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青山派的后山,其实占据了整座山的几乎全部,前面小院就像是一粒毫不起眼的芥子。
从小院穿过一大片碧涛山林,再转过两处山峰,便是一大片废墟,其间荒草连天,曾经的宫殿楼宇等建筑只剩下了几处孤零零的柱础依稀可见。
看来这里才是青山派的原址。
温孤宁能想象这片废墟曾经的辉煌,也能想象当时被摧毁时的惨况
——这无疑是灭门之灾。
可是青山派一贯济世为责,秉持中正,得九州敬重,怎么会遭此横祸?而仙盟又为何会纵容横祸发生?
温孤宁揉揉眉心,觉得头疼。
阿隅很快飞过废墟,到了一处寒潭上方,阵法就设在此处。
“看来秘密就在这寒潭下了。”温孤宁弯腰摸摸阿隅,道,“不要破坏阵法,我们偷偷进去看看。”
阿隅晃晃脑袋表示明白,一声轻啸,周身泛发淡蓝的光,随后带着温孤宁穿过寒潭上方阵法,犹如一片轻羽落下,无声无息。
落到寒潭边后,温孤宁从阿隅背上下来,走到潭旁蹲下,将手掌贴在潭面,随即寒意攀上百骸,直渗入骨。
阿隅看出温孤宁不舒服,用喙叼住他衣袖,要他起来,但温孤宁抬起另一只手摆摆,示意无事。
“且让我看看这里到底有什么。”温孤宁阖上双眼,将体内不多的灵力全部聚拢,然后化作数道无形细线,如网一般朝寒潭深处撒去。
不多时,体内灵力耗尽,温孤宁将细线收回,面露惊愕之色,身形也跟着一颤,阿隅忙叼住衣裳后领,将他拽了起来。
温孤宁睁眼,看向眼前平静无波的寒潭,沉默片刻,然后问阿隅:“不胜剑的剑鞘,是由青山派保管的吗?”
阿隅点头。
“那,当初青山派的灭门之祸,也是和不胜剑的剑鞘有关?”
阿隅再次点头。
温孤宁得到答案,长叹一气,袖袍中的手不禁攥紧成拳。
阿隅低头,用脑袋蹭蹭温孤宁的手,示意他还有伤,温孤宁这才回过神来,摸摸阿隅脑袋,道:“没事的。”
阿隅呜咽了一声。
“真的没事。”温孤宁顿了下,抬头望了望前山方向,道,“他们应该快回来了,你也该走了。”
阿隅不舍地叼住温孤宁衣摆不松,温孤宁抬手扯了下,没扯开,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阿隅,不要任性,而且我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阿隅这才松口,期待地看着温孤宁。
温孤宁问:“时间隔得有些久远了,我之前住的庭院还在吗?”
阿隅忙点头,还扇动翅膀做了个玩球的动作,温孤宁明白它意思,知道是师兄将庭院保留了下来。
温孤宁心里一阵酸涩,又问:“那你还记得我之前藏在东面书房暗室里的那个箱子吗?就是有很多好玩法器的那个?”
阿隅想了想,点点头。
温孤宁道:“那便好,你回去背着其他人把那箱子带给我。”
阿隅认真地连连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带着温孤宁出了阵法,将他送到那块山石后,就赶紧直翀云霄,往天极派而去。
温孤宁目送阿隅离开,绕过山石往回走,前脚刚跨进小院,便有说话声传入耳。
“大师兄。”
有一个轻柔略低的声音叫自己,温孤宁回头,看到卜三春身后站着一个穿同样鸦青色校服的年轻男子。
这男子生得清秀,比旁边夜修明矮了足一个头,说话时有点畏畏缩缩的,感觉应该是怕江慈的。
不过……
温孤宁打量了一番这男子,只觉不太对劲,便试着用微弱灵力悄然探查了下,发现他果然不是玄门中人,至于具体来自哪里,原身目前的修为没法支撑自己使用更强的术法去探查。
温孤宁对男子笑了下回应,对方很是意外,忙小声对卜三春道:“大师兄真的变了耶。”
说罢,又捂住嘴偷看了眼温孤宁,好似生怕打破什么。
温孤宁没多说什么,跟着三人往里走,通过卜三春和男子的对话,推测出他是四弟子兰归。
看样子又是伪装真实身份的一把好手。
这下师徒六人中,就剩下三弟子孟知节没露面了。
温孤宁突然有点开始期待,剩下的这位三师弟会给自己什么惊喜
——不过直到大家进屋喝了两盏茶,也不见孟知节的身影。
温孤宁试着问了下,才知道孟知节还要在山下村子处理点事,于是便不多问,抱着自己手里粗茶慢饮,顺便犹豫一番后,腆着老脸向兰归要了罐方形糖,惹得夜修明不禁侧目看了他一眼。
一直到夜半,孟知节也没回来,大家便洗漱睡了。
温孤宁其实有些困了,但他吹了灯并不睡,而是坐在桌前拖着下巴等待。
不出所料,约莫子时末,有一阵小风吹进房间,带着点果子的清香,温孤宁起身,蹑手蹑脚打开门,然后琉璃球从外面滚进房间。
温孤宁抬头看向中空,可以看到月光下阿隅腾飞等待的身影。
温孤宁摇摇对阿隅做了个夸赞的手势,阿隅开心地旋了个身
——阿隅目力极好,无论白昼黑夜,都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细微之处。
琉璃球滚到房间正中,温孤宁回身拿起,按动其上几处印有符文的机关,随即琉璃球飞出一道白光,一个膝盖高的箱子便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然后琉璃球就消失了,温孤宁回头看向天上,阿隅也不见了身影。
温孤宁突然没了睡意,干脆点了豆大灯火查看,发现阿隅还提前用水把箱子的灰尘洗净了,不禁莞尔。
行啊,傻鸟也有细心的时候,这五百年没白长。
温孤宁就着微弱灯火映照,将箱子里的物什一一拿出来翻看,大部分都是些阿隅刚到天极派时,给他做的小玩意儿,没什么任何用。
至于其他的,比较有用的是几只自动跟踪的纸雀,一片遇水化舟的竹叶,还有一件叠起来仅有手帕大小的隐形斗篷。
温孤宁将三样东西装到袖兜,然后合上箱子推到床榻下,简单画了个障眼藏匿的符咒。
不过温孤宁没想到,东西第二天就用上了
——因为这夜觉浅,天不亮就被一声开门唤醒,温孤宁起身从窗缝看过去,看到夜修明小心翼翼御剑往后山而去,紧接着兰归也出了房间,一脸焦急地跟了过去。
温孤宁察觉到肯定有要事发生,便将袖兜里手帕大小的隐身斗篷抖开,变成正常斗篷大小后往身上一批,也跟着往后山去。
因原身体内灵力不稳,温孤宁没法御剑,顺着他两人方向赶到后山时,已经隐约有打斗声传来。
温孤宁四周环视发现,是夜修明和另一名男子在废墟上打起来了。
那男子也着一身鸦青色校服,不用猜就知道是还未露过面的三师弟子孟知节。
温孤宁拢了拢斗篷,爬上一个略高的、有断壁做掩体的小坡,以方便观战。
只见废墟之间,两道鸦青色身影飞速变换位置,飞尘漫天,剑光若水。
温孤宁看了会儿,发现夜修明明显处于下风,但他压根儿不愿意认输,一直生抗,而孟知节则明显在手下留情。
温孤宁对此自然喜闻乐见,便从兜里拿出一块方形糖放进嘴里,打算好好看着夜修明被揍。
但就在两人离这边近了些,孟知节翻腕挥剑转身时,温孤宁看到了孟知节那双犀利冷漠的双眼,嚼糖的动作刹时一顿,随即好似有一把利剑扎进左胸膛,要连同他的魂魄都抽离和砍殁。
温孤宁俯身死死捂住胸口,睁大了双眼,手上青筋直冒。
其实孟知节并未发觉温孤宁的存在,那一眼也只是不经意地滑过,等温孤宁回神过来,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完好无损,根本没有利剑刺入。
那份恐惧,来自五百年前直面死亡时,死神留在他身上的烙印,只不过永远不会消退半分。
但温孤宁万万没想到,他还会再次遇到当年刺杀自己的人。
那双犀利冷漠的双眼,一如当年,虽他的容貌早已改变,但温孤宁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所以,他为何也会在此,又为何改名换姓成了青山派的弟子?按理说,他当年刺杀的事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远处两人的打斗在一刻钟后停止,期间兰归在不停地两方劝阻。
等他们三人落到废墟的一处柱础旁说话时,温孤宁脚步轻巧地跟上去,站到一棵大树后偷听。
“你违反了约定。”夜修明抬手擦了下嘴角的血迹,语气冷硬。
“我没有违反。”孟知节将剑收回鞘中,平平道,“但如果我遵守约定,把不胜剑留给你,你肯定不会遵守约定。”
夜修明道:“不必多言,不胜剑现在在哪里?”
孟知节道:“现在不是告诉你的最佳时候,等时机到了,我会遵守约定交给你。”
“不是我的话,你们根本拿不到剑鞘吧?”夜修明冷笑一声,看了眼孟知节,又看了眼兰归,道,“怎么,好歹在同一个师门待了这么久,一点情谊都没有吗?”
兰归忙道:“不是这样的,三师兄他只是……”
“好了。”孟知节打断兰归,“不必和他多言,我早该料到,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没错,从来不是一路人。”夜修明抬剑指向孟知节,兰归急着要挡在孟知节面前,被孟知节一把拉开。
“你要杀我吗?夜修明。”孟知节上前一步,让夜修明的剑尖离脖颈仅有咫尺。
夜修明却是灿然一笑,握紧剑柄,横挥出去,霸道的气劲将一道残垣瞬时摧毁。
“三师兄,你记住。”夜修明直视孟知节,一字一顿道,“总有一天,你再也奈何不了我,你是疯子,我又何尝不是?”
“好,我等着。”孟知节嘴角呡了个笑,对兰归一挥手,带着兰归离开。
兰归担忧地回头,夜修明侧身而立,若有所感地抬头,对他温和笑了下,示意无事。
等到孟知节和兰归离开,正在琢磨其中关联的温孤宁才意识到自己也该走了,便转身离开。
不料,脚步踏上枯枝,踩断的一声咔在四下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明显。
夜修明顺着声音望过来,质问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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