢?也有灵位牌吗……”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谢帆知道他在说谁:“有,只不过那天疯婆子闹那一场,杨姨的灵位牌摔下来了,我骗村长说摔裂了,要去修,就偷偷收起来了。”
混在那几个真的被摔裂了的灵位牌中,倒也没有引起村长的怀疑。
安隅心中好似被巨石压着,有些沉,细思后又咂摸出不对来,谢帆称她为杨姨……
为什么疯婆子和红妹真正的名字没有人知道,谢帆却知道她姓杨?
谢帆听了他的疑问,有些残忍地说道:“我还知道她是哪年出生,也知道你是哪年出生,安隅,她很爱你。”
眼眶骤然酸涩,四周的空气紧缩,压得他脑中也空白,安隅有些呼吸不上来,他难受地嘴唇微张,企图能吸入一些空气。
忽地一阵微风吹进来,将纸钱燃烧殆尽后剩下的纸灰吹得飘荡起来。
有些落在了安隅眼睛上,裹在无知无觉滴落的眼泪中,啪嗒砸在地上。
杨白夜消失不见的时候,安隅只有三岁,在年幼的年岁里,身边少了母亲这个最重要的角色。
他才刚能听懂别人口中的‘与情夫私奔,抛妻弃子’是什么意思,真的讨厌过她,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他没再见过妈妈。
后来有点脑子了,仔细一想就知道,只要是一个脑袋能正常思考的成年人,都不会抛下孩子和父母亲和男人私奔。
再后来渐渐长大,虽然执着于她失踪的真相,但缺失这份亲情太久,他已经想象不出被妈妈呵护疼爱长大是什么感觉。
谢帆说的那几个字,让安隅有些陌生,但心中同时泛起悲伤和开心。
开心是知道这么多年,虽然被困在这里,但仍然记得安隅也挂念他。
悲伤是想起她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遭受了难以想象的折磨与痛苦。
祠堂外传来几声议论,声音也越来越近。
谢帆帮他把脸上的水痕擦干,拉起他的手腕,带着他往外走,一边轻拍他的背:“先回去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安隅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心中还想着他刚刚说的话,面上神色都比平常慢一拍。
安隅就这么被他牵着回去了。
屋子里黑漆漆,静悄悄。
谢帆拉过椅子放在木桌上,踩上去打开了手电,抬下椅子后用抹布擦了擦,拉着安隅让他坐下。
见安隅这副模样,只好倒了杯水递给他,好让他回回神。
安隅接过水杯,目光迟钝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眼神中没有了刚才的难过,低沉沉的像在酝酿着风暴。
谢帆忽地意识到有些不对:“咦……李大哥呢?刚才就没看见他。”
安隅猛然抬眸,也反应了过来:“我下午和他说了找个安全的地方猫着,怕有人拿他……”
谢帆心中一跳:“可刚才在后山也没看见他,他没和你说会躲在哪吗?”
安隅霎时心沉海底:“他那人有多吊儿郎当你难道不知道?说的跟做的也不一样,当时他只是嗯嗯应了两声说知道了,没说要躲在哪。”
谢帆立即转身进了房间,摸出一个手电,准备出门找人,临走到门口被安隅拦下——
“这个时间点去找人,那些村民就会误会刚才祠堂发生的事是他做的,到时候他不死也要脱层皮!”安隅暗骂李仕这个不听指挥的。
谢帆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面露疑惑:“就因为这个,就不去找吗?万一他正经历什么危险怎么办?”
相比起李仕不见了,安隅倒是觉得谢帆如此担忧一个只见几面的外村人,才显得更加奇怪。
“你这么急……干什么?”安隅把人一把拉退几步,砰地一声关上门:“你是不是有些太紧张了?”
谢帆冷下脸:“什么意思,那是一个人,不是别的,失踪了不见了不应该第一时间出去找吗?”
安隅拍了拍他肩,刚才两人的位置调换,谢帆被他步步紧逼,只能在椅子上坐下。
“当然可以出去找,可如果他躲得好好的,被我们这么一顿找,不出事也得出事。”安隅学他刚才的模样,也给他倒了杯水:“那老头精得很,再等等,到……十点吧,如果那个时间他还没回来,我们再去找,到时候其他村民基本上也都休息了,没人会注意到我们出去了。”
安隅太高,谢帆必须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意识到自己刚才确实太激动,此时接过他递来的水杯,后垂下眼,浅抿了口,低低应了声。
“知道了。”
安隅嘴角绷不住微微上扬,刚要说他这副模样和兔子急了一样,就听到’砰砰砰‘敲门声。
安隅闻声转头,谢帆也一同侧眸——
屋内二人未出声,敲门的人也没有先说话,而是又敲响第二次。
安隅眼神示意谢帆,对方立即会意,稍扬声说道:“谁啊?这么晚了什么事?”
外头的人这才压低嗓子道:“我呀!安隅在没在,快给我开门,急事!”
安隅着实松了口气,过去将门打开。
李仕从门缝里闪身进来,边往后看了眼,一副警惕的模样。
安隅眉心一拧,就要开口训他,结果被他抬手止住:“等会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老大爷。”
安隅冷笑:“你知道会挨骂你还乱走?说吧,去哪了。”
李仕一副‘你绝对想不到’的得意脸:“你不是让我找个安全的地方猫着吗?我想,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刚才祠堂发生的事情我看得一清二楚。”
安隅这下来了兴趣,仗着身高优势,抬臂压在他的肩膀,给人压得矮了一截:“就别卖关子了,老头,看见什么了?”
李仕神神秘秘,食指压在嘴上‘嘘’了声:“我看见了……唐志。”
他去那儿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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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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