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日前,元礼廷尚还沉浸在代政帝位的喜悦中,大宴五州。
庚、赤、玄州州主均携家眷而来。
日暮时分,苍州外城新兴的舞楼【醉春阁】中,曦芒斜倚着靠座,正惬意地看着楼下歌舞升平,怀里还抱着一只大黄狗。
这支歌舞队,是今晚要为苍州内宴“献舞”的。
曦芒正盘算着人手,思绪却被一位陌生的仆从打断。
“我家公子与姑娘一见如故,劳请姑娘移步雅间。”
这位仆从服饰华贵,身手也不差,主家一看便知是个大人物。
听到邀约,曦芒却是摸了摸怀中的大狗,将耳朵贴向它,略略一顿,便喜笑颜晏晏地答道:“阿忠说不去。”
闻言,仆从眼中凶光毕露,威压霎时释放。
“那可由不得你!”
他的主子何等尊贵,天下的女子那个得不到?
既然不识好歹,便叫她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灵力汹涌,周围的修士均是被震得口中血味弥漫,虽纷纷慌张远离,却并未离去,只是远远地围观。
可曦芒却面若常色,笑意不减。
众人只觉得她是强装镇定。
“住手,怎么如此不知怜香惜玉?”
忽然,一位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出现,一声喝止了仆从。
想必这就是他的主人了。
“姑娘可受惊了?”公子哥装起了腔调。
“多谢公子相救。”曦芒倒是乐得自在,也陪他装起了腔。
公子哥看似谦和,却獐头鼠目,不由分说地朝曦芒靠了过去。
曦芒将身一侧,躲开了他伸来的手。
公子哥愣了一愣,压下一瞬的难堪,传语道:“我乃元东王次子,元海,字伯宗,姑娘可否赏脸,与我共享风花雪月?”
从前那些人一听他的名号,都是争着抢着要投怀送抱。
这位,估计也不例外。
“姑娘不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人世苦短,何不及行乐?”
元伯宗自顾自地“一往情深”,却全然不知曦芒眼中寒光已然渐起。
看来,他是背着元礼廷出来的啊。
也是,本来就没什么好忌惮的了。
“若是我不愿呢?”曦芒笑得恣意
“那恐怕就要香消玉殒了。”仆从森然道。
话落,他的威压再次笼罩,围观的群众退得更远了。
元伯宗没有再次制止,却又靠近了曦芒些:“姑娘莫怕,情投意合,便可得极乐。我愿对姑娘掏心掏肺,不知可算良人?”
曦芒笑得愈发灿烂了:“算,算,当然算……”
串通一气,演的这出戏当真算有意思。
不过,姐姐我还有事,那么……
“看!看!那不是苏南王吗?!”众人小声惊呼起来。
曦芒霍然止住话语,朝不远处看去,待看清了那皎然出尘的身影时,元伯宗却已是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老苏,你终于来了?”曦芒玩味地传语道。
“阿姊久等了,此地眼多耳杂,不宜久留。”
“我的地盘,你还信不过?来即是客,我们阿忠也很欢迎你呀。”曦芒抓着大黄狗的爪子,朝她摆了摆,传语道,“慈清姐姐好!”
说着,阿忠也汪了几声。
“苏苑姐姐,真是巧遇。”人群中,一位不速之客走了出来,正是苏烟。
这位清纯的小美人,曦芒似是有些印象,便看戏似地站远了些,给苏烟让了道。
今日可还真是热闹啊。
“哦,对不起,姐姐。我忘了您已有字了。”苏烟娇声着,不留痕迹地点出了苏家从前的小门小户。
苏苑素来慈祥的眼中,凝起了疑云。
苏烟,从前不是这样的。
苏苑身边的女官,一直站在人群中,此刻见情形不对,便走上前道:“南王今日还需待客,苏女公子不如改日再叙。”
“咳咳……咳……”
话音刚落,苏烟却是用帕子掩住嘴,弱柳扶风地咳了几声。
帕子拿开时,她的嘴角还留着血迹。
“姐姐,自打您作了这南王,妹妹的身体,好像每况愈下了呢。庚州的医师说……说您的药……妹妹不是别的意思,或许是姐姐您日理万机,疏忽了呢?”
苏烟自小体弱,苏苑一直有在给她开药调理。
但作为名声在外的戏子,最近,苏烟的戏却是愈来愈少。
众人开始暗暗传语。
“你说,会不会是南王嫉妒苏仙子依上了虞二公子,便存心……”
“诶,还真有可能。哪里会有男人喜欢这么个老姑婆?肯定……”
那女官也是个暴脾气,听苏烟如此诋毁,便想动手,却被苏苑一个眼神制止,只得忍气吞声道:“苏女公子既然无事,那……”
说着,女官便想要苏烟让开,别挡着去路。
可手还未触及苏烟,苏烟便已朝地上摔去。
众人惊骇。
苏烟眼中已含泪光,却仍旧倔强道:“不是大人推的,是苏烟自己不小心……”
看到此刻,曦芒的额角不住抽了抽。
这是什么烂俗台词?
好歹也是有名的戏子,就这点功底吗?
众人却是觉得精彩,齐齐倒吸凉气,随后便爆出了一阵唏嘘。
素来以慈悲闻名的苏慈清,竟然会如此欺辱族妹。
七州皆知,什么金陵苏氏,其实唯有苏慈清和苏明乐。
原因嘛,莫衷一是。
最为坊间津津乐道的,便是苏慈清嫌弃宝庆的门楣小,恐拖累自己,便把苏明乐夺了过来,独占祁寒恩泽。
“忘本的家伙。”不知是哪位义愤填膺的正义之士啐道。
“嘘!闭嘴……”
“怕什么?这么多人,苏慈清又不知道是谁……”
“可是本姑娘知道。”
话音刚落,曦芒便已幽幽地出现在了那人身侧。
只听得“嘭”一声——那人被扔了出来,摔在了苏烟身旁。
苏苑眼中似是有惊疑闪过,但随后便是了然于胸的淡定。
躺在苏烟身边的,正是虞二公子,虞若祈。
“放肆!”事已至此,虞若祈却不再掩饰,怒喝道,“苏慈清,你就是如此管教手下的?!”
“苏苑姐姐,你怎么可以如此失礼?”苏烟眼中光亮更盛,眼泪遏不住地往外淌。
“苏烟妹妹,她都敢给你下毒了,你还给她留面子作……啊!”
话音未落,曦芒便恶狠狠地踩了虞若祈一脚。
虞若祈痛呼出声,曦芒却是俯下身,笑意盎然:“谁是苏南王手下了?姐姐我,自成一家。”
“曦芒。”苏苑温声制止道。
“苏慈清,几年不见,变得软骨头了?你不敢管,我敢!”
曦芒狠狠地看了苏苑一眼,传语道。
说着,她又拉起苏烟:“苏仙子是吧?和他人狼狈为奸,恬不知耻。你以为胡编乱造损的只有苏南王吗?错啦。他们只会说苏家如何如何,事情传开了,我倒要看看你仙子的名誉,还能存几天。”
啪!
话落,曦芒结结实实扇了苏烟一记耳光:“我虽不属她麾下,可却正交好。你若再敢出言诋毁,下场嘛……你猜?”
……
所以,我听到的早已被传得面目全非。
苏何暗暗感慨人言可畏,却也被这故事惊得不浅。
抛开其他的事不谈,苏烟的目的应该就是诋毁苏氏,从而讨好虞家
可对于苏烟和虞若祈的关系,他原先只觉得是市井戏言,是十二万分不信的。
当年,虞若祈不还为了元菔公主要死要活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场闹剧里呢?
况且,听曦芒姐的描述,那时的苏烟完全没有恶灵气息。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现在想来,老苏倒也是个厉害角色。本来我还想和她谈谈条件,这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完全是被她追着宰啊……”
“这不,小九都快打包送给你们苏家了吗?”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曦芒似有愤恨地又念了一句又一句。
苏何眉心跳了跳。
这样听着,为什么我们苏家这么像人贩子啊?
“那苏烟姐姐,现在的情况……”
“苏烟一门心思依附虞氏,不愿归家。我们也不好直接把她绑回来,但是虞家应该还不至于罔顾人伦,任由恶灵作祟。”曦芒唤出了一张传讯符箓,“这些都是‘繁华’传来的。”
“‘繁华’是个代号吗?”苏何若有所思道。
“没错。这人一年半前突然给老苏烧传讯符箓,给了很多情报,避了不少坑害,但老苏从始至终就没有联系上过‘繁华’,也不知他是谁。但距今为止,情报从未有假,应该可信。”
元伯宗篡改密诏的情报证据,就是“繁华”提供的。
“诶,老苏来消息了!”
正说着,一张泛着银光的符箓骤然出现在空中。
曦芒虚空一抓,将符箓抓入手,神识探入,沉思了一瞬便道:“她的意思是,暂且放下苏烟,继续追查失踪案。而且,要隐住气息,免得横生事端。”
……
第二日,苏何和九鹤并肩而行,正欲再去探查失踪案。
打开大门,却见一娇俏的少女蹲在门口,正百无聊赖地拿着树枝在地上戳戳点点。
“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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