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来做什么?”
褚楚大喇喇往舟浕对面一坐,自顾自把玩起案上的笔墨纸砚。
往日她们各司其职,少有交流。今日舟浕竟破天荒把她叫来,真是匪夷所思。
舟浕沉了沉眸,将手中转生录递与褚楚。
褚楚无甚兴趣,翻也不翻,只等舟浕自己解释。
“上回那两人找我,寻一个叫做沈青烛的凡人魂魄。我没找到她的生死簿,转生录上也并未记载她的名字。”
舟浕拧了拧眉,继续道:“此事让我有些介怀。好好的魂魄未入轮回便罢了,连生死簿这般重要的东西都找不见,其中必有蹊跷。”
褚楚撇撇唇,不大能理解:“只是为这事么?冥府上下事务繁琐,你都处理好了?”
舟浕道:“底下有人帮衬着,处理起来倒还顺手。”她仍是想将话题拉回,“你听见此事并不惊讶,想来跟她们也打过些许交道。能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么?”
“我能知道什么?恐怕不见得比你多吧。”
舟浕凝着褚楚手边的转生录,冷声:“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这话半分颜面也不给人留,褚楚起身,也冷冷俯视她:“你质问我?”
舟浕抬头,“她们还去找过岑寂。你和岑寂相识已久,怎么会一无所知?”
“我和她仅为同僚,关系不冷不淡,难不成她的私事还有事无巨细同我说么?!”褚楚气结。
“私事?”舟浕挑眉,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原来是私事么?以公假私,自知理亏,所以才引咎辞职?”
“我原先还奇怪,仙职得来不易,若非身死道消,或是背负神罚,怎会有人主动卸任。”
褚楚白了脸色:“舟浕!”
“我自会追查下去,她休想瞒天过海。”
“舟浕!”褚楚声色俱厉,“你若彻查此事,被岑寂知晓,她不会放过你的!”
舟浕起身走向内殿,头也不回:“是么。”
轻淡的语气,满不在乎的姿态。
褚楚心焦如焚,只想阻止舟浕,抬步追了上去:“你可知道百年前,当时的孟婆还不是我。”
前面的人顿住,黑袍银线轻动,她回过身,定定看着褚楚,眸中无惧亦无忧。
“当时的孟婆名叫秦艽,在位千年,是冥府的元老人物。”褚楚咽了咽喉头,似有些紧张,“可即便如此,她也死了,因为插手了岑寂的事情。”
舟浕蹙眉,还想细问,却被褚楚打断:“所以!不要查下去了,好好做你的府君不好吗?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舟浕默了好半晌,仍是道:“冥府不是她的一言堂,该查的东西,我一定不会放弃。我……自有分寸。”
真是……榆木疙瘩。
褚楚无话可说,只得看舟浕身影没入黑暗中。
走出殿门,回身望这冷沉沉冥王殿,雕栏玉砌,威严肃立。褚楚幽幽叹了口气。
查下去吧,查下去舟浕就会发现,这座冥府,早已腐朽不堪。
深夜,昭阳城已陷入黑暗中,熙攘不见,热闹湮灭,而望归客栈的天字一号中灯火仍隐隐亮着。
灯花爆芯,发出清脆的噼啪声,案边人撑着额角的手轻动,她缓缓抬头,注视着对面,一片虚无逐渐凝实,化作袅袅人影。
白衣圣洁,气质如莲,一双冷寂的眸子看惯了生死,半点波澜也无。
袍下一只素手按在案上杯盏上,鼻尖轻动,又蹙眉,毫不掩饰地嫌厌道:“你在这儿,吃穿用度都这般简陋么?不如跟我走。”
这昭阳城最奢华的客房,最珍稀的茶叶,竟被她说成粗鄙不堪的东西。
无言不置可否,想了想,勾唇道:“倒也不是不行。你现下在何处落脚?过几日我去寻你。”
岑寂眉头轻动,似是诧异,又像愉悦,她的情绪总是隐约难辨:“为何要过几日?不如现在就跟我走。”
无言呷了口清茶,淡淡道:“此间有事未了。”
不给岑寂细问的机会,她紧接着问:“还是在娈平山么?”
岑寂颔首:“是,也就那处宅子我住的舒心。”
无言:“好。”
忖了忖,她又娓娓道:“你当真没有事瞒着我吗?”
岑寂闻言蹙起眉,将手边杯盏推至一边,敛眸反问:“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什么是该说的?什么又是不该说的?”
“岑寂,你的事情我不感兴趣,也不关心。但有些事,我有权利知道。”
这话像是拨动了岑寂身上哪片逆鳞般,她面上含着隐隐怒色,一张瓷白的脸染上几分薄红:“不感兴趣?不关心?”
她轻嗤一声,戏谑般的语气:“你想知道的那些事,可惜,我也不清楚。要问,就去问你这个不争气的脑袋吧。那些事,你才是世上最清楚不过的人吧?”
无言眸中也烧起两分怒火,她紧抿着唇不再言语,灵力轻动,将窗棱推开,透出清凌凌的月色。
岑寂身影渐渐虚化,雾一般流向窗外,淡而轻佻地扔下一句:“你如今倒是长本事了。”竟敢将她驱逐。
这语气,像极了点评手把手拉扯大的顽童般。
无言心中掀起不适,抬手隔空将窗紧紧合上,拧着鼻子将空气中余留的肃穆檀香味寸寸碾碎。
手指抵在额角,暗暗使了些力,只使得自个儿生疼,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岑寂的话虽讨人厌,可也没说错。
该质问的,本就是她自己。
可是,她到底怎么了?识海像是被人落了锁,本该熟记于心的东西,却忘得一干二净。
“呼——”
烛光忽亮,黑袍女子眉心火焰却更夺人眼球。她自暗处走近,压着声道:“有人刚离开,在楼下。”
郑微自榻上合衣起身,问:“是谁?”
“幽冥气息,和我迎面撞上,却轻而易举隐匿声息。恐怕,只有岑寂能做到了。”
“她怎会来此?”想起白日同那无言许下的约定,心中又忐忑起来,“莫非是与那人通气,要耍些什么阴谋诡计么?”
祝璃走到窗边,神识轻探,半晌又道:“楼下没有动静,看来她二人早已商讨完毕,我们觉察晚了些。”
她问郑微:“她说明日带你去找岑寂?”
郑微点头:“是。”
“我同你一块儿去。”祝璃蹙眉,“谁晓得她们安的什么心思。”
郑微却细细思忖道:“不妥。你修为高深,若你在,她二人纵有阴谋诡计,也会有所忌惮不敢下手。”
“只能我一个人去。若路上有异,我会与你通信,你且留意着便是。”
祝璃不赞同:“你去送死么?那个无言如此可疑,你竟也信了她。你当真信她叫做无言?”
“我不信。无论她的名字还是相貌。可是她和岑寂相识却做不了假。”
郑微有些无可奈何,她也不过在孤注一掷:“你知晓我活到如今是因为什么。这本就是唯一的希望了。若真有什么意外……”
她叹了声:“我也别无他法。”
祝璃也叹了声气,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这是神行符。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用它可瞬移万里,逃命也够用了。”
郑微感激道:“多谢。”
祝璃坐下,左思右想,还是说:“我仍觉得不妥。她和岑寂相识,怎么不直接去找岑寂?偏生来了这里?莫非是故意找上你?”
郑微揉了揉眉心:“是不是故意,明日自可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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