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赵意田在和Kingley小朋友玩着躲避球游戏。
她战战兢兢的,依旧把Kingsley当成初生婴儿,手上不敢多用一分力气,一会儿担心阳台的风会不会把Kingsley吹感冒,一会儿害怕Kingsley会不会冲出阳台的围栏,反而Kingsley拿着小球横冲直撞,也不知道赵意田的身上明天会不会长出乌青。
景绮看不下去,直接抢过小球,弯腰、俯身,一把将它扔进了走廊。小球顺着走廊高速滑动,变成越来越小的一个圆,Kingsley“嗷呜”一声立马撒开了脚丫去追。好像一只情绪热烈的小狗,被天性驱使着,鞋子都要被跑飞。
不过小狗不会瞎计较,小男孩却会耍无赖。
Kingsley知道自己追不上小球了,一个打滚翻倒在了地板上。他嘴巴里“乌里玛里”地说个不停,小手小脚忽左忽右,和空气一阵对打。
原本就很干净的地板被他蹭来蹭去,直接就像是被抛光过。
赵意田心疼,想去把他抱起来,但又碍于一旁冷眼旁观的景绮,有些迟疑。不过迟疑过后,她仍旧是快步往Kingsley的身边走去了。
“唉。”景绮抓了抓额头的碎发,长叹一口气,也跟着走了过去。
有人来观看表演,Kingsley小朋友耍得更加起劲了,拳头捏得硬邦邦。他想象的剧情是这样的,漂亮姐姐去把他的小球捡回来,妈妈会放下身段来哄他,他当然是不会搭理坏妈妈的,这时候Daddy腾空出现做和事佬,像举起小王子一样把他一把举到肩膀上,再把妈妈好好教育一顿,那他就勉强原谅吧。
事实是,才到第二步,剧情就出错了。漂亮姐姐确实去捡球了,但妈妈却叉着腰冷冷地站在他旁边。
“喂。”景绮好不耐烦,“差不多了哦。”
Kingsley小朋友愣住,甚至差点忘记自己正在耍无赖,过了两秒才启动新的动作。
“行吧,你继续,不打扰你。”说完,景绮打开手机摄像头,微微蹲下,像个职业站姐对准了Kingsley,“我都给你拍下来咯。噢,你看看,白花花的小肚皮都露出来了,羞羞。你确定要这么滚吗,显得腿好短啊。”
可是即使如此,还是好可爱啊。景绮的内心忍不住地骄傲。
上海话里有一句俚语,瘌痢头儿子自家好。大概形容的就是此刻吧。
景绮默默放大了屏幕,在屏幕上戳他宽阔的额头、他翘起的鼻头、他粉嫩的脸颊。他的瞳孔是玳瑁色,比景绮自己的要浅一些,还有长长的卷卷的眼睫毛,让景绮这个塌睫毛很是羡慕。
“这个……”赵意田已经将小球捡了回来,她被夹在这对母子间,有些不知所措。
“OK!收工!”景绮忽然击掌,而后收起了手机,“我拍完了,你要不要起来。”她问地上的Kingsley。
Kingsley被吓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别的小朋友是怎么和这些大人斗智斗勇的,也像他的妈妈这么难对付吗。
确认自己撒泼不会成功的Kingsley扁了扁小嘴,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
“哼。”他咬牙,不服输。
景绮故意朝他吐气:“哈!”
赵意田轻笑。她双手抱着小球,温温柔柔地递到Kingsley面前:“给你呀。”
“谢谢姐姐。”Kingsley这才想起自己的偶像包袱。他害羞地扯了扯自己凌乱的衣角,快速接过小球,旋风一样溜到了阳台上。
“蠢得很可爱有没有。”景绮锐评自家儿子。
赵意田连连点头,羡慕不已。
“其实只要你肯,你又何尝不能拥有。”当然,这句话景绮是不会说出口的。不干涉他人命运,是一个成年 人应该有的自觉。赵意田,也未必过得不如她吧。
手机上跳出微信提示。是王铭乔发来的。
来一下。
三个字,仿佛公司领导在召唤手下的牛马。
不过如今的景绮不是初入职场的小白。她是老油条,老到可以把领导的牙齿崩坏的那种油条
“今天是赵意田主动联系我的。”房间的门还没关上,景绮已经开口。先发制人是个好招。
“我说过,我会帮你。”王铭乔也直接。
他们之间的关系某种意义上可以称得上很好,极致坦诚、极致真实,都太清楚彼此下一步要走什么棋。这一点,景绮很感激,能被王铭乔训练成一个可以上桌的对手是一种荣幸。
“你要怎么帮,把我的小说版权打包卖给奇光视频,播出前找个好看的角落给我一个署名?”如果是几年前,景绮应该会答应的。但是现在,她可以不这么俗气,她也不想这么俗气。
那些她打磨三四遍的剧情,很可能会掉进只知道流量营销的团队,塞满只会滴眼药水和夹子音的爱豆,然后高光桥段被拆得稀碎,甚至最后悲剧要变喜剧,内核全部瓦解。如果那样,她宁愿自费找上戏的大学生拍一部短剧。
王铭乔叹气,他说:“你不喜欢走捷径了吗?”
景绮并不动气,回答道:“捷径也算体验过了,很好。我只是好奇,不走捷径会不会更好。”
“你是在和自己较劲。”王铭乔说这句话的时候,景绮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从她决定生下Kingsley、嫁给王铭乔就没有再见过的父亲。他们好像确实是相似的,充满掌控欲,热衷给别人安排人生剧本,竭尽全力地在自己的生活范围里成为一个王。
而她永远有一颗反dong叛luan的心。
“Matt,你是在害怕吗?”景绮诚心诚意地发问。
王铭乔回给她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当然,也许只是因为房间的光线太过昏暗,削弱了景绮的视力。
认识这么多年,王铭乔不管在哪里,似乎都很喜欢半拉窗帘。再通透的采光都被他手动调整成不见天光的暗室。她曾经天真地和他开玩笑,是不是他基因里有那么一点吸血鬼因子。
景绮是个体面人,没有让沉默无止尽蔓延,她继续问:“你是怕我失败吗?不可能啊。噢,你是怕我连累赵意田失败?”
“她和你不一样。”王铭乔终于出声。
老天,景绮此刻甚至有些感动。毕竟从前,王铭乔用的是“我们和你不一样”。他已经懂得将自己和赵意田分割开。
“不一样啊。”景绮重复着这三个字,“那到底哪里不一样呢?”
“你可以输。”王铭乔说得那么掷地有声,就像是牛顿再世向世人宣告地心引力学说一般。
景绮的奇怪笑点被触发,她很努力地没让自己笑到前俯后仰。
“你什么意思?就因为我从来没赢过吗。”年纪渐长也有好处,至少自嘲起来不会有一丝丝心痛。
“你是王太太。”王铭乔给出的理由很恐怖,他甚至还加了一个定语,“可以一直是。”这就好比你的老板对你说“你是我的好员工,我要奖励你永远不退休,替我打工直到死亡”。
很好奇从前的自己怎么会爱他爱到不能自己。
景绮的情绪有被点燃,她冷着脸呛声:“怎么,有人想要做王太太吗?不用竞聘,我随时可以让给她。”
“Ricky,不要拿彼此的时间胡搅蛮缠。”
“呵,你总是能挑出我的刺。Matt总,我就请问了,今天是谁先开始胡搅蛮缠的。我很怀疑你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赵意田和我约了见面的。”
“正当途径。”他惜字如金,眼角透出的锋芒逐渐变得锐利。他不懂景绮到底还想要什么,名和利,他都许诺了,她却还在求着一些虚幻的东西。退一万步,就算是虚幻的东西,他王铭乔也给得起,但她为什么要将赵意田拖下水。
赵意田已经在悬崖底承受了太多苦难。
“你该不会以为我要害赵意田吧。”景绮从来都不是雌竞爱好者,哪怕从前嫉妒赵意田嫉妒到巴不得她从地球上消失掉,也没有真正付出一丝一毫的实际行动,甚至还在网上的一些脏水帖子里给赵意田澄清过真相。再者说了,前几天的那记高尔夫球,她以为王铭乔是会替赵意田报答她的。
“这么多年,我当然相信你的人品。”王铭乔总算说了句人话。
景绮消了点气,又不算全消:“那你是在质疑我的实力咯?你是不是已经预判了我的失败,或者我再大胆猜测一下,你其实从心底里觉得我们女人做事是不会成功的。”
“少看点网上男女对立的东西。”
“好吧,那你是预判我们会成功?你很害怕我们会成功?”想到这一点,景绮突然轻松了不少,大舒一口气,原本前倾、弓起的身体完全展开,靠倒在咖啡色的牛皮沙发上。她甚至捞了个抱枕怀抱到胸口。
“你可以成功,也可以失败。”王铭乔的语气里都是无所谓。
“她也一样!”景绮加重了声音,“只要能自洽,成功失败有那么重要吗?Matt,我现在觉得你对人生的理解好单一啊。难道赵家没出事,赵意田像你们圈子里的大多数人那样生活在象牙塔里,就过得比现在幸福吗?”
“至少她不该过成这样。”她应该是傲慢的、随性的、奉在天边的,不该习惯性地微笑弯腰,不该躲在狭窄出租屋吃拼好饭,不该在雨天奔波、泥泞打湿裙边。。
“那你十几岁的时候干嘛不跟她在一起,谈什么女朋友,还一个接一个,好玩嘛。”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景绮都还没有认识他们。不过也有近的,“如果赵家一出事,你就无条件守在她身边,拿你的一切去赔,你信不信,就算你无法变成今天的Matt总,只能做一个朝九晚五的打工仔,住六七十平的公寓,随时随地担心被裁员,她都会爱你一辈子。”
他的爱瑕疵太多。
王铭乔不说话了。
“Matt,我无意审判谁。我只是想告诉你,每个人都有自己做决定的逻辑。我和赵意田都是成年人,我们也不是傻瓜,也在尽可能地选择一个最优解。你可以不相信我们,但你不能阻拦啊。”
……
谈话的最后,王铭乔打开了手机银行软件递给景绮。
“那颗球值多少钱,自己输。”
不管谈得有多剑拔弩张,景绮不和钱说不过去,接过手机,三秒就输完数字。
“谢谢Matt总。”她礼貌性假笑,确认转账成功之后立马小跑离开。
去找Kingsley和赵意田的时候,景绮看见阿姨正在杂物间里埋头看书,很上进,很难得。她和阿姨不远不近地打了个招呼。
余光里,她瞥见那本书的书名——《有恨意但不离婚的妻子们》。
改天她也应该借来看一眼。
叮叮当!圣诞快乐!
不管此刻的你是有人陪伴,还是正在享受孤独,都祝福你能拥有自洽的力量。心灵富足,钱包鼓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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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谁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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