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胜山离青山派不远,马车腾云而行,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到了。
待马车平稳落地,医宗弟子回头,发现方才山上虚弱不堪的夜修明竟休闲地坐在里面,而江慈则死死捂住流血的手腕,表情十分痛苦。
这是怎么一回事?
医宗弟子正疑惑着,夜修明堪堪抬头,对他笑了一下。
那个笑,不同于夜修明平日伪装下的温良友善,而是冰冷的,漠然的。
温孤宁在余光中看到医宗弟子动作突然僵住,便抬头一看,发现他的双目变得无神,就好似被控制的傀儡一样。
“你做了什么?”温孤宁扭头去问夜修明,发现这小疯子双眸中有淡淡红光流溢。
夜修明没有回答温孤宁的话,抬手对医宗弟子一指,道:“你送我们回青山派,目睹我们下了马车上山,其他你什么也没看见。”
医宗弟子机械地点头,待夜修明一把拽了温孤宁下马车,他便又机械地坐上车辕,并不多看多问,直接架了马车离开。
是幻术,而且应该来自魔域。
温孤宁握着自己手腕,正要问话,夜修明突然又恢复成那幅温良无害的模样,满脸担忧地捧起他的手腕,温柔而急切地问:“大师兄,你怎么不小心又受了伤?”
面对小疯子车上车下判若两人,温孤宁微微皱眉,若有所感地侧头往山门一看,果然是有人来了。
只见山门口处,赶来一个老头和一个年轻男子。
老头虽一身素袍,满头白发只用一根木簪盘着,但拾掇得一丝不苟,可见其行事作派认真。目光再下移,看到他腰间挂着一只玉蝉,便知是青山派掌门。
跟在老头后面的年轻男子,则和他与夜修明一样,着的是鸦青色简陋校服,该是同门弟子。不过他面如冠玉,灵力虽强却刻意内敛不露,应该也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温孤宁不禁抬头看了眼眼前的苍翠山峰,心里有些好奇青山派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回来的消息,鄞宗主已经提前告知,本来我劝师父在山上等着,但他不放心,所以还是亲自下山来接你们。”年轻男子说着走将过来,待看到温孤宁流血的手腕,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老头也闻声看过来,赶紧从袖兜里摸出个旧陶瓶来,拨开塞子将药粉倒在温孤宁手腕伤口处,又拿出帕子给包扎上。
“唉,这是怎么搞的?明明走之前叮嘱你们要事事小心,照顾好自己。”老头不禁开始犯嘀咕,“方才送你们回来的是医宗弟子吧?怎么没请他处理伤口呢?”
面对老头一番长辈的关切,温孤宁觉得不甚自在,也不知如何作答,倒是一旁夜修明替自己回答道:“回来路上还有残余邪祟,我们正巧遇到,大师兄受了点伤,而那位医宗弟子似乎有其他紧急事,所以急着先就走了。”
温孤宁听着这一串谎话,心里吐槽,你自己看看这几道勒出的伤口,哪个邪祟会使用这种捆绑的攻击方式?
不过对于夜修明的话,这老头和年轻男子并没有丝毫怀疑,只是赶紧带着两人回到山上。
然后,温孤剑宗看着眼前的青山派,不禁咋舌。
实在是……过于寒碜了。
如今的青山派再无殿宇高阁,也无四通八达的青玉甬道,有的只是一个两进的简陋院子,还有一个灰尘仆仆的练武场,与记忆中七门的煊赫繁华半点关系都不沾。
而且,由老头和年轻男子带着上山,一路上并没看到其他同门的人。
待四人在堂庑坐下,温孤宁试探地问了句:“师弟们呢?”
老头正给温孤宁把脉,闻言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眼温孤宁,道:“知节和兰归去帮北面一处镇子祈雨了,估摸着这几天就回来了。”
温孤宁点点头,又问:“除了他两呢?”
“什么意思?”
“就,其他师弟呢?”
老头听温孤宁这话,脸上露出些许疑惑,但还是答道:“你四名师弟,知节和兰归下山去了,然后君玉和明修都在呢,哪里还有其他师弟?”
温孤宁闻言不禁舌头打了个结,一时不知再怎么问下去。
也就是说,青山派除了这掌门老头,便只有五名弟子了。
想当年,仙盟设宴替玄门百家招纳弟子时,四境有多少人是为了青山派才翻山越岭到了横秋山,而五百年后,时移世易,竟已门可罗雀。
温孤宁看着老头满头白发,试着用自己灵力悄然探查了一下,发现这老头金丹裂了缝,怕是要寿元将尽。
如果这老头没了,自己便是青山派的掌门。
……
温孤宁环视了一番简陋破旧的堂庑,只觉更心酸了。
等处理完温孤宁手腕伤口,查看了夜修明伤势,老头又对师兄弟二人啰嗦了很久,才开始说起正事。
当然,主要是夜修明答话多一点,温孤宁则抱着杯粗茶,靠在椅背上看戏。
等夜修明说到不胜剑失踪时,温孤宁注意到老头和年轻男子的神色都倏地一怔,但又很快捱下来。
不多时,老头便和年轻男子让他和夜修明回房间休息,然后往后山而去。
温孤宁看着远去的背影,问夜修明:“他们好像很急的样子,你不好奇他们是去干什么吗?”
夜修明看向温孤宁,笑问:“大师兄想知道?”
温孤宁心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实则暗设了一道法阵,专门用来防止有人跟过去。我要是现在任你忽悠去闯,怕不是要被法阵削上一顿。
“还行,同在一个门派,迟早会知道的。”温孤宁说着喝了口粗茶,只觉口中仅有苦涩,没有半丝属于好茶的甘香,但一看简陋老旧的堂庑,又劝自己不要奢想太多。
“那大师兄想装到什么时候呢?”夜修明问。
“我没装。”温孤宁道,“我只是忘了些东西。”
夜修明淡淡笑了下,没说什么,朝温孤宁抬手,温孤宁当即起身退后两步,握住自己才被包扎好的手腕,警惕问道:“你又要干嘛?”
“大师兄不必紧张。”夜修明得逞后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温孤宁,道,“大师兄于我而言,和阿猫阿狗并无分别,你的死活我根本不在意。”
温孤宁闻言想起之前夜修明说的,是有人想江慈活下来,所以他才留江慈一条命。
“那就好。”温孤宁放下手来,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掌门老头和年轻男子离开的方向,商量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井水不犯河水?”
“那倒不必了。”夜修明俯身下来,在温孤宁耳畔笑了声,道,“我和大师兄之间的那笔账,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温孤宁轻叹一气,心道,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既然最后你全胳膊全腿的,好歹给原身这孩子弥补机会啊。
夜修明自然是听不到温孤宁所想,也不待他说什么,回身转头就往后院去了。
等堂庑只剩下温孤宁一人时,周围很安静,静得只留下风吹堂前桐树的哗啦声。
温孤宁望着眼前苍青景物,在心里算了算,知晓当下正是夏末时令。
换做以前,该是天极派遣弟子南寻之时,每次都是由师兄负责,然后师兄就会从海市给自己精挑细选数种茶叶,足足拉一小车回来,够嗜茶的他喝上整整一整年。
温孤宁边回忆着,边微微蹙眉,将杯中剩下的粗茶一口饮尽。
等吹了会儿穿堂风,温孤宁起身,打算找到原身孩子的房间休息。
因着青山派总就师徒六人,现在都不在身边,温孤宁没处问路,于是只得在后院转了好几圈,房间没发现,倒是到了间很特别的屋子。
这屋子是面向西北向的,不多见,还没门没窗,里面只有一个小几,六个草蒲团。
等走进去才能看到,正对入口的墙壁上用小刀划有姓名,刀痕不深,不太明显,字也歪歪扭扭的,该是力道尚不足的孩子所为。
“江慈,杨君玉,孟知节,兰归,夜修明。”温孤宁从上往下念了一遍,又见名字旁边刻的有小星星,江慈是一个大的星星,其他人分别是二颗,三颗,四颗,五颗。
“原来是门内排行啊。”温孤宁抬手摸了摸江慈旁边的星星,莫名觉得听有趣的。
温孤宁还注意到,这五弟子姓名中间还有一个名字,被这些星星围住,众星捧月似的。
“卜三春。”温孤宁推测这应该就是掌门老头的名字了。
温孤宁没有在这间屋子多待,不多时便退了出来。
但离开时,温孤宁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这才发现这屋子还挂有一个不起眼的小牌匾,上写“长安堂”三字,入木三分,飘逸如云。
倒是好寓意。
温孤宁捻了捻方才触碰过星星的手指,收回目光往后院北面看去,意外看到了一条狭窄的走廊,温孤宁提步走过去,不到十步便到了走廊另一端,发现六个间房都在这里了。
正当温孤宁思考哪个房间是江慈的时,西面第一间房间里传来器物被撞倒的声音,温孤宁下意识要去看看怎么回事,但脚刚迈出一步,当即想到,如今留在后院的,除了自己就是夜修明。
既然是小疯子,那还是不要管了。
温孤宁立马把夜修明房间排除,然后剩下房间挨个儿偷瞄了几眼,最后确定西面第一间房间是江慈的
这倒也好猜,那四间房里不是堆满药材,就是剑谱书籍,这一看就不是废物点心该有的配置
——只有像眼前这间,桌子架子上不是酒,就是吃食的,才是标配啊。
可惜自己不喜欢酒。
要不看看那些吃的?摆了整整两个架子呢。
温孤宁上前,好奇地打开油纸袋子,打开各种罐子,每个都尝一点。
出乎意料的,都挺好吃的。
温孤宁满意看着房间里的两个架子,打算之后再去想法子搞些茶叶。
“你在做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夜修明的声音,温孤宁回头,看到了夜修明眉宇间的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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