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凤洋一进艺术班的门，目光直直锁定了那张熟悉到极致的脸孔。

自从上次药厂一别，他和江路已经大半年没见，他从未想过会在这样一个最不适合吵架的场所，在他侄女的儿童艺术班公开课上，再和江路见面。

江路还是和以前一样清冷淡漠，又好像发生了一些说不上来的改变，多了几分世俗的人情味。可惜无论他怎样变，都只让沈凤洋感到恶心。

自从陈淑贤使手段进了沈家门，沈凤洋心中便深深扎下了一根毒刺，不上不下的卡着，稍不留神便会鲜血淋漓。

背叛者的脸，他看一眼都觉得反胃，而最令他厌恶的，是背叛者的无动于衷。

江路本来在跟程云合聊天，脸上挂着浅淡的笑，但沈凤洋进门的那一瞬间，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得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江路看到沈凤洋眼中同样闪过震惊，然后是复杂的情绪——烦躁、厌恶、无奈，再没有曾经熟悉的欣喜。

突如其来的偶遇，让双方都始料不及。江路的第一反应是避开，他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不在乎，沈凤洋脱口而出的充满尖刺的话，他不想再听半句。

可惜江路犹豫期间，沈凤洋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他眼前，唯一出口被男人堵住，江路全身肌肉骤然绷紧，手指无意识掐进了掌心。

“好巧，江路，你也对儿童艺术班感兴趣?”

尼古丁夹杂着男性香水味扑面而来，男人强大的气场压得人喘不上气。

江路感觉胃部开始抽搐，他咬牙忍下，声音压低，“受人之托，来旁听一节课。”

“是么。”沈凤洋虚假地表达了惊讶，“原来像江先生这样品性的人，还有人敢托付你办事?”

字字诛心。

江路脸色惨白，他们离得近极了，近到他能看清对方瞳孔中难堪的自己。

既然他非要这样不留余地，江路现在孑然一身，也不必顾及从前颜面，同样是被蒙在鼓里的受害者，凭什么要他一次次主动退让。

想明白之后，江路反唇相讥，“沈总难得清闲，今天就是特意来挖苦我的么？”

沈凤洋没料到他会反抗，多年积压的愤怒和屈辱潮水般涌来，理智摇摇欲坠。

沈凤洋音量加大，“江路，你是不是忘了曾经做过什么！”

已经有其他学生家长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回头吃瓜。

“哥，咱们都是来听课的，有什么话私下说。”沈乐晴刚出去跟老师们交流，一进门就发现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立马凑过来打圆场，“先坐江先生旁边，老师马上进来了。”

沈凤洋瞥了江路一眼，闷着气坐在外侧。

一张连桌三个座位，男人坐在最外侧，沈乐晴夹在中间，只剩江路还突兀站着，程云合进门的前一秒，他也终于坐在了板凳上。

窗户留了一道缝，冷空气让江路清醒了些，他脸色因为胃部抽痛而泛白，抬手揉了揉，稍微缓解了一点。

程云合开始走在最前面，走了两步让了个身位，院子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上小讲台，他顺势站在一旁，瞬间锁定了江路的位置。

紧接着，他眉头微皱。

江路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自己只离开了二十分钟，他脸色变得这么难看?

江路注意到他在看自己，嘴巴开合，无声传达了两个字——专心。

收到信号的程云合也知道这不是走神的场合，台下坐着几十位学生家长，他得为他们负责。

很快，院长发言完毕，在此起彼伏的掌声中，程云合走上小讲台，让大家拿起画板，开始教授绘画入门课。

讲台上的程云合和家里完全不同，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闪闪发光。

江路听得很认真，甚至忽视了沈凤洋的存在。

在程云合的带领下，他完成了一副简单的竹子水墨图，同时也终于发现了自己没有画画天赋。

讲解完的程云合开始巡视学生作图情况，一路纠正了两三个家长的握笔姿势和构图不当，终于挪到了最后一排，当注意到江路笔下鸡爪似的竹竿和凌乱不堪的竹叶，他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江路似有所感，一抬头，就看到程云合眼里明晃晃的调侃意味，他顿时拧起眉，恶狠狠的眼神似要把程云合戳一个洞。

程云合无奈一笑，走到他身后，弯腰，握住他的手，嗓音低沉富有磁性，“你看啊，要从侧锋起笔，中锋快速上行，至竹节处提笔轻断，画一些微弧线，竹竿才不会生硬僵直。”

程云合手心传来的滚烫热意，让江路心跳微微加速，他艰难集中注意力，手上没什么劲儿，完全由着程云合控制。

“会了吗？”

程云合的呼吸近在耳边，让人感觉有些痒。不久前江路还因为旧事而面白如纸，此刻却脸颊飞红，呆愣地点了下头。

程云合满意地一笑，手指摸索着江路的手背，并且准确的在对方发火之前，飘然离去。

沈乐晴在对沈凤洋无法拯救的大作指手画脚，因此两人没顾及到江路这边的小插曲。

直到课堂散了，各位家长陆续离场，沈凤洋打发沈乐晴先走，抬臂挡住江路的去路。

江路的胃痛卷土重来，彻底没了耐心，“沈总还有什么事?”

“赏脸一块吃个饭?”沈凤洋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叫上你那位朋友。”

“我还有事，改天吧。”

江路丝毫不给面子，调转方向绕过他。

“我只是很好奇。”沈凤洋拉长语调，故弄玄虚道，“你跟小程老师是什么关系。”

江路脚步顿住，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非常，“你什么意思？”

“说来还真是巧，你们那天的直播事故，我有幸围观了全程。”沈凤洋贴近他耳边，像毒蛇吐着信子，“普通朋友可做不到那样。江路，你不会是同.性.恋吧。”

那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让江路嘴唇彻底失去血色，“你在发什么疯！”

他的反应让沈凤洋心中升腾起一股难言的快意，原来江路并非铜墙铁壁，他也有弱点，还是这样足以完全毁掉一生的弱点。

想到此，沈凤洋嘴角浮起一抹笑，“看今天的架势，小程老师很受欢迎呢，如果这些爱子如命的家长知道，教他们宝贝的老师是个恶心的同性恋，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呢？”

“沈凤洋！”

江路微微弯腰，他痛得直不起身，心中燃起怒火，烧红的眼睛直直盯着眼前西装革履的男人。

他原本还以为不论实情怎样，自己对沈凤洋的伤害是实打实的，因此心中总是存了一丝愧疚。却没想到，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从前那个纯真善良的好友，如今骨子里恶劣到让人胆寒。

“别着急啊，还有呢。”

沈凤洋不急不缓，他当然看出江路身体状况不好，但刚才江路的反抗彻底激怒了他，有些话不吐不快，毕竟他难得抓住江路一次。

“话说，陈淑贤和江宇峰最近变得很奇怪，好像在他们眼里，你根本是个不存在的人，这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江路，别用那种看垃圾似的眼神看我，对于自己的仇人，我多一点关注也无可厚非。”

“毕竟我是个商人，最懂得打蛇打七寸的道理。”

沈凤洋意得志满，拳头落到脸上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他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发型凌乱，半张脸高高肿起。

他偏头吐了口血沫儿，当看清来人，竟癫狂地笑出声。

程云合把热水瓶塞给江路，一只胳膊揽住他肩膀，另一只手按在他胃部，狼犬般的眼神盯着沈凤洋。

“这位家长，公开课已经结束了，我们准备闭馆，请早点离开。”

沈凤洋无视程云合，尽管是恨，他在乎的只有江路，“江路，我建议你现在跟我走，否则一定会后悔。”

江路没有力气，基本全靠程云合支撑，但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很清晰，“沈凤洋，我认为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该解释的我早已经解释过了。”

尽管强撑着，程云合发觉江路的状态差到极致，索性用大衣一裹，抱起浑身滚烫细微颤抖的江路，不理会疯子沈凤洋，转身就走。

“可我没办法释怀！”沈凤洋眼眶发红，对着两人的背影扬声道，“江路！我现在改主意了，只许你一个人来，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如果不按时赴约……你知道的，我这人一向睚眦必报，你和他，迟早会毁在我手里。”

*

双休日路上车辆明显增多，在去医院的路上，程云合搂着江路坐在车后座，不停看往窗外拥堵的车流。

江路的眉毛疼到皱成一团，让程云合只剩无尽的心疼，他大手一直帮江路捂在胃部，试图减轻一点他的痛苦。

虽然没听太明白，但那个男人扭曲的表情和咄咄逼人的架势，让他内心的保护本能被激发，忍不住出了手，现在想想，应该再打两拳才对。

“玛德。”

程云合烦躁不已，脱口而出的脏话，不知是在骂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还是骂自己，亦或是水泄不通的道路。

“别说脏话。”江路被抱的很紧，只能小程度抬手，拍在程云合手背上，以此表达他的不满。

“不说了不说了。”程云合见他醒了，温凉的唇贴了贴江路的额头，立刻被温度烫的皱了皱眉，“怎么这么烫。师傅，还要多久能到？”

司机看了眼导航，“不好说，前边可能有事故，得看情况。”

程云合等不及，他这些日子一直在修习程埼玉留下的功法，一个是为了想法子救姐姐，一个是为了更好的保护江路，此时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给司机一记忘忧咒，他便带着江路瞬移到医院门口。

第一次到医院，程云合六神无主，多亏志愿者的帮忙才顺利就诊，给江路打上了点滴。

坏东西一出场，码字都没心情了！

感谢支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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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