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度当他是喜欢听，笑得更深：“张大境主想听，让我说几遍都行啊。”他果真装模作样地抬起手，重复道，“我发誓，此生此世都不再离开你身边，你往东，我不往西，唔——”

张人凤按住他起誓的手，十指相扣，薄冷的唇落下，滚烫的气欺入谢玄度齿间，余下的话就没能说出口。

谢玄度只觉世间最好的酒都及不上这等美妙，他主动揽住张人凤的腰，勾缠他的唇舌，越吻越飘然。

直到彼此都气喘吁吁，张人凤才放开他的唇，顺着谢玄度侧脸吻下去，浅吻他的鬓角，轻咬他的耳垂，徘徊，流连，痴痴入魔。

“明郎……”

谢玄度耳边充斥着张人凤越来越沉促的喘息，禁不住脸红耳热的。

“我一直在等你这句话，不论你是真心，还是为了哄我，我都等了很久、很久。”张人凤说话的声音透着一丝罕见的疲惫，仿佛这一场颠簸苦旅，终于看到了尽头。

谢玄度意乱情迷间，也顾不上问“很久”是怎么个说法，嘴甜道：“我当然是真心，哄你作甚？”

张人凤低笑一声。

他不常笑，偶尔笑一下，却如鸣玉一般低沉好听，震颤得谢玄度心腔都酥了。

谢玄度心痒难耐，催促道：“别停啊。”

张人凤却不着急，深望着他，指尖拨了拨他额前的发，又一寸一寸往下，掠过他的心口，挑弄着他的腰带。

谢玄度喉结滚了一滚，问：“我方才都这么说了，你是怎么想的？”

张人凤面上还淡得仿佛不沾风月，道：“想你还能说出多少风流话，跟多少人做出过一样的承诺。”

谢玄度这两天没见着张人凤，想他想得抓心挠肝，此刻给这人撩拨出一身汗，见他迟迟不下手也就算了，竟还在纠结这些个有的没的，实在扫兴。

谢玄度仿佛一只生猛的野豹子，翻身将张人凤扑在身下，跨坐在他的腰际。

“张大境主，好哥哥，我一肚子风流话，能跟你说一辈子。”

谢玄度扬扬笑着，一手按住张人凤的胸膛，一手扯开绑发的缨带，发丝泼墨似的淌下，凌乱之余，越发衬得这张面孔俊美无俦。

趁着醉意，他更加放肆，调戏道：“可这良宵苦短，实在禁不起浪费。”

张人凤忍不住笑，轻轻握住他的手腕：“良宵？苦短？”

谢玄度还不知死活：“不错。”

下一刻，张人凤就捉了谢玄度的发带在手，往他那双桃花眼上一覆，合身按倒了他。

二人身影随着纱帐一同落下。

天是**交际，地是鱼水相逢，缠绵缱绻，不知朝夕。

——

翌日，谢玄度睡至三竿才醒，睁了眼，先是懒洋洋地躺着，晒了会儿太阳，待得心满意足后，才从床上爬起来。

张人凤起得早，眼下正在偏房中跟王四谈论苦行境的公务。

谢玄度过来找张人凤，站在窗外，蹦着跳着挥了挥手：“凤哥儿！”

张人凤循声望了过来，眼中漾起浅浅的笑。

他身旁的王四嘴巴也咧得大大的，坐在凳子上摇来晃去，冲谢玄度笑得不亦乐乎。

谢玄度没进去扰他们，转了转自己的指鹿剑，示意张人凤自己要去庭中练剑。

等到张人凤点头，谢玄度才满面春风地走了。

王四隔窗远眺，隐约能瞧见谢玄度舞剑的风姿。

不得不说，即使是再讨厌谢玄度的人，也须得承认这厮长得实在英俊，腰细肩宽，身材颀长，剑法又一顶一的漂亮，舞起来时，剑梢、眉梢都是春意，数不尽的风流潇洒。

王四感叹道：“公子爷这手剑法太神妙了，跟三哥的剑道果真有几分肖似。”

张人凤封好手中的密令，递给王四：“回去告诉郑谋，丹丘仙府的生意交由他全权负责，万事以和为先，但——不该让步的地方，寸步不让。”

“放心，大哥那把铁算盘打得精着呢，吃不了一点亏！”王四道，“等大哥谈完了，咱们就一起回家去，也让公子爷看看咱们苦行境现在的样子。公子爷爱玩，有他在，苦行境可就热闹啦！”

说着，王四就见张人凤淡淡一笑，这副高山雪似的神容已没了昨日的寒意，想来是跟谢公子重修于好了。

王四心底千恩万谢，暗暗祈祷：“三哥从前不知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眼下终于有谢大公子能疼他一疼，只盼这样的好时候能长长久久。”

王四将手令妥帖地塞进怀中，又对张人凤说：“我即刻动身，三哥，你和公子爷接下来去哪儿？”

张人凤答：“清都。”

庭中，谢玄度练了半晌的剑，顺便也将思绪理了一理。

估计过不了多久，李肃林的死讯就会传遍整个修真界，以剑阁李氏的作派，绝不会善罢甘休，往后不知会有多少麻烦找上门来。

谢玄度自己倒无所谓，这么些年过去，他仗着一手难逢敌手的剑法，一向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曾惧怕过什么，可如今有了张人凤，凡事要早做打算。

或许，不必等李家来找他麻烦，他就该反客为主，亲自去李家摸查一番，借机弄清楚李肃林到底在为谁办事，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先回清都一趟。

绿绮、贺金吾还在清都等他的消息。

谢玄度不再耽搁，待得黄昏时分，就去跟楚岚君告辞。

谢玄度见到楚岚君时，这位衣着鲜丽的丹丘府主正埋头处理族中一干大小事务。

他抱拳笑道：“这两日醉得不知天地，还没来得及向大小姐道喜，不对，不该叫大小姐，该尊称一声‘府主’了。

楚岚君放下手中的书卷，道：“不必，你尊称人的时候，跟阴阳怪气没什么分别，还是像跟从前一样，叫我一声‘师姐’罢。”

“怎么能是阴阳怪气呢？我从心里尊敬师姐。”谢玄度笑嘻嘻地改了口。

楚岚君言归正传：“这次的事，谢过了，若没有你和张境主鼎力相助，恐怕没那么容易揪出李肃林。”

谢玄度：“难得从师姐嘴里听到‘谢’字，倘若不趁火打劫，要点回报，我倒觉得自己亏了。”

楚岚君眯了眯眼睛：“你什么时候也跟琉璃猫一样，学得这么会算计？”

“有吗？”

“有。不过你向来不求人，我还真想听听，你想要什么了。”说罢，楚岚君很快又道，“如果是为了李湘神，劝你免开尊口。”

“师姐别误会，湘神是我的朋友，我担心他不假，可你们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再多嘴，反而更夹缠不清了。”

楚岚君见他还懂分寸，神色缓和不少：“所以，你想求我什么？”

谢玄度顿了一顿，郑重其事地回答：“若有可能，请师姐多多关照一下谢家。”

楚岚君沉默着审视了他片刻，方才开口：“花间谢氏贵为五大仙府之首，谁关照谁还不一定。我明白，你无非是希望楚、谢两家同舟共济，执手成盟。”

谢玄度见她洞若观火，看人的眼睛实在雪亮，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是师姐了解我的心思。”

“如果你现在是谢家家主，我们或许还能谈上一谈，可惜你不是。”

谢玄度问：“师姐的意思是……？”

楚岚君双手搭在雕刻着黄蕊雪荷的座椅上，身子微微一仰，坐姿越发威仪四方。

“谢玄度，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坐上这个位子么？”

“师姐赐教。”

“因为只有掌握权力，我才能做我想做的事，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谢玄度一时失声。

楚岚君继续说道：“我了解你，逍遥自在是你的禀性，当年，你不愿兄弟相争，拱手就将家主一位让给了谢玄鸿；如今邪无极又指你做狱界大统领，那是多少人想要都得不到的位置，让你捡着了，你却跑得比兔子还快。”

谢玄度笑了笑：“我就是觉得，为着什么权啊名的，杀来杀去，成日里算计，好没意思。”

“可此番你也见识到了，你不算计别人，别人就会算计你，算计你的亲人，你的朋友。”楚岚君说话几乎掷地有声，“你可能不齿我这一腔野心，但我想为楚家好，有时候就必须不择手段地去争、去抢，权力地位一样都少不得。”

谢玄度听她一席话，忙道：“怎敢不齿？师姐，说句真心话，我佩服你佩服得紧，因为我从来都没有你这样的魄力和决断。”

楚岚君道：“你有，只是你不想，倘若你想做，能做的或许不比我少。”

谢玄度苦笑道：“我一个半邪，连容身之处都难寻。什么狱界大统领？说得好听，难道真要我去跟妖邪为伍，跟咱们这些往日的朋友刀剑相向么？重回中原？谁都知道，我早就被逐出家门，已经回不去了。”

“回不去么？你们谢家府宅里的恩恩怨怨我不清楚，但我看得出，玄鸿少主待你这个哥哥绝非待仇人一般。”

楚岚君都能看出的东西，谢玄度又怎会不知？

倘若谢玄鸿当真狠心到底，早在铁书铜琴楼，谢玄度便会死在他的鸳鸯剑下。

可他们二人之间隔着太多的仇恨，关系势如水火，全然不可能像从前那般再做兄弟了。

“总之，什么狱界大统领、谢家长公子的，我哪个都不想当，哪里都不想去！”谢玄度说着说着，又觉得不妥，道，“不对，眼下我倒有个想去的地方了——苦行境。”

楚岚君淡淡一笑，对此不置可否，只道：“就算你去苦行境，你我一样立场不同，早晚会成为敌人。”

“非得是敌人吗？就不能是朋友？”谢玄度道，“我跟张人凤能做朋友，跟你和湘神也能做朋友，与绿绮、焦尾虽然谈不上是朋友，却也不会一见面就打打杀杀。难道中原、狱界和苦行境同求修仙之道，就永远不能和平相处？”

“你这样的愿景，跟你父亲如出一辙，抱风山盟会就是他的提议。可你也看到了，时至今日，五大仙府表面上和气，内里却总是纷争不断。”

“可正是因为抱风山盟会，楚家才会成立九鼎书院，广开门庭，招揽英才。你、湘神、贺金吾、贺瑛这些人才能成为我的朋友。”谢玄度说，“师姐，我有时候做梦都会梦见我在破帽儿山跟你们一同修学的时光，自然也有打架红脸的时候，但情谊始终都在。”

楚岚君看着谢玄度，她不明白这个人历尽千帆，见透了世间冷暖，为何还能秉持一腔难得的少年心性。

“你很天真。”她评价道。

谢玄度灿然一笑：“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相信也不是最后一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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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几度情关（二）