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母吃了一口饭，平静地将筷子放下，问陈有维:“工作怎么样？”

陈有维在吃饭，也不停下，不断向嘴里塞饭:“还好。”

“打算什么时候正经生活？”

“现在也在正经生活。”

“你姐姐很辛苦，你也应该早点过来帮忙。”

“又是这些废话。”陈有维继续平静地吃饭。

姐姐连忙插话:“现在已经很习惯了，也不会辛苦了。”

陈母生气地站起来，指着陈有维:“没有人会管你一辈子，你最好好自为之。”

姐姐不断拉陈母坐下，并不断示意陈父快来帮忙。

陈父也站起来不断劝陈母。

这是什么家庭？外面看起来富足美满，实际每顿饭都鸡飞狗跳吗？

从刚才陈母说了第一句话开始，他就吓得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刚度过的愉快的下午时光，让他差点以为这是一个宽容包容的家庭，开明的父亲，活泼开朗的姐姐，单纯可爱的侄子侄女。

但其实不是，陈母才是一家之主，陈父和姐姐姐夫，包括奇奇和安安，都是陈母的下属。严格来讲，陈父是大学教授，不是陈母的下属。

但一旦一个家庭里，出现一个能力强大的人，那ta就会成为这个家的主宰，不管全部的人是否都是真心臣服，总之大部分都已归顺，剩下一两个打上叛臣贼子的名声就可以了。

陈有维家简直就是这种模板。

而他家是散乱的原始部落，自从母亲死后，就没有了主宰，现在每个家庭成员各自为王。

他来之前陈有维也没说可能会遇到这种状况，他是要走还是要留？

不过现在的状况也不容许他选择，只能静静等待。

“去找个女朋友赶紧结婚吧。”陈母厌弃地看了一眼陈有维。

“女朋友没有，也无法结婚。”陈有维仿佛一点也不受影响，继续平静地吃饭。

现在上演的是催婚戏码吗？

周怀辛小心翼翼地，慢慢地放下筷子，碗刚才已经放好了。

战争不能快点过去吗？

“没有女朋友，找个男朋友也好，总之不要再单身一个人了”

陈母的话音刚落，桌上所有人都静止了三秒，随后装作没听见，继续吃饭。

周怀辛无法理解现在的场面。

可以这样直接说出来的吗？为什么大家都当什么都没发生？

“可以。”陈有维顺便搭上周怀辛，笑着对母亲说:“男朋友的话这就有一个。”

周怀辛立刻僵化了。

桌上的其他人该吃吃该喝喝，一点都没受影响。

陈母倒是很淡定，吃了一口菜，悠闲地说:“那感情好，你们明天就结婚好了。”

噗！这是什么展开？

他这一顿饭功夫受到的惊吓，比过去小半生受到的惊吓还要多。吃完饭后，按原本计划两人是要回去的。但姐姐和家人热情要求两人住一晚。

“好啊！”陈有维一口答应了。

不是已经说好了回去住的吗？周怀辛怨恨地看向他。

“难得回家，住一晚没事。”陈有维淡定的回复。

“是啊，就住下吧。”陈母十分镇定地发出最后通知。

真不亏是一对母子！

到了休息时间，周怀辛的房间在二楼。

经过晚饭的惊吓，他现在筋疲力尽，只想赶紧休息。

正要去洗澡，房间门被打开。

陈有维走了进来。

“什么事？”

“没事。睡觉。”陈有维理所当然地说，走到床边，直挺挺躺了下去。

“所以，我们睡一间房？”快走几步，周怀辛惊讶地问床上的陈有维。

“嗯，这里原本是我的房间。家里已经没有空房间了。啊，你要洗澡对吧，换洗衣物可以直接从衣柜中拿。”

翻个身，裹上被子，仿佛下一刻陈有维就要睡去。

好吧，客随主便，周怀辛也没说什么，拿了衣服去洗澡。

感觉怪怪的，周怀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虽说两人之前也在同一张床上睡，但那是他喝醉了的情况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迫’和陈有维睡在一张床上。

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等着另一个人，而且那个人是自己男朋友。

心情很奇怪，像是一个待嫁的新娘等着被人揭盖头。

呸！

他内心鄙夷了一下自己。

什么待嫁新娘，不就借住一宿嘛。

平躺在床上，努力闭上眼睛，放空思绪，很快就能睡着，周怀辛努力在平复思绪。

快要睡着的下一刻，床的另一边忽然塌陷。

他猛地睁开眼。

“什么，没睡着就不要装睡，跟小孩子似的。”陈有维在床上躺好，一只手枕在头下。

“我刚要睡着，你回来的不是时候。”周怀辛抱怨到。

房间陷入沉默，一楼安安和奇奇还在吵着要放烟花。陈有美和丈夫，陈父轮流劝说的声音远远地从下面传来。

不知道陈有维的母亲在干嘛？

想到饭桌上的对话，周怀辛侧过身子问他:“你还没告诉你母亲吗？”

陈有维也学他侧过身子，脸对着脸:“还没有。”

两人间的空气又沉默片刻。

陈有维轻轻笑了，说:“本来还以为她接受不了，不过从今天的情景来看，妈妈比我想得还要坚强。”

“好羡慕。”侧躺久了有点累，周怀辛改成舒服的平躺。

“羡慕什么？”陈有维半趴在床上，一只手支撑着脑袋。

刚洗过头，额前的发尾一缕缕地贴在额头，虽不滴水，但看得人难受。周怀辛伸手替他理理额头的头发。

“羡慕你的家庭，你家人都好开明，我羡慕。”

“难道你的家人不知道你是同性恋吗？”陈有维也学着他的样子，用手捋捋他的头发。

像这样什么也不做，只是躺在床上聊聊天，他觉得很满足。回家之后要不要睡在一起，可是周怀辛房间有他自己的床，他肯定不会同意。要不然把他的床直接扔了，就说被人偷走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而且……”周怀辛抬腿将被子挑过来一点，“……怎么说，难道我喜欢的人是男的就是同性恋吗？”

“不能这样说吧。我喜欢的人是女的，就是异性恋，喜欢的人是男的，就是同性恋。是这样粗暴地划分吗？”

“可是，我只是刚好喜欢你，又不喜欢别的男人。我看见别的男人，比如黄主管，我就不会产生喜欢的感觉。这样也算是同性恋吗？”

他自己嘟嘟囔囔说了许多，陈有维只脉脉地看着他。

又是这种眼神和气氛，让人难为情。

一下分不清是生气还是难为情，周怀辛背过身去不理他。

尝试去扳过他的肩膀，他闷闷地回复:“我要睡了，不要吵我。”

陈有维缓慢放下身体，紧紧地贴着他:“听到你说喜欢，我很开心。”

一楼的声音渐渐变小，奇奇和安安也被姐姐哄这去房间睡觉。

一夜好梦，第二天，在家里吃了早饭，中午周怀辛本来打算要回去，又被留下吃了中午饭。

再留下去，恐怕今天又要住在这里。

再三坚持下，两人终于离开了。

回家车上。

陈有维提议去旅游。

“这么几天去哪里旅游？”

“还有三四天假期，你难道想一直窝在家里？”

“可是去哪里？天气也很冷。”

说着天气冷，外面一直阴沉的天竟下起雨来。

“要下雪就好了。”周怀辛打开车窗，尝试找到一片雪花。

南方城市，下雪几乎不可能。

“去北方下雪的地方，或者去海边。”陈有维提议到。

“天这么冷，去海边？”他的语气简直在说‘你疯了，这个时候去海边。’

“那去找个能看雪的地方。”

“不要。”周怀辛干脆的拒绝了。

感受到陈有维探寻的目光，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虽然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雪了，但是一点也不怀念。周怀辛本身就是北方人，从小到大看过的雪不计其数。

雪，这种东西说着是很浪漫，只有真正在雪上生活过的才知道，它有多纯洁，就有多可恶。

一件事物，给人留下好的印象，同时也留下不好的印象，回想时虽然有回忆的滤镜，但最终还是不想再碰见。

“那去海边吧。我去订酒店，明天就去。”

陈有维直接确定了行程，他也没意见。

海滨酒店。

陈有维订的房间视野很好，巨大的落地窗如一面镜子，外面是海，冬天的海，冷静且沉默的一层一层推涌着浪花。

春节期间，出来旅游的人本来就多，他们临时才决定旅游，能订到房间就不错了。

两人先是到酒店外面的商店街闲逛，又开车去了附近的花鸟市场。

傍晚时分，两人才回到酒店。

陈有维选了僻静的一个主题餐厅，正要点餐。

“呀！那不是周怀辛和你竹马吗？”

隔壁餐桌，阿娟和珊珊猛然发现是他们，惊呼了起来，眼睛顿时如白炽灯亮了起来。

竟然是阿娟和珊珊，世界这么大，怎么偏偏遇到她们。陈有维在心底默默想着。

阿娟和珊珊招呼他们过去坐，手掌舞动得像蒲扇。周怀辛犹豫地看向陈有维，后者显然是不想去。

犹豫间。

“阿娟！”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众人回过头去看，竟然是黄泽明。

场面寂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但周怀辛顾不上眼前，心底已经将梵天诸神求了个遍，只希望这趟旅行不要太离谱。

可是，不用想也知道，就眼前这群人，别奢望这趟旅行，眼下这顿饭是否能安静吃完都无法保证。

“啊，怀辛。”黄泽明如刚发现他一样，大声惊呼起来，边说边亲切地拍他的肩膀。

陈有维见状，直接抓住黄泽明的手臂，十分嫌弃地扔了出去。

“哈哈，我们真是有缘，在这里也能遇到。”黄泽明说着，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

餐厅里一共三张桌子，呈三角状均匀分布。现在他们三拨人，将整个厅的座位占满了。

真是诡异的排列，周怀辛忐忑不安，屁股都不敢坐实，两腿前后岔开，以便随时应对会发生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