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初恢复意识时，第一感觉是五脏六腑就像跳水后拍打在水面上那般，撕裂般的疼痛，他还没睁开眼，抓了把心脏的位置，却摸到了毛乎乎的脑袋，疑惑抬头一看，看见熊狮用半个成年人那么大的头颅搁在他胸膛上睡觉，身子蜷在床边守着他。

他一醒，熊狮就也醒了，拱着脑袋毛往他怀里钻，还用刺啦刺啦的舌头舔他的脸。变大后性格这么活泼。夏知初觉得痒拿手挡了下：“好了好了，不闹了。”

熊狮便不闹了，拱在他身边乖乖待着。他转眼望了望环境，像是之前待过的休息室，比那间更狭小，里头只放了简易式衣柜和一张床。

夏知初把手放到熊狮脑袋上，指节伸进金黄色的毛里薅了又薅，真好摸：“你主人呢？怎么就你一只熊？”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

某只黑毛倔强小鸟用喙啄着谢绮星的脸，一下一下又一下，化身钻井平台，要把从他这吃过的醋全凭这次啄回来。

谢绮星终于醒了，轻轻用双指捏住小黑“报仇”的脑袋，眼睛睁开看到周围没有夏知初，一口将小黑的脑袋放进嘴里，多么完美的圆脑袋，就应该吃掉。

小黑剧烈挣扎起来，“叽叽啾啾咕咕哇哇”地讲了一大堆谢绮星听不懂的话，谢绮星则泼皮无赖笑得腹腔疼。

“嘭”一声变换成精卫，过剩的亮黑羽毛掉了谢绮星一嘴，成功从虎口夺回自己的头，这轮该是精卫笑了。

小黑不会像笑笑一样开口说话，心里想得则传回夏知初识海，他听到自家丫头威风凛凛地控诉他面前的人：“本公主精美绝伦、此生不换、堪称一绝的羽毛被你薅秃两根，卑贱的贫民还不快快谢恩！”

“……”夏知初不知道自己在她心里算不算卑贱的贫民。

“走，找人去。”他起身把熊狮一提溜，发现根本抱不动，熊狮自觉变回金丝熊，沿着衣物爬进他的衣领，小手扒在他的脖颈上：咦？好香……金丝熊凑近嗅嗅……

“等等，不对劲。”夏知初意识回笼已久，刚才却并没有留意自己的手，也没有留意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有哪里不对。

玛丽村的衣服是带流苏的中世纪古装，现在身上这件则是浅蓝色的立领短袖，这他爷的不是谢绮星洗完澡穿身上的大号护工服吗。

这套衣服是夏知初帮他在休息室翻出来的，新拆封，所以他记得很清楚。这会怎么跑他身上来了？最大码的自己穿着不应该大了吗？

等等……夏知初翻找码数标签的手一顿，抬起来瞧瞧，这特么不是谢绮星的手么，这么大，青筋突出，指腹间还有拿画笔摩出来的茧子。

一个想法在心里产生，夏知初崩溃地跳下床，两步跑到落地窗跟前，利用反光看清楚了自己的脸──肤色微深，剑眉星目，黑瞳亮得出奇，像阳光下的玻璃珠。卷翘的睫毛和太阳花似得。他唇薄，抿成一条缝时很凶，稍微勾起些，配上那弯月牙似的眼就像天底下最没心没肺的小狗。

夏知初试着提了提嘴角，奇怪，这张脸帅是帅的，但为什么他住进谢绮星的身体里，就笑不出谢绮星自己对他笑时那样的灿烂夺目。

反光玻璃倒映出的样貌，让夏知初能如此清晰地透过自己的灵魂望向谢绮星的眼睛。

夏知初缓慢地滚了滚喉结，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伸手抓了抓胸前的衣料，不知是住在身体里的夏知初自己在跳，还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在跳。

弯曲的指背碰到胸肌，啊噢，好硬。

夏知初充满好奇心地抬手，先捏了捏大臂的三角肌，又撩起衣服低头去戳了戳腹肌，抬眼一看反光玻璃，谢绮星没有一丁点肥肉的侧腹精密地布满了肌群，线条流畅勾勒出劲腰。

这样结实的身体，怪不得在他怀里那样安心。

背后的伤口还有些辣痛，夏知初打响指变出药膏，叼着衣服拧过身去给他上药。

抹药的间隙，渐渐适应过来换身体这等奇事，夏知初平静下来总感觉裤兜重得慌，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谢绮星骂了一通。

“阿嚏！”隔壁房间当然也已发现身体互换这件事情──时间倒退回十分钟前，谢绮星先是坐在床上愣了五分钟，和立在床架上的小黑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

谢绮星发现出身体不对是因为夏知初手上的痣，卡在左手小拇指和食指之间，从那延伸出去青色的外凸的血管，性感地要命。再就是手腕上绑着的花环，谢绮星抬起手摇了摇，原来用力时花瓣还会碰撞发出声响。

发现这件事和接受这件事之间隔了漫长的五分钟，谢绮星玩完花环就坐定了，在那和尊佛像似得自己跟自己天人交战，小黑以为他梦游去了呢。

忽然，谢绮星听到了识海里金丝熊传来的声音：他在看你的健硕肌肉。

“滴答”，心湖里落了颗水珠，打破了谢绮星的色/戒，他的脉搏极速跳动，不知道是不是夏知初的身体更敏感一些，皮肤表面的温度变得滚烫至极。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好奇啊……

谢绮星一只手掀开被子低头瞧去，一只手精准卡住小黑的嘴，免得她通风报信。

好一通盯盯，还没等小黑去告状呢，夏知初自己先来了，一脚踹开铁门，喊他：“干什么！”

此时，“谢绮星”撑在门框上，住在他身体里的夏知初拍了好几把门板控诉，“夏知初”则坐在床上，谢绮星的灵魂在他身体里兴奋到发烫。

夏知初能够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几步冲过去捂住他的双眼，真是离他娘的谱了，这什么世道？

“你你你你……解梦后就带你去做绝育！”夏知初顶着谢绮星的脸结结巴巴地说，用谢绮星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真他爹的是个神奇的体验。

魔幻啊，做梦太他妈魔幻了！

谢绮星抓下夏知初的手，抬眼望着他的眼睛，沁然一笑。

奇了怪了，明明此时用的是夏知初的脸，谢绮星还是能笑出粲然的感觉，他的五官竟然能拼出这样的表情吗？好可爱，夏知初照镜子时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谢。

就在夏知初还在发愣的时候，谢绮星问他：“哥哥喜欢我的身体吗？”互换只包括身体，嗓音依旧是不变的，谢绮星低沉的声音用夏知初的嘴说出来，竟给人一种搭配得还不错的感觉。

夏知初这种人当然不会坦诚地告诉他，刻意岔开话题问：“为什么我换成你的身体后，感觉你的脑子晕乎乎的，像喝醉一样，走路都像踩在棉花上？”

他急着赶过来也是为了求证此事，为何之前谢绮星都没有表现出晕醉的状态，反而走得四平八稳的，是不想让他担心吗？

谢绮星回答：“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可能是背上受伤那会我还处在过境的状态，精神受伤会导致脑袋发晕吗？”

夏知初明白了：“会，严重的精神受伤可能导致脑死亡。”可算知道谢绮星那会抽什么疯凑上来亲还不清醒了，夏知初暗自在心里帮他狡辩。

谢绮星：“我还有点晕血，不是生理上的晕血，是精神上恐惧害怕。”小时候自从谢彬松出事后，谢绮星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明明他大哥是被水淹死的，梦里的水库却汩汩冒出鲜血，刺鼻的腥味包裹着他，导致谢绮星醒来后回回都是先吐一场。

“瓷娃娃一样。”又是怕鬼，又是晕血的，小可怜蛋，夏知初低身，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静静地安抚他。

突然，门外传来惊天的吼声：“卧槽卧槽卧槽！”

季景明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两人迅速分开，下床出去看情况。

只见对门的休息室里，“季景明”冲进“季舟”的房间，大喊大叫：“死丫头，别他妈看本少爷的身体！”

说话的是“季景明”，发出的声音却是男人的声音。

啊噢，懂了，兄妹俩也互换身体了。

一阵狂妄的大笑声传出来，季景明说：“哥，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你让给我吧！反正你不喜欢女人，我不喜欢男人，这不正好？”

“正好你大爷！”兄妹俩打起来，跟来的赵轴宸拍拍门框，提醒他们：“别闹了！剧情来了。”语气严肃，透露出十足的压制力。

里屋两人果然不闹了。

夏知初和谢绮星也随他们望向走廊另一侧，只见一位踩着八厘米细高跟鞋的女士身后跟着一名护士拐上楼梯。

女士走到他们跟前停下，拍拍手喊：“你们好，我是邹丽，这里的副院长。你们五位是新来的护工，已经办完入职登记了吧？等会衣服都换好，跟曾护士长去熟悉熟悉环境。”

“我的办公室在一楼大厅右边第一间，有事先找我，院长这几日不在。”

继而转回头对曾护士说：“把衣服给他们分了吧，我先去忙了。”

护士长目送邹院长离开后，面向他们，拿着名单对他们几个说：“来，一号和五号按队列站好，里屋那两个赶紧给我出来。”面目凶戾，眼神透露出急性子，一看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外面的三人察言观色着，等季氏兄妹从里屋出来，还是没人站过去。

“没耳朵还是听不懂？刚才入职的时候不是告诉你们自己的编号了，又忘了自己是哪个？”护士长仿佛眼里长了鞭子，提高分贝吼道。

耳朵疼，季景明掏掏耳朵，翻了个白眼，狐假虎威的臭男人。

许是待会事还很多，护士长害怕耽误时间邹院长怪罪，撇了撇嘴，把手上的名单抖得簌簌响：“一号！你，过来！”点的“谢绮星”，夏知初走过去站定。

护士长疑惑：“你什么时候把衣服换上的？那你就不用换了，来胸牌给你……下一个！二号，你，过来……”五个人——按护士长点的顺序站好，领取他发给自己的衣服和胸牌。

编号分别是：一号“谢绮星”，二号赵轴宸，三号“夏知初”，四号“季舟”，五号“季景明”。

“好了，除了一号，都赶快回休息室换衣服，戴好胸牌，两分钟后集合。”护士长命令道，“赶紧别墨迹，今早事情多得很。”

其他四人回去换衣服，夏知初一边戴胸牌，一边和原住民套近乎：“护士长，你今年贵庚啊，看着好年轻，你有二十五岁吗？”梦境中的信息搜集在每一处细节里，夏知初和曾顺闲聊，表演得像真的准备入职，了解同事的事情一样。

“我？哼……”曾顺展开文件夹，低头划拉着表格，用黑笔打了几个勾，“你倒是会说话得很，我三十多了，不年轻了。”

“噢？你和邹院长看着都年轻，果然在敬老院工作……我听说平常没什么大事，是不是工作比较省心？”夏知初当然知道敬老院的医院人员的工作都很忙，他有意问，重点聚焦在邹院长身上。

“哪听的胡话？”曾顺划拉完表格抬起头，伸出手腕看看手表，“我们和你们自然是事儿最多的了，一天忙到飞起。就算幸运，这个周没有老人生病也会因各种琐碎的小事加班。邹院长那些领导们和干行政的倒还好，平常没那么忙。”

“那真是……”夏知初拉到正题上，“刚才听她提到院长了，院长也是女士吗？”

“不是，我们院长是男的，姓黄，叫黄征。”曾顺又看了看表，还有三十秒。

“邹院长说黄院长不在，他去出差了？”夏知初终于问到自己真正想问的了。

曾顺“啧”一声，不耐烦道：“哪来那么多问题？你们这些下边服务老人的根本没有事儿能递到院长桌子上去，你管人干啥去了呢。”曾顺走向休息室敲门，“赶快出来，时间到了。”

撒谎，夏知初心里数着秒，还有二十秒才结束换衣服的时间，一碰到黄征的事曾顺便不说了，是不是出差一句话带过便是了，这样回答反而有鬼。

门打开，众人出来，照例按编号站成一排。

再小的芝麻也是官，曾顺叮嘱他们护工的工作职责和注意事项，一边拿着黑笔敲敲点点，官威大极了。

“我刚才说的都听明白了吧？”

“再强调一遍，工作时间是早上六点到中午十二点，接着两个小时休息吃饭，下午两点到晚上九点。不要迟到早退，不在岗位上要打报告报备。”

“基础职责就是护理老人的穿衣、清洁，吃饭和室内卫生，有其他安排会有上级来找你们布置任务的。每天的工作会有考核表，不清楚具体职责的，按照考核表上写得一项一项干完就是了。晚上九点前把表送到院长办公室去签字，黄院长不在，最近就先放在邹院长那里去。”

“还有别的疑问吗？”

五人摇头，曾顺合上文件夹：“再从你们里面选一个头吧，就你了，一号，考核表给你，记得晚上九点前去找邹院长签字。”

曾顺最后叮嘱道：“早上有事要接待上边的领导，你们动作快点，领导来之前要把房间打扫得整洁干净。”

赵轴宸问：“领导几点来？”

曾顺答：“十一点。”

院里的钟敲响了，九下，现在是上午九点整，距离领导来敬老院还有两个小时。

幸福敬老院（四）

1.笑笑表示从未在谢绮星身上闻过那样香的味道。（我们知灵魂是香的，老公女儿儿子都爱闻。）

2.小黑则表示，让爸带娃迟早要出事。

（之后，当夏知初得知小黑啄他脸时，低头去质问，小黑左看右看装傻，鸟在心虚的时候也很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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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幸福敬老院（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